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5 Hello World
看著眼前明明長得憨憨傻傻,但行事卻不講人情的鎮長兒子林大壯,林小遠突然有些失落。
這種失落就像是自己追逐很久的目標突然被別人擺放到眼前,一切都索然無味了。
相比而言,還是之前做的那些夢更有趣。
河灘怪魚、詭異白牆、血手花叢、鰓面深淵、寂靜虛空中躺著無數正在崩塌或者重建的房間,以及那布滿天空的門與鑰匙,還有那三個口袋中的神奇物品,其中有兩個還沒用過……
什麼時候自己能沖虛完成呢?當時沒來得及問,沖虛和歸根又是什麼?該如何完成呢?
只要自己完成,自己就能再次帶上神格面具,化身二郎真君,腳踩風雷,手持長刀,除惡務盡,瀟洒平生。
那是自己死在那裡,也比在這強,他一定要走出這片小樹林。
而現在擋在他面前的這位,曾經不止一次想要折斷他這根枯枝。
可是這位囂張慣了的鎮長兒子或許並不知道,枯枝再怎麼乾裂,只要用對了,也能戳傷人。
而現在,他先後兩次在夢斷世界試煉,遊走在生死危機間,抖擻靈魂振奮精神。
經過鮮血澆灌,枯枝再不會麻木萎靡了。
林小遠甩了甩頭,清秀稚嫩的臉上布滿笑容,全然沒了往日人前的表面乖巧或孤傲,顯得很是虛假。
「知道嗎,在我知道諸天萬界山外有仙后,我就在期待今天了。本想修成歸來再找你用拳頭講講道理,但我發現自己的格局還是太小。明明在夢裡我橫勇無敵,怎麼在現實中我就瞻前顧後優柔寡斷呢?這一很不好,所以就在剛才你攔路的時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告別要趁早。」
林小遠不再說話,神情淡然,靜靜看著一臉懵懂的鎮長兒子,嘴角上揚,掛著假笑。
林大壯有點發懵。
眼前發生的一切跟他最初想象的不太一樣。
這小雜種現在不應該痛哭流涕嗎?雖不至於跪著求饒但絕對會撒腿就跑啊!這次他腦子抽了?想跟我硬剛?林光頭我打不過,我還能打不過細胳膊細腿的野雜種?
想著想著林大壯心底的狠厲更濃重了,他向前兩步,抬手掂了掂鐵棍。
「你知道平時我為什麼平日里畏畏縮縮嗎?」
林小遠並不知道面前林大壯的心理活動,他只是鬆開了緊攥的雙拳,輕聲問道。
可還沒等鎮長兒子回答,他就解釋了答案。「實力不如人是其一,不能給奶奶惹麻煩是其二,林叔叔和忍冬哥他們太溫柔是其三。」
林小遠伸了伸懶腰,又左右活動了下脖子,眼皮一抬,冷冷盯著比他高了不少的林大壯。
林大壯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算啥?臨終感言?
他不是很喜歡現在林小遠的眼神,目中無人的姿態讓他很是反感。
心中生疑的林大壯握住了身手中鐵棍,隨時準備衝上去逮住林小遠就是一陣痛揍。
林小遠將林大壯的表情收入眼中,很是不屑。
「還想跟我打?以前是我顧忌太多,可現在嘛,奶奶死了,忍冬哥他們不在,我自己嘛,嘿嘿——」
話音未落,林小遠飛奔上前,到了近前抬腿狠狠踹向林壯壯的胸腹他踹得一屁股倒地。
林小遠趁機上前想要奪過鐵棍,但不曾想林大壯此刻回過神來,連忙起身,揮舞著手中的鐵棍。
「小雜種你真對得你名字,竟然敢偷襲。」林大壯咬牙切齒,一邊在心中罵著自己不該輕敵,一邊氣得火冒三丈要在林小遠身上找回場子。
林小遠有些忌憚對方手中的鐵棍。鐵棍雖然不長,但也有近一米,再加上林大壯近成人般的身高,林小遠也不敢輕易近身。畢竟他現在的身體不算太強,且無神格面具加持。
但林小遠怎麼可能會打沒準備的仗呢?四年前他在夢中都知道用石頭,更何況現在。
「看上面!」林小遠突然暴喝。
林大壯被嚇得一個激靈,一塊小孩拳頭大的石頭砸中他飽滿的額頭。林大壯瞬間疼得流出來眼淚,硬是咬住牙沒哭,拎著鐵棍朝著林小遠一通猛砸。
「看下面。」
又是一聲。
林小遠待跑得遠了又開始拿起懷中揣著的碎石頭砸向林大壯的右大腿。
林大壯慌忙側身,險險躲過那塊石頭。他有些急了,看了看滿地的顆粒碎石,只能繼續握緊手中的鐵棍。跑又跑不過,比武器也比不過,林大壯此刻十分無助,還很憋屈。額頭傷口處好像在流血,林大壯氣得直冒汗,愣是被石頭砸的沒有辦法。
「護護上面。」
「打你下面。」
「小心左腿。」
「干你右腿。」
從開始林小遠還算是好意提醒,接著就開始聲東擊西,所說有真有假。
林大壯從開始遊刃有餘到手忙腳亂,最後只好左手抱頭右手握棍四處亂竄。他忍著疼痛,死命地不讓自己流下眼淚,眼睛睜得賊大,怒視著不遠處的林小遠。
他就不信林小遠的石頭用不完!
