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掃愁帚
江湖是張蛛網,籠罩在大厭九州上,哪怕西邊那位祁霸蠻千騎踏過,拿出幾個逆子,壓平幾座山頭,也是斬不斷理還亂。
春秋十八甲,是這網的支點,一個個情串連起來,或者筆直,或者彎曲,大都走向那個為大厭國都的太京,多少年來都是這樣。
姓葛的邋遢老頭那時還是劍甲、劍魁。有幸在這江湖蛛網裡佔個位。當然儘管春秋已過,故土改嫁隨了李姓,他葛三照樣風華絕代。
「小橘子,今兒個,你家師爺爺讓你見識什麼叫世間我無敵!」
老頭話出,一身傲氣噴薄而出,再難壓抑。化作條條黑色龍影在身側翻湧,又有條不紊地歸於手中刀。龍首刀似是受不得這番灌溉,三環苦苦呻吟,刀身顫抖不以,刀柄又被老頭抓著,打出幾個刀花。待到刀上兩刃溢出兩線黑氣,黑氣不亂,宛如與龍首刀一體,附著在刃上極富美感,一如老頭的外號,世間最逍遙!
商南橘看著,直嘆自己這便宜師父不去耍雜戲可惜了。趕緊站好,不去理會袒露的身子,眼睛瞪著賊大,這等好活兒還是此生第一見,稀罕著。只是他看好活,也有群婦女看他罷,飛舞的紅布條,一副好身材,當得上好看的。
一處的正法五人不看不聽同他們自稱地府五王一樣,凡間風光怎入神眼!
五人手指作捻花狀,坐下蓮花再大上一圈,撐起金鐘一座。五人身影漸漸消散,有花瓣從盤著的腳下向頭上漫散,要吞個乾淨。
「某家呂妄幸甚至哉,此番青山見劍仙風采,剝去一身凡胎,以此作枷,請葛老神仙此身天境,無望大道。羅網之下,正大光明!」
「羅網之下,正大光明!」
五人齊語,中間的呂妄竟然露出一絲笑意,眼角兩段血跡襯托下是詭異,是瘋癲,還有一絲釋然?!其餘四人被蒙去的臉龐卻未不知,他們從出場到現在這般地步是沉默,不失地府威嚴,不掉正法四臉面。只是有在呂妄這,或許都是一個樣子罷。
龍首刀可不管這些婆婆媽媽,老頭手一松,掙扎出去,走的狂暴,盯著前方那是鐘有鬼的玩意就是一刀。很簡單,是葛老頭說的劍道,不要花哨的,砍就是砍,斬就是斬,無非幾種玩法,直接點就好。原來真就一個東西玩精了,這刀也可做劍,身雖剛強,也可逍遙姿態。
商南橘看到那一刀下,天上的月亮都得渙散開來,本是孤零零一個,天幕上高舞,被這一嚇,身子晃晃。眼裡這一下佔去眼珠,一會它是那麼快,又是那麼慢,很怪。看上一眼就給你抓住,你就只能老老實實接著,很霸蠻。
五人身子跟著一震,消散的速度更快。龍首刀刀未至,大鐘在那黑氣下便裂出個口子,無膽去接這一下。大開門戶,亮出裡面只剩頭顱的五個,龍首刀也不客氣,橫著一刀劈過,便是墨水一灘。
鍾碎,鬼死,有血水。
「掃愁帚,橫劍!」
龍首刀再難支撐,一刀下去黑色消散,插到呂妄消散的地上,兩刃紅色流出,直直垂下。
「我……我焯!」
商南橘詞窮,嘴巴哦出個圓,舌頭都讓嚇得伸直,已經痴魔。
可惜無瓜果。
太京,正法司。
本是空蕩蕩的府邸,罕見的有一青衫在院子里一張躺椅上。
男人臉龐被樹影遮去,兩腿慵懶用二郎腿翹起,蒼白手指敲打在手托處。
一二一,二一停,一二三。
如此打著調,直到夜幕里有顆星暗去幾分色彩,手指才停下。
「好了,給宮裡去摺子罷。」
回答他的事樹上黑影一掠,轟下三片樹葉,散落在男人手指上。
「劍仙就是劍仙,哪怕是天品一劍也要帶走五個涅槃,呵呵,這就是江湖嗎?」男人赫然就是那日一棍子捅人的正法司主人。
「江湖?江湖就是孩童的遊戲,這個國家不需要,那就碾去!」說到重處,一拳頭握起,地下有五朵蓮花現出。
蓮花呈人臉,滿是痛苦,一老一小一胖一瘦。還有那尖嘴猴腮,是呂妄。只是現在的他不負死前的淡然,血水淌在臉上,眼睛鼻孔嘴巴睜大,窒息,只是不知一呼一吸間還能品嘗到空氣的美味不。
「羅網之下,光明正大。」男人拳頭變掌,月亮也知不該唐突了這位,紛紛調轉方向,再不去試探這男人什麼模樣,黑暗變走進這院子。
世間武夫都好面,一碗酒來一塊肉去就得爭個高低,這是豪邁。這凡人啊,也好跟風湊熱鬧,哪哪來的風言風語進了耳門就扎了營帳,往心上殺去。為這倆好,各州各郡不知何時起有四榜掛內城門。
世俗榜,涅槃榜,三清榜,大同榜。著烏金篆體,受風雨交加,鮮有變動。
今夜,大同榜第四的那位消散,被第五頂去;世俗品添一新名,逍遙仙!注有,一劍之下仙人跪!
