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雨宮累生是傍晚來到津島家的，在見過一面自己未來這段時間的學生兼任務目標津島修治、順便和對方吃了頓無言的晚飯之後，就被領到了接下來的住處里，一直到天色暗下來也沒有選擇出門逛逛這大宅子。

雖然他以所謂「知識分子的怪癖」反駁了系統，但雨宮累生想了想，覺得至少讓自己走路姿勢看上去像個正常人吧？

他已經很久沒有用自己的雙腿走路了，原本的身體病弱瘦削，身上都沒有幾斤肉，連帶著骨頭都變得脆弱起來，動作一大骨折都是小事，萬一又牽動了情緒波動，內臟一揪緊，又要吐上一地的血進搶救室。

雨宮累生扶著牆沿著房間的牆壁走著，腳步慢慢的從左腳踩右腳變得平穩起來，他嘗試著鬆開手，抿著唇輕笑，眼神發亮，控制不住的從喉間哼出幾句曾經聽過的歌，腳下逐漸輕快起來。

他回想起之前看過的舞蹈視頻，笨拙的在房間的空地上轉圈，身上的羽織隨著他的動作在半空中飄起，眼前的景象晃動起來，雨宮累生輕輕眯起眼，感受著這熟悉的眩暈感。

不，也不能說是熟悉，畢竟在這眩暈之中沒有伴隨著疼痛，眼前也沒有陣陣發黑，嘴角也沒有溢出鮮血，對他而言是無比的陌生，陌生到讓他覺得惶恐，不安漸漸騰升而起，馬上就要充斥他的內心。

「……先生？」

旁邊一聲疑惑稚嫩的嗓音打斷了雨宮累生的胡思亂想，他猛地睜開眼，腳下一頓，剎不住車地往一邊歪倒，大腿直直磕在了桌角。

嘶——

疼痛竄上了腦袋，雨宮累生抽了一口氣，瞬間清醒了，他捂著大腿踉蹌的後退幾步，訕笑的看向一邊表情古怪的男孩。

「啊，是修治君啊，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津島修治沉默了一瞬，開口道：「我來送課本，晚飯前和您提到過的。」

「這樣啊，怎麼也不敲門？」雨宮累生輕咳一聲，「把書給我吧。」

男孩將懷裡抱著的書本放到了桌子上，回復道：「敲了，不過先生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聽到聲音，我就進來喊您了。」

他眼神一移，挪到了門口：「而且先生沒有關門。」

和室的拉門大敞著，外面的天完全黑了，走廊邊上的燈開著，照亮了院子里，也照亮了些許沒有開燈的房間，光線恰好落在了雨宮累生的腳邊。

不難想象，津島修治抱著書站在門口看雨宮累生在這裡轉圈圈不應人，頂著一臉無語表情的場景，甚至最後還被聲音嚇到撞到了自己，看著就腦袋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房間里詭異的安靜了下來，尷尬爬上了雨宮累生的情緒，他支支吾吾了幾聲，說道：「……我知道了，我下次會注意的。」

雨宮累生抬手撓撓臉，摸到了一臉的冷汗，也不知道是疼出來的，還是因為剛才沉浸在情緒里的后怕，他抹了兩下，若無其事的放下手說道：「如果修治君沒有其他事情的話，就回去休息吧，要早點睡覺。」

他突然慶幸自己沒開燈，不然就連這種令人腳趾扣地的黑歷史都是高清版本的。

津島修治頓了頓，點頭：「我知道了，雨宮先生也早點休息。」

男孩微微鞠躬，轉身退出了和室，離開前還順便把門也拉上了，把走廊上的燈光擋在了屋外。

屋子裡總算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雨宮累生鬆了口氣，走去開了個燈，這才在桌子邊上坐下。

「修治君真的一點不像是個孩子呢。」他回想著這短暫的交流，「難道大戶人家的小孩都這樣的嗎？」

雨宮累生咂咂嘴，隨手拿起了旁邊的課本，定睛一看，發現是國中一年級的書本，一時啞然。

「他才十歲吧？」

正常來說不是讀小學嗎？居然都學到國中了啊？

[可能世家對孩子的要求比較高吧。]系統在腦子裡開口，[不過宿主沒有問題嗎？]

雨宮累生翻了翻課本，喃道：[如果是從知識上的話倒是沒什麼問題。]

他在醫院裡也沒什麼娛樂，就只能看看書學習了，對於正常學生來說如同噩夢一樣的學習，對他而言都是難得的放鬆了，大量的時間堆積進去，別說國中知識了，就是讓他現在大學畢業都沒問題。

問題是……

[我不知道怎麼做老師啊？]

雨宮累生嘀咕著：[有沒有做老師的經驗暫且不說了，我上次見到真正在學校里教書的老師還是我十歲之前了。]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生病，自然也會去學校里上學，但以津島修治這幅模樣，他總不能以對待低年級小學生的態度去教人吧？

總覺得他真這樣干第二天就能當場被辭退。

系統：[沒辦法，想要光明正大且長時間的接觸目標，這個身份是最合適的。]

