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津島家主非常符合雨宮累生對世家家主的印象，穿著正式的和服，梳著一絲不苟的髮型，表情神態也相當穩重，他似乎剛從外面回來沒多久，身上的正裝還沒來得及換下來，顯得有些風塵僕僕的，在雨宮累生進來的時候，他停下了和津島修治的交談，看向了來人。

「雨宮先生，請坐。」津島家主朝雨宮累生點頭示意，「修治給您添麻煩了。」

雨宮累生跪坐好，就聽見男人的話，下意識的勾起笑：「沒有，修治君很乖，而且我才過來一個晚上，說不上添麻煩，是我要麻煩你們才是。」

系統給這具身體安排的身份是知名的國家級教師，如今「三十五歲」，在東京大學任職教授，來給一個十歲的孩子當私教老師可以說是大材小用，也不知道系統怎麼搞的。

「他」能同意津島家主的邀請來給對方小兒子上課屬實是讓人有點不敢相信。

雨宮累生在心裡嘀咕：不過比起這個，就他現在看上去年輕極了的樣子，說他三十多歲了都沒人信。

津島家主不予置否，隨意的點點頭說道：「修治是我最小的兒子，雖然比不上他那兩個哥哥聰慧，但也還算努力，希望先生多多擔待。」

這還不夠聰慧啊？

雨宮累生瞥了一眼低垂著頭看上去很乖巧的男孩，十歲能學到國中的知識已經很聰明了吧？難道這位父親的要求是學到高中嗎？

他想了想自己十歲的時候在幹嘛。

……還在因為媽媽不給買糖吃鬧彆扭。

真是別人家的孩子啊，要是津島修治這樣的孩子是他小時候的同學的話，大概是每天都會被家長老師拿來做榜樣的吧。

「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可以直接和院子里的侍女侍從說一聲，他們會去給先生準備的，我聽修治說先生喜歡水池裡的錦鯉，回頭我讓人在您屋子旁邊放一個魚缸，在裡面養一條。」

津島家主說著，就擺擺手讓站在門口候著的人去做，壓根沒等雨宮累生髮表意見。

他只好默默咽下了「不用麻煩」幾個字。

「工作原因，一會我就要離開了，大概要一個星期之後才會回來一次，如果有什麼事情其他人無法解決的，雨宮先生可以給我發郵件，我會安排的。」

雨宮累生只能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津島家主匆匆回來又匆匆離開，這個家好似沒有什麼能夠讓他停留一樣，目送男人上車離開之後，雨宮累生才長出一口氣。

不愧是做家主的人，那氣勢是沒法比啊，讓他有一種面對教導主任的既視感，壓根不敢反駁對方的話。

津島修治對自己父親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他神色不變，問道：「早飯也已經用過了，雨宮先生打算什麼時候開始上課？」

「上課啊……」雨宮累生撇嘴，現在才七點誒。

津島修治看見他這幅模樣，善解人意的說道：「先生昨天才趕來，一定還沒有休息好吧，您可以先回去休息，下午再開始上課，我上午自學就可以。」

「也不是啦，」雨宮累生撓撓臉，「就是覺得一天到晚都拿來學習，未免有點太無趣了。」

他在醫院裡都不這樣，還會看看視頻看看小說呢。

青年看著男孩，心思轉了一圈，說道：「修治君五點多就起來了吧？起這麼早，不累嗎？」

津島修治搖搖頭：「不……」

「不累的話，不如陪我去周圍逛逛吧？」雨宮累生笑著眨眨眼，「我也是第一次來青森，還沒有好好逛過呢，修治君從小生活在這邊，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可以帶我走走嗎？」

男孩張了張嘴，明顯愣住了，好一會才說道：「好。」

雨宮累生看著男孩點頭，微長蓬鬆的頭髮隨著動作晃了晃，他低頭盯了一會發旋，按捺住手癢想要摸一摸的衝動，在津島修治疑惑的看過來的時候，輕咳一聲掩飾自己的想法：「那我們出去吧？」

……

……

總有一種趁人家家長出門，偷偷摸摸拐帶人家孩子出去玩一樣的感覺。

雨宮累生看著走在自己身邊的男孩，心裡發虛，他聽著耳邊的聲音，眼神到處亂飛，看看這邊看看那邊。

津島家在青森有很多院落，本家的宅院坐落在私人山頭上，而為了方便雨宮累生這個老師出行，津島小少爺搬來了靠近市中心的院子，他們坐車出門沒多久就到了人來人往的街道。

「青森的蘋果產量比較大，津島家也有一片果園，平時您可以見到不少蘋果做的食品，」介紹的是跟著津島修治出門的久貴子，「現在還是捕魚期，雨宮先生要是感興趣的話，也可以去養殖場玩一玩。」