「咳咳!」葛老頭一刀擲出,風光一時,暖風吹過,身子就向後倒去,倒在那張虎皮大椅上,喉嚨一甜,焯了,摻合口水吞去,惹來一聲咳嗽,掐兩下腰間贅肉,再吞。
「這個好,這個好呀,葛老鬼,不,師父教我!」
商南橘屁顛屁顛跑過來,雙手依附在酒桌上,身子前探,一口酒氣哈在老頭臉上。
「嘔!」老頭被這酒氣熏著腦殼打蒙,才吞下的渾水在喉嚨殺個回馬槍,好不自在,忙操起枯槁雙手,一手掩面,一手掰開前面豬頭。
「好說好說,全教你。本來就是你的,收收申通,真難聞。」
「呵呵。」橘爺不惱,只嘆自個身邊有個神仙人物,自己咋就咂眼了。這人可還是自個上過拜師禮的正兒八經師父,一想到這,兩眼眯下,盯著椅子上那位劍仙直發怵。
「那個,那個,老神仙是不是姓葛,小生,您看小生這個有沒有學劍的資質?不要那一劍這麼厲害,防個身就行。」勉強算是老頭一脈的陳真一時也湊過來,這好事他可不能放過,功名沒有,搏個小神仙,他還是嚮往的。
江湖,誰不青春往江湖。
「相公莫理者蹩腳老頭,要學我教你。」阿蓮可不能讓自個陳郎著了這賤老頭的道。
帥嗎?當然了,這一劍下去大同那幾位神仙也要掂量掂量買賣直當不。可帥沒用啊,老頭的大徒弟更喜歡一刀下去骨頭脆,人頭落的快感。至於這個,瞧不上喲。
「咳!老子還沒死,小妮子就開始造反了。不幸有三,一個白眼狼,關門弟子還是個憨貨。苦哇!」老頭作勢倒去嗚哭。
至於第三沒說,也沒人問。他大弟子拉著自個相公袖子就往屋裡走,陳相公不舍也只得無奈,他小徒弟則拿著盛滿酒水的黃泥碗給他送來。
老頭嗅到酒香,嗚腔換笑容,要接那好東西漱口。
商南橘不給!老頭怒目,一看那傻缺樣就知道自己好徒弟要拉什麼屎。
「小氣,教你,教你,乖徒給我吧!」
商南橘便往老頭嘴唇送去。「啪」!老頭直接搶過,不忘大度的在那小手上一獎勵。商南橘忍著,那一劍他學定了,這一碗糙酒換一劍天人跪,怎麼算都是大掙特掙。
「啊,舒暢!」老頭一飲而過,滿足的打個哈哈。
「這劍,我叫他掃愁帚。帥吧?」老頭眯眼。
「帥的,端的那個厲害!」商南橘大拇指跟上。
「那還要你說,肯定的!要學也簡單,你有基礎,我教過你手指,你找個劍…..」
「那個,棍子行不行,我感覺玩棍子也挺好的,用著舒服,呵呵!」
「無所謂的,咱這一脈不講究,怎麼好怎麼來。劍就十三般變化,抽、帶、提、格是一個,擊、刺,點是二個,崩、攪、壓、劈、截、洗就沒了,你各玩三萬就會了。」
「這麼簡單?那那劍氣怎麼來?還有這三萬遍那三萬遍那都猴年馬月,有沒有速成的?」
老頭哪還不懂,小手一攤,碗里空蕩蕩。
商南橘趕緊抱起桌上酒壺,順帶扯下一隻豬蹄。
「這是這麼回事,你要學就練嘛,我學這一劍用了五年,你的話,十年應該有個樣式。哎,別搶啊,都給師父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老頭掄過酒壺。
「這世間啊,練來練去其實就是練個氣。你寒橋踏出那一步就是一口氣,就是咱們知道的凡境四品的黃境。一口氣來,起劍有劍影,耍刀見刀勢,哈,唯手熟爾。」
老頭一口濁酒過嗓子,少年在一側拿著燒火棍便在一旁「練劍」,「哼哈」有稚氣。
「你說怪不怪,所有人都想做那人間第一流。可最強那個又不要這名頭,自詡第三,逼得所有人往後稍稍。玩刀玩劍的打不過他一個八旬老人,奶奶的,都是一口氣,他可以半步金仙,爺爺為什麼不行?」
喃喃,老頭看著少年起劍,還是這麼憨,一個「抽」要他玩出劈的架勢,和嘴裡那個老狗一樣。氣不過,酒壺倒過來罩在臉上,鼻子嗆著發酸,眼睛也有水花過去….
凡四品又如何,我葛三就爭這一口氣!
老人醉了,少年沒看到,一棍一棍,應該是一劍一劍里,少年看到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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