它思考了一下，建議道：[要不我找一些老師的教學視頻，宿主您看一看？]

[但教學視頻和真正面對學生的感覺是不一樣的吧？]雨宮累生泄氣的放下書本，[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而且比起當老師這個問題，以津島修治公事公辦的態度，怎麼完成任務的問題更大。

雨宮累生嘆了口氣。

他收回傍晚時的印象，也許在教書上不會太難過，但在任務上總感覺這孩子會非常難搞。

……

……

第二天雨宮累生起得很早，時隔多年，終於睡得格外舒服的青年在床上伸了個懶腰，洗漱之後便出門要去餐廳吃早飯。

昨天沒有好好地逛過院子，只是在跟著侍女進來的時候看了沿路的景色，於是雨宮累生走得不快，穩穩地走在小道上，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

陽光穿過了樹梢落在地上，圓形斑斑點點的光亮交疊著，不遠處的水池波光粼粼，錦鯉游過的時候水面便泛起了圈圈水波，雨宮累生來到水池邊看著裡面的魚，思考著待會問侍女要兩把魚食投喂它們的成功率有多大。

不過有錢人家的錦鯉也是貴到沒話說的吧……或許連魚都有專人伺候。

雨宮累生感嘆一聲，心想真是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

「早上好，先生。」就在雨宮累生看魚的時候，津島修治帶著侍女走了過來，「怎麼站在這裡？」

雨宮累生指著水池裡的錦鯉：「我在看魚呢。」

「先生想餵魚嗎？」

津島修治看了一眼水池裡的錦鯉，說道：「不過剛才久貴子阿姨餵過了，它們不知飽，喂多少吃多少，容易生病，等下次需要餵魚的時候，先生再來吧。」

「修治君很喜歡這些魚嗎？我喂不喂都可以，只是一些小樂趣罷了。」雨宮累生輕笑著，扭頭看向津島修治，在注意到他的神情時，表情一愣。

他能夠看見這孩子臉上的冷漠，明明剛才還在說著關照這些錦鯉的話，表情卻像是在看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

聽見青年的話，男孩神色淡淡地回應道：「也沒有很喜歡，這些是我父親養的魚，平時他不在的時候會讓我多來看看。」

雨宮累生張了張嘴，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斟酌著開口道：「……啊，但是它們、它們有修治君的關照，現在長得很好。」

津島修治似乎想要和他說點什麼，眼神撇了過來，但很快又收了回去，只是說道：「是父親養在這裡的。」

雨宮累生能聽懂男孩的意思，無外乎是津島家主養的魚，要是長不好，那問題可就大了。

他轉頭怔怔地看著魚，只能「嗯」的應了一聲。

「……修治君是要去吃早飯嗎？起得真早。」空氣里再次泛起了尷尬，發覺自己沒有什麼和孩子溝通的技巧，雨宮累生只好僵硬地轉移了話題。

津島修治搖搖頭：「已經吃過了。」

男孩頓了頓，提醒道：「雨宮先生還沒吃吧？您快去吧，父親回來了，一會……一會我們要去見他。」

語氣和表情都沒有什麼問題，但雨宮累生就是捕捉到了男孩眼神一閃而過的煩悶。

他是不是不太想見到自己的父親？雨宮累生想，也許對津島修治來說，津島家主更偏向一位家主，而不是他的父親。

他聯想了一下自己看到過的書，雖然這也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世家少爺，但或許這種傳承已久的家族或多或少都會有這樣的弊病吧。

這樣對小孩子的心理健康不太好啊，他是不是應該找點心理手冊或者育兒教程看一看什麼的……

——想什麼呢。

雨宮累生及時打住了腦子裡奇特的想法。

「好，我馬上就去吃早飯。」青年反應過來，回答道。

津島修治：「也不用那麼急，父親讓先生一個小時之後再去，到時候會有人來找您的。」

男孩又看了一眼魚，說道，「現在天氣漸熱，會一天喂兩次，先生可以下午晚飯前過來。」

他看向跟在身後的侍女：「這就是久貴子阿姨，平時照顧我的人，也是她在喂這些魚。」

雨宮累生看向對方，女人綰著頭髮，黑髮黑眼，她穿著和服，看上去四五十歲，很有氣質，應該已經在津島家工作很多年了，連帶著都有點大戶人家的氣質。

「雨宮先生。」久貴子朝他微微鞠躬，「下午晚飯前我會到這邊來的。」

雨宮累生對她打了聲招呼：「麻煩你了。」

津島修治看了眼時間：「那麼我就先離開了。」

雨宮累生點點頭。

待人走了之後，雨宮累生便要往餐廳去，他剛走了兩步，又停住回頭看水池，仔細想了想剛才男孩的反應，還是拿出手機打開了購物網頁，將《如何與孩子相處》《如何成為合格的老師》諸如此類的書放進了購物車。

為了避免再次無話可說的尷尬，果然他還是學習一下吧。

雨宮累生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