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想怎麼樣?
"你想怎麼樣?"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侯穆笑了。
他站了起來,走到大廳門檻處,像黃健招了招手,然後便朝著後院走去。
此時正值深秋,黃金枯葉堆在地上,卻不見人打掃。
天邊不時有大雁南飛,秋風掃過兩人,中年侯穆覺得涼爽,黃健卻覺得深寒。
侯穆輕輕地踩在落葉上,發出卡拉卡拉幾聲,倒也算是閑庭信步:
"小年輕,幹嘛這般沉不住氣,不就是一個小小范家嗎?你之前能捉他們進牢,再捉一次不就行了?何必這般沉不住氣?"
黃健跟在侯穆後面,卻每走一步,都踩不到完整的落葉上,前面的侯穆,似乎每一次都能精準踩在他要下腳的地方。
「沉不沉得住氣,我說了不算,你說了才說,評價,只有他人給的,才是評價,自己給的,叫做自省。」
黃健回答道。
侯穆回頭看了一眼黃健,見他臉色蒼白,敵意不減,不由得笑道:
"別怕,我不會害你,也不可能害你,我還沒有傻到那個程度,
我之所以讓你跟來,是還是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事成之後,你的恩情,侯某自當記下,往後定當湧泉相報!"
黃健看了一眼侯穆,又低頭看了看腳下被踩碎的枯枝落葉。
不對。
承諾這種東西,是最沒有約束力的,更何況是口頭承諾。
什麼叫做湧泉相報?
恩情記住了又怎麼樣?
怎麼還?
要不要翻譯翻譯,什麼叫做湧泉相報?
黃健並不認為,侯穆會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就拿他們對於武人的敵意來說,他們就在黃健這裡,失去了談判資格。
同樣的,黃健也就失去了對侯穆施加壓力的資本。
黃健不說話,侯穆也不說話。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走著,一直走到了一處小院子里,侯穆停了下來。
這個院子雖然偏僻,卻十分安靜,而且院子里有假山水池,環境十分優美。
侯穆站定之後,指了指院子里的石桌,上面早已擺好茶具。
在這深秋之際,黃健居然能看見那桌子上的杯子里,升起陣陣白氣。
他還沒有靠近石桌,遠遠地站在一邊,就已經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花香。
這是花茶嗎?
侯穆端起茶壺和杯蓋,將杯里的清茶緩慢地注滿。
隨後,他放下了茶壺,把倒滿的茶杯推到黃健面前,並坐下笑道:
"怎麼樣?你有興趣嗎?"
他的笑容,讓黃健覺得詭異,黃健並沒有馬上端起茶杯,而是先用手摸了一把杯壁,發現茶杯里的溫度剛剛好,這才抬頭看向了侯穆。
侯穆也看向了黃健,並且伸出雙手,示意黃健端茶喝茶。
黃健沒有動,他的目光依舊落在侯穆身上,不曾移動半寸。
「我聽聞,茶滿欺人,亦聽說茶滿送客,侯先生這是暗示我,可以走了嗎?」
侯穆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
"怎麼可能呢?某隻是想清年少有為的黃校尉指點一下我這陋院的布置如何,再來品茗一下我這花茶如何,絕沒有黃校尉所說的這般想法。"
說是這麼說,但黃健還是覺察到不對勁的地方。
之前侯穆是直接叫他「世子」,現在直接變成「黃校尉」。
那下一步要幹什麼?
他有點搞不懂這些喜歡彎彎繞繞的文人,到底在想什麼。
整得跟個謎語人一樣,只知道打啞迷。
思考想去,黃健還是坐了下來,拿起了面前的茶杯,輕抿了一小口,隨即閉眼細細地品味著。
這茶的味道,比他想象的要甜膩許多,入口很好,但是卻並不甘冽,反而有一種淡淡的香草氣息,這種香草氣息,讓他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彷彿整個人都飄起來,一切事物都無法影響他。
這茶......