「啊、啊？這樣啊。」雨宮累生從心虛的情緒里脫出，回答道，「剛才是在說捕魚吧？久貴子有去過嗎？」

久貴子搖搖頭：「沒有，不過以前去過果園陪修治少爺摘過蘋果。」

雨宮累生好奇：「久貴子在津島家很多年了嗎？」

「我從修治少爺出生的時候就來了，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吧。」久貴子看著身側的男孩，露出了一個慈愛的笑容，「連修治少爺有多少女孩子喜歡都知道哦。」

津島修治：「……久貴子阿姨！」

雨宮累生看了看兩個人，噗嗤的笑出聲，朝男孩問道：「修治君是很小的時候去的果園嗎？那漁場呢？修治君有捕過魚嗎？」

「……前年在夏日祭的時候撈過金魚。」

「這算什麼捕魚？撈魚都算不上吧？」那小破紙網撈金魚？雨宮累生小聲嘀咕一句，「而且還是前年的事情了。」

在十歲發病之前，他也是經歷過正常家庭孩子的幸福童年的，津島修治這個樣子，怎麼也算不上正常的童年吧？

雨宮累生有點心疼，緩緩說道：「那、那改天我們一起去吧？」

男孩眼神一滯，眉頭微微皺起又鬆開，應聲：「……好的，先生。」

「啊！不用遷就我！」雨宮累生突然反應過來，懊惱的說道，「到時候我自己去吧。」

要是津島修治和他一起去了，被津島家主知道，怕是會被訓一頓吧，如果因為自己的要求就讓津島修治被罵，那他怕是要愧疚死了。

「你父親要是生氣就不好了。」

「沒關係，父親他……」津島修治頓了頓，「因為我的哥哥們很優秀，所以他不是很在意我，只要我不做出損壞津島家臉面的事情就可以。」

男孩露出一個輕笑，鳶色的眼瞳神色淡淡，臉上的那點笑意覆上眼神，卻好像到不了眼底，顯得有些空：「之所以沒去過，只是因為沒有人和我一起去罷了，久貴子平時很忙，先生能夠邀請我，我很開心，有機會我們一起吧。」

但是看上去也不是開心的樣子啊。

雨宮累生看著津島修治，表情糾結。

他常年待在醫院裡，這片雪白的區域最多的就是痛苦和死亡，尤其是他待的還是重症區，每天來往的人群即便笑著也是強顏歡笑，不難看出他們心中的悲傷。

開心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雨宮累生絞盡腦汁地思考，他現在很少能體會這樣的情緒，即便在書上劇里看到角色的描繪，也只能懵懵懂懂的感覺，真正開心的時光已經離他很遙遠了。

可能早熟的孩子開心起來的樣子就是有點與眾不同？

「好吧。」雨宮累生給自己的聯想找了個借口，無奈的聳聳肩，笑道，「那有機會我們一起去吧，等蘋果成熟，還可以一起去摘蘋果——唔，不過現在距離成熟期還有好幾個月呢。」

也不知道到時候他還在不在這裡。

以他和系統綁定時候的身體狀況，即便有系統幫忙維持生命，應該也撐不了多久吧。

萬一到時候書還沒教完，老師先掛了就不好了。

[宿主不必擔心。]系統開口，因為故障和能量缺失，說話都一卡一卡的了，[宿主所處的任務世界、和原來、不是一樣的，所以時間流速也不同。]

[在這邊世界的一個月，相當於宿主世界的一天。]

雨宮累生驚喜地說道：[這樣嗎？也就是說，短時間內我不用擔心我死掉了？]

[是的，宿主。]

那可太好了。雨宮累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綻放了。

他原本還擔心任務沒完成就死翹翹了呢，現在看來完成的幾率還是很大的，這樣他就可以繼續活下去了！

他現在好想大叫著去跑圈啊！！

「雨宮先生？」津島修治眼睜睜看著雨宮累生燦爛起來，迷茫地問道，「您是想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嗎？」

「嗯嗯！」雨宮累生用力點點頭，語氣輕快地開口，「一想到到時候會和修治君一起出去玩，就好高興啊，當然，現在我就和修治君走在街上，也很開心。」

津島修治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對上雨宮累生露出來的那隻閃亮亮的藍色眼睛，有些窘迫的移開了視線，支支吾吾地說道：「有這麼開心嗎……？」

「是啊。」

雨宮累生看著男孩難得露出不一樣的表情，手痒痒的還是控制不住伸出手摸上了對方的腦袋揉了兩把：「因為我以前身體不好，沒機會去玩。」

久違的情緒漫上了心頭，激素刺激著大腦，讓他的心情格外的愉悅。

這就是正常的開心嗎？

他好開心。

雨宮累生咧嘴笑了起來，他收回揉亂了男孩頭髮的手，正要說些什麼。

突然間，熟悉的腥甜竄上了喉口，液體從身體里反胃地上涌，直接衝破了喉嚨的封鎖，抑制不住地從唇縫間流了出來，轉眼就濕了自己的衣襟。

看著男孩目露驚恐，雨宮累生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