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城和石還

初時，我年紀尚幼，眼界方寸，心中只有溫情。

待變故來臨，恍如驚夢。

山河浴火，親故離散，人心崩碎。

而戰。

及回首，目之所及，天地不存，溫情難尋。。。

自天地以來，混亂便是永恆的狀態。

星宇分散，規則崩壞，遊離在虛空中的星宇碎片在無窮的歲月中逐漸衍生為不同的界域。

但界域同出一源，本性相吸，大大小小的界域在互相碰撞、融合和吸收的過程中，引燃的天地之力散亂四方，有的融入虛空，有的進入界域，就像一條條無形之線將界域連在一起，獨立又整體。

這些無形之線凌駕於界域之上，是為秩序。

混亂的狀態持續了無數年，若無改變，亦將永久持續下去，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道倫常，雖九死亦有一線生機。

終有界域在漫長的進化中誕生了靈性，靈性又化為生靈。這生靈，便是一線生機。

生靈修法律令，牽引秩序之力凝結匯聚，盪污去濁，平復起伏，使界域晏清。

但生靈亦有善惡，善惡相爭，正邪兩立，有的順流而下，有的則逆天而行。。。。

石城。

在大荒這片土地上，石城是方圓千里最出名，也是最大的城市，之所以叫石城，是因為城裡最大的家族就是石家。石城，也是石家先祖最先建立起來，並且一步步發展至今，才有了現在的規模。

現如今，石家在石城早已不是一家獨大，後輩們並沒有將祖先的榮耀發揚光大，千年時間裡，陸陸續續的有其他家族遷來，也有其他家族崛起，當然也有一些家族衰敗。所以能把石城守護下來，能保持住石家在石城的霸主地位，已經難得可貴，石家的族人，雖沒有給家族長光，卻也不曾給父輩丟臉。

而這，純粹是因為人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叫做大荒。

大荒，不知什麼開始流傳的名字，這個名字代表了這片天地。法則破壞，天地崩碎，星辰降怒，山河浴血，荒獸橫行，災禍反覆，這就是這片天地的寫照。

人們生活不易，要建立一座穩固的城池，除了選一個合適的地點，還要不斷平復和修補殘缺的法則，抗爭荒獸的襲擾，否則，指不定何時一場天火，就將所有人都葬進地底。

要維持石城，石家一家是做不到的，所以他們必須把石城這塊大蛋糕分出去。

大荒有多大，至今還沒有人能說明白，與大荒相比，石城就好比大海滴水，皓月螢火，但它實實在在養活了上萬人，更別說還有周邊圍繞石城生活的數萬人，如果沒有石城，這好幾萬人都將變成荒獸的食物。

石家，作為石城最大最有權勢的家族，自然也是這方圓千里最大最有權勢的家族。石這個姓，就是權勢，力量，金錢和高貴的代名詞。所以石家的一舉一動，都格外受到人們的關注。

今天，石城舉城轟動，人們爭先恐後的爬上城牆，站在屋頂，甚至跑到城外的大道上，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石城的大事情，是石家發生了一件大事情。

石家的一支偏房，被驅逐了。

這樣的事情，整個石家的歷史上，也沒有發生過幾次，所有的家族，只會擔心自己的族人不夠，從來沒有嫌多的時候。

石家現在一共有族人近兩千，被驅逐的偏房，也只有少的可憐的五個人，似乎無傷大雅，可誰都知道，興許十年之後，這五個人就變成了十個人，百年後就變成了一百個人。但石家還是無情的驅逐了他們，這是這支偏房的恥辱，也讓人們再次見證了石家的強大。

人們在猜測這支偏房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是犯了大錯，還是出賣了石家的利益，反正不管怎麼說，離開石城，等待這支偏房的，就是石城外大荒中無所不在的災難和荒獸。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扼腕嘆息。

「那不是石家的還少爺嗎？難道被驅逐的是他們這一支？」圍觀的人終於認出來城門口的是誰。

石還，石家的少爺，一直被人稱一聲還少爺。

「住嘴，他們可是被驅逐的人，現在石城的老大是石龍龍少爺，要是被他聽到你還這麼叫，你就等死吧。」

人們議論紛紛，更多的人認出石還來，驚嘆聲，詫異聲，嘲諷聲，聲聲入耳，果然是人言如刀。開頭說話的人趕緊住嘴，不過還是低聲的問道：「還少爺這一支可是石家最強的一脈，怎麼會被驅逐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還少爺的父親死了。」

「什麼？那可是石城最強大的人啊。」

另一人嗤笑一聲，說道：「最強大的人？放進大荒里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

「說的也是啊。還少爺還算個善良的人，不過這龍少爺么，嘖嘖，石城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不行，我的趕緊回去交代一聲，以後走路都得貼著牆角走。」這人咕噥一聲走了。

事情大概就是這個樣子，知道實情的人悄悄低下頭，石家的動亂就是石城的動亂，而不明所以的人則指指點點，不管怎麼說，這都是石城今年最大的新聞了。

城門之外，有老有少，五個人面容悲戚，被黑壓壓的人群圍在中間，卻涇渭分明站成兩撥，五個人就像大海上漂著一葉獨木舟一樣可憐兮兮。而更遠一些的地方，幾個僕人背著單薄的行禮，無論怎麼看，都像是一群喪家之犬。

「爺爺，我們就這麼走了嗎？」石還冷冷的看著身後的城牆。

「爹，真的要走嗎？」石還的二叔石敬地也氣憤的說道，「如果不是大哥這些年捨生忘死的拼殺，石家能在石城坐的這麼安穩嗎？忘恩負義。」

石敬地的父親叫石開山，也就是石還的爺爺，他搖搖頭，看著身邊的眾人，石還，石還的母親寧鸞，石還的二叔石敬地，石還的小姑石留玉，還有幾個願意跟著他們一起走的僕人。

「走吧，不走還能怎麼樣呢？敬天在的時候，他們還不好下手，現在敬天不在了，他們會更加肆無忌憚，我們，在這裡是活不下去的。」

石還的爺爺長長的嘆口氣，這個決定下的很艱難，好死還不如賴活著，所以他不知道他帶著一家子的人離開石城，是不是正確，也許一個不小心，他這一脈，就會斷絕了。

石開山說的敬天就是石還的父親，石敬天，他給他們取這樣的名字，就是讓他們心有畏懼，石敬天，石敬地，在大荒，做人是要知道敬畏天地的。

「我就是不甘心這麼窩囊的走，石城，有一半是我們的石城。」石敬地憤怒的在地上跺一腳，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得面色通紅。

石還的小姑石留玉趕緊拍著他的後背，一邊拍一邊說道：「二哥，你又著急了，大哥不在，一切都聽爹的。」

「我不是著急，我就是不甘心。」

「行了，我們還是走吧，去的地方已經找好了，一切等安定下來再說。」石開山說著轉身招呼僕人們去拿東西。

他們拿的東西不多，除了每人一個大大的包裹，就只有隨身攜帶的兵器，沒有金銀，也沒有糧食，更別說別的家當。

「走就走，留在這裡其實也沒意思。」石還今年十歲，卻獨自背著自己的大包裹，裡面有他的衣服，還有一些父親留給他的書。他跟著父親石敬天在山上的日子多於石城，而且最近幾天的遭遇，讓他小小的心裡對石城再無一絲好感。

石敬天和石敬地，曾經被譽為石家近百年最有潛力的雙天才，但天不如人願，石敬地在一次獵殺荒獸的行動中受到重創，當時就已經是脫塵中期的他雖然保住了性命，卻也境界跌落到脫塵初期，到現在依然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做不得重活，甚至生