黃健不由得睜開眼睛。
眼中露出一絲驚訝,這茶的味道,竟然比他平常喝的任何茶都要香,而且,它的功效並非單純只有提神,它竟然在慢慢地滲透進他的身體,改善他的身體。
但就是這種異樣感,讓黃健有些害怕。
古代的技藝,就是再好喝,也不應該有這種奇特的狀態。
他開始擔心,這裡面是不是加了某些不為人所知的玩意。
"好茶!這是哪位高人親手製作?能否介紹給我認識嗎?"
黃健嘴上雖然是這樣說,但卻把僅僅喝了一小口的茶杯放下,目光若有似無地在侯穆周邊漂移。
侯穆看著黃健,湖面搖頭輕笑,舉起茶杯,仰頭幹了下去,隨後又為自己添茶,並笑道:
"這茶是某位故友所制,名字還未起好。"
故人?那就是不想說了。
黃健看到侯穆如此淡定自若,便知道這茶里肯定有問題,不然侯穆不會是這副表情,他想了想,問道:
"那麼,侯先生這麼急著邀請我來,不知道是所謂何事?這是我第三次問你了,別再兜圈子了,你告訴我范家謀反,到底是想怎麼樣?"
侯穆看著黃健,突然伸手在桌案上輕敲了幾下,發出咚的聲音。
黃健聽著那聲音,突然覺得有點心悸,就好像是有一隻手在撥弄他的心臟一樣,讓他覺得不舒服。
侯穆笑了笑,收起自己的手指,並再次往自己茶杯里倒茶,並說道:
"你想要知道,那我也不妨直言,我的確是想要借你的手,剷除范家,因為,范家這麼多年,在淇縣橫徵暴斂,害得無數百姓家破人亡,我作為人臣,自當為君分憂,
"想必你也清楚,汴州府的……你就理解為大都督吧,我們是一國之臣,自然希望朝廷早日恢復太平盛世,而范家在這裡橫行霸道,我們自然要聯合起來,共同抗擊外敵,所以,范家謀反這件事,不管是你,還是我,都是義不容辭的。"
黃健的眉毛挑了挑。
他不知道這個侯穆的真實目的,但他卻知道,侯穆的目的,絕對不會像表面上那樣簡單。
不過,侯穆既然這樣說,他倒是也沒必要再追問下去,畢竟,這件事與他無關。
"為君分憂,這是理所應當的,但是......"
黃健猶豫片刻,稍作沉默后抬頭說道,
"范家都在淇縣耕作多年,其實我一個校尉就能插進去的?這個淇縣有多少內奸,甚至可以把范修傑放掉,你現在說,范家謀反,想必范家老爺范建明已經被放出來了吧。"
侯穆聽了這話后,臉上的笑意更盛了。
他看黃健,就想看個孺子可教之人,能想到這裡,也能感到這裡,甚至能說出獨屬於自己的觀點,這幾點已經可以說明,黃健是個可造之材,值得培養。
而且,這傢伙,已然是上鉤了,或許是可以交代任務給他了,正好自己可以借著他的手,除掉那個人。
他點點頭,正色道:
"沒錯,你想的很周全,范逆已經被放出來了,而且還抓了個替身進去,若不是我眼細,或許還真被他給糊弄過去了。"
"你是怎麼發現的呢?"黃健暫且思考了一下,一個已經沒有官身的人,為何能夠進入縣城的監牢,這本身就是一個疑點。
但侯穆似乎看出了黃健的懷疑,直接解釋道:
"這還得多虧你,黃校尉,若不是你把范修傑的屍體帶回,我們都不知道這傢伙,居然已經逃離了監獄,之後我們採取監獄了調查,結果著實讓我大吃一驚。"
"人全跑了?"
面對黃健的疑問,侯穆搖了搖頭,略有恍然:
"是,也不是,是代表監獄里的人,一個都沒少,但是,這裡面的人,全部被替換了,沒有剩下一個,你說,這樣的情況,還不代表謀反嗎?"
"越獄乃人之本能,他不敢,自然有其他人敢,所以沒什麼好驚奇的,我唯一擔心的,是盧家律,也已經背叛朝廷,做個野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