林小遠摸了摸懷中僅剩三塊石頭,看著三四米開外仍舊咬牙堅持不肯服輸的林大壯,計上心來。
「服不服,把手裡的鐵棍扔了我就不用石頭,咱全憑實力,敢不敢?」林小遠突然把懷中的石頭全都拿了出來,攤到面前,又道:「而且就算你鐵棍不扔,就算我石頭扔完,你也跑不過我。」
林小遠昂頭挺胸,對四年來跑步上山或種植或採藥鍛鍊出來的身體素質無比自信。
林大壯遲疑了。
平生第一次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狂怒,但他還算果斷,直接將鐵棍往自己身後一扔,以防林小遠耍賴,而後擺出攻擊架勢。
林大壯抬手摸了下傷口,發覺額頭已經開始腫了一大塊,氣地破口大罵:「小雜種,希望你講點誠信,沒爹沒娘也就罷了,別讓你那死去的奶奶也掉份兒。」
「罵我可以,別罵我親人。你囂張跋扈仗勢欺人,是你家教沒教好嗎?需要我代行管教管教你嗎?」林小遠壓低嗓音,面色不愉。
「手底下見真章吧,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憑什麼敢跟我斗。」林大壯自知理虧,他當然知道他是壞人。
結局在沒開始之前就已經定下了。
一邊是已經沒多少力氣且已經受傷,另一邊則以逸待勞從容不迫。
雖然林大壯身形佔優勢,但畢竟兩人都是少年,力氣都沒長成,再加上林小遠近四年來將身手鍛煉得很好,沒幾招林大壯就又硬挨了林小遠一腳,重重摔倒在地。
「就這?」
林小遠彎腰撿起鐵棍,掂了掂重量,笑容更燦爛了。
「說實話,挺失望的,因為我很早就想象將來找你報仇的場面了,沒想到你這麼不經打。要不是你爹,你身上的血還要少三斤。今後你我恩怨一乾二淨,試煉各憑本事,我給你時間追趕。」
林小遠想學林忍冬那樣朝倒地不起的林大壯吐兩口唾沫星子,但他裝乖裝慣了,最終還是過不去心裡這關。他說完這些話就把鐵棒往林大壯身上一扔,拍拍屁股起身,又撣了撣衣服前襟,就慢慢悠悠走遠了。
此時冬寒尚在,雖說也有玄奇靈物頻生,但溫度還沒回暖。
林小遠微微鬆開領口,用冷氣驅散剛才的燥熱,心中暗暗盤算著。
這次沒忍住,狠狠收拾了那個小胖子,但沒搶他寶貝。雖然不小心把他腦袋砸了個包,但鎮長兒子那麼好面子,應該不至於跟他爹告狀說是自己打的。就算告狀他也不怕,反正自己現在光棍一個,啥都不怕。剛才跟鎮長兒子一戰還算痛快,就當是跟過去的自己告別吧。
此時林小遠還有些得意。
一直以來他都在壓抑著天性,扮演著純良的角色,今天終於稍稍解放部分。
雖然他也很享受這種扮演能得到來自奶奶林叔叔忍冬哥他們的關愛,但他更喜歡快意恩仇的果決心性。
不光明,也磊落。
林小遠瀟洒離去。
原地只剩下一個額頭鼓包的胖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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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壯癱在地上,久久沒有回過神。
額頭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前胸挨的那兩腳也沒了感覺,可心裡就是發悶。
他大口地呼吸呼吸,想緩解這種壓抑感。
終於,也就十四歲多點的鎮長兒子抱頭痛哭。
等到晚上林大壯回到家,衣服里的野草莓已擠壓得不成形了。
他沒有跟他爹告狀,甚至沒有責怪那四個護士護駕不力,反而一言不發地回了房,蜷縮在被子里泣不成聲。
林大壯的囂張跋扈也不是沒有緣由,他是真的有爹生沒娘養。
白天林小遠的那幾句話就像是惡魔的低語:
「我不好容易看到了掙脫泥淖的光亮,怎麼能讓你把希望澆滅呢?」
「要不是你爹,你身上的血還要少三斤。」
……
林大壯忽然意識到,一旦離開這個不疼他的爹,他什麼都不是。
這一晚,林大壯艱難地做了一個決定——扔掉鎮長兒子這個頭銜,做回林東雷。
就算是做壞人,也要找到屬於他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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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林小遠打了勝仗就直接跑去藥鋪。他還不知道另外三人怎麼樣了,必須過去看看。
等得知那幾人沒事又拿回紫花后,他志得意滿,步伐比蝴蝶還要輕快。
回家的路上,輕輕搖了搖紫花,更是湊上鼻子使勁聞了聞蕊間芬芳。
如此享受一番后,林小遠樂呵呵地朝著巷子里不知是誰家養的灰黃土狗顯擺。
「你看,這世界對我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