第 8 章

第 8 章

郗安沒有回答涼瑤楚的話。

他垂著頭望著那個傷口,髮絲垂在臉側,十指緊握成拳,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

半響他才抬起頭,那雙黑亮的眼眸紅的跟個小柿子一樣,朝林傾白伸出雙手,聲音帶著哭腔的喊了一聲:「師父,我疼......」

林傾白心疼的要命。

他彎腰將郗安抱了起來,對涼瑤楚說:「涼大夫,請你來房間給他看看傷。」

到了房間里,涼瑤楚坐在床邊給郗安檢查傷勢。

郗安半躺在林傾白的懷裡,小手緊緊的拽著林傾白的衣服,用力甚至快將林傾白的衣袖都拽碎了。

涼瑤楚急了,直接一把按住了郗安的小腿,沒好氣的說:「現在知道疼了?剛剛不是還吹牛說自己沒受傷嗎?」

郗安被涼瑤楚吵的不敢說話,他縮了縮脖子,仰起頭可憐巴巴地望了一眼他師父。

林傾白對涼瑤楚說:「涼大夫,郗安還小,勞煩輕一些。」

涼瑤楚不滿的撇撇嘴,拿著剪刀剪開沾到了傷口的衣料,抱怨道:「我怎麼輕一些?你們一路回來都沒有察覺他受傷,現在衣服都黏在傷口上了,我又不是神仙.......」

說到這裡,涼瑤楚聲音忽然小了下來。

她緊盯著那個傷口看了許久,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怎麼了?」林傾白問。

「這是什麼動物所致的傷痕?」

林傾白頓了一下,說:「老虎。」

涼瑤楚抬眸望著林傾白,半響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涼瑤楚自顧自的收回了目光,說:「那這個老虎應該是只公的,爪子夠大的。」

郗安的傷口雖深,但所幸沒有傷及骨頭,涼瑤楚動作乾脆麻利,快速的給郗安包紮上藥。

郗安傷口流了很多的血,加上剛才又折騰了一通,現在小臉煞白的倚在林傾白身上,虛弱的連眼皮子都睜不開了。

「師父,我會不會死啊?」

小孩子沒經歷過什麼事情,靠在林傾白的肩膀上嘀嘀咕咕的擔憂。

林傾白還沒有開口說話,涼瑤楚就不耐煩的搶先回答了:「死不了,三天換一次葯,不出一個月就痊癒。」

郗安被凶了后,便垂眉搭眼的縮在林傾白懷裡,瞧著可憐極了。

林傾白抱著他的手緊了緊,手掌一下下輕拍著孩子的後背,柔聲道:「沒事,不怕。」

得了師父的安慰,郗安的臉色才好了些,他縮在林傾白的臂彎里,沒一會就睡著了。

林傾白見郗安睡熟,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了床上,這才騰出手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

涼瑤楚瞧了一眼林傾白,問:「用我給你開一貼膏藥嗎?」

「不過是小事,勞煩涼大夫費心了,關於郗安的傷情還請涼大夫借一步說話。」

涼瑤楚嗤笑了一聲,說:「若你對自己能有對你這個徒弟的半分上心,你的身體也不至於弱成如此。」

林傾白笑了笑,沒有應涼瑤楚的話,只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涼瑤楚和林傾白一同走出了卧房。

二人坐在案幾前,涼瑤楚簡單的和林傾白說了說郗安的傷勢情況。

郗安的傷是由猛獸的利爪划傷所致,劃破了血肉,深可見骨,但所幸並未傷及根本。

涼瑤楚給郗安用了她獨門所制的藥物,有止痛消炎和加快癒合的作用。

只需要每三日換一次葯,一個月方可完全痊癒。

說及這裡,涼瑤楚口乾舌燥,將茶盞里的水一飲而盡,繼續道:「郗安的傷勢不輕,就算是成年人受了這般重傷也會痛的暈過去,我還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一路上都沒有感覺的自己受傷?」

這個問題林傾白早已經想過,答道:「當時的情形很危險,老虎本來是撲向我的,是郗安把我拽開,他卻被老虎壓住險些就要喪命,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確實可能出現感知不到疼痛的情況。」

除此之外,林傾白也找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郗安又不是傻子,平時拿戒尺打他兩下,他都能疼的直叫疼,如此這般重的傷,他怎麼可能感受不到。

涼瑤楚沒有在現場,也不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想了想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還是挺奇怪的......」

除了奇怪涼瑤楚也說不出別的了,她心裡惦記著自己還有半壺好酒沒喝完,急著要走。

她背著藥箱,走到了門口處才想起來:「對了,你的房間是客棧里最大的套房,在三層,屋內的炭火下人都燒好了,你直接過去就行。」

「我便不去了,涼大夫若是喜歡可睡在那個房間,我今晚就歇在郗安這裡。」

涼瑤楚皺眉:「你住在這裡做什麼?那個傢伙皮糙肉厚,身子板比你結實的多,我給他配的草藥里有安眠草,他今晚可以一覺睡到大天亮,你還是先照顧好你自己。」

林傾白被涼瑤楚說了也不怒,依舊語氣平和道:「我怕他晚上睡覺不老實,翻身壓到了傷口,謝過涼大夫費心。」

見說不動林傾白,涼瑤楚撇了撇嘴,轉身出了房門。

-

夜已深了。

郗安果真如涼瑤楚說的,大大咧咧的仰躺在床上,呼吸均勻,睡得很香。

林傾白給郗安塞了塞被子,合衣躺在郗安的身邊,仰躺著望著客棧的天花板,卻沒有絲毫的睡意。

今日經歷的事情太多了,他怕自己一睡著,又會陷入那不停糾纏著他的夢魘。

窗外不知是什麼昆蟲,發出了陣陣的蟲鳴。

打更的人敲打著鑼鼓,喊著更時。

子時快要到了,郗安緩緩睜開了眼睛,那個聲音又開始說話了。

——今夜要過了,你說過今日要殺他。

——快點,殺了他。

那個聲音就像是個催命符一般,每一次出現都另郗安渾身戾氣大漲,血液都叫囂著殺意。

郗安的手摸住了衣袖裡的那根鋼針,目光又深又沉的望著林傾白。

林傾白卻在這時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孩子的髮絲又軟又滑,手感很好。

林傾白便又多摸了幾下。

郗安的瞳孔猛地晃了晃。

林傾白低聲問郗安:「睡得好好的怎的醒了?是不是傷口痛了?」

郗安垂著眼睛,沒說話。

林傾白便覺得郗安是傷口痛了,只要一想到這個孩子腿上有那麼深的傷口,林傾白也很心疼。

林傾白有心想要哄一哄郗安,可是他實在是不太會哄孩子,於是林傾白沉默了一會,伸出手輕輕的放在郗安的手臂處說:「睡吧。」

說完林傾白嗓子里輕輕的哼出了歌。

林傾白其實不怎麼會唱歌,他只是忽然想起了之前他隨處聽來的搖籃曲,嘴裡不自覺的哼了出來。

在靜謐的夜裡,林傾白修長的手指一下下的輕拍著郗安肩膀,嘴裡輕唱著那首歌。

「清風過,花兒冒,彩兒蝴蝶翩翩錯,娃娃舉著胖手抓不落......」

「夕陽末,日要落,彎彎月兒露上頭,貪玩的孩子要歸家嘍.......」

林傾白的聲音很好聽,在這個寂靜的夜裡,從他的口中唱出每一句話都像劃過心口的羽毛,溫和的不像樣。

良久,郗安忽然聲音低啞的問道:「家是什麼?」

林傾白拍著郗安的後背,淡聲回答:「家是可以和家人在一起的地方。」

「家人是什麼?」

「家人就是親人,譬如爹娘,兄弟姐妹。」

郗安又是一陣沉默,說:「我沒有家人。」

「你有家,師父也是家人。」

郗安眸色閃了閃,緩緩的仰起眼睛望著林傾白。

黑夜中他黑黝黝的大眼睛里似忽然燃了一簇火把,又亮又閃。

他就這樣望著林傾白好一會,重複的確認道:「你是我的家人?」

「恩,我是你的家人。」

.......

這時窗外的打更聲又響了起來,距離子時更近了。

——快啊,你在做什麼,快殺了他!

——他區區的兩句話不會就把你騙了吧!什麼狗屁家人?什麼狗屁親人?這種可笑的東西,三歲的小孩都不信,你不會真的信了吧?

——閻秋司,你活了一千多年,還沒被你的家人給騙夠?怎麼還信家人的這種鬼話!

「我沒信!」郗安厲聲反駁:「這種虛偽之人說的話,我怎麼可能相信。」

——那便殺了他!

——他今日說你該死,你不是最恨別人這樣說你,你怎麼不殺了他!快點殺了他!你是閻秋司,你連你生母都能殺,如今為何不能殺了他!你怎麼還不動手!

——快啊!快啊!

郗安的手握緊了那根鋼針,抬眼望向了林傾白。

林傾白睡熟了,烏髮柔順垂在肩頭,呼吸輕柔,睫毛纖長,鼻樑高又挺又翹,眉眼閉著的時候就如同初春的晨曦,溫和又好看。

郗安握著鋼針的手僵持緊繃了許久,最終他沉沉閉上了眼睛,鬆開了手,腦中應著那個聲音。

「今日不殺了。」

——為何不殺?你對他心軟了?

「沒有心軟。」

——今日魔物要吃他時,你為何救他?他不過一介凡人,你就讓魔物把他吃了豈不是皆大歡喜?

——閻秋司,難道你有情?

郗安聞言猛地睜開了眼,他像是一隻被觸到痛處的刺蝟,重重的強調著:「滿口胡言!救他不過是怕他的手下傷到魔物,方才他想要用他的命換我,我算欠了他一條命,這次饒了他,若是他下次再敢犯戒,我定會新賬舊賬一起算,將他千刀萬剮!」

腦中的那個聲音,卻是冷笑了兩聲。

——好啊,我等著你將他千刀萬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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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魔頭的病美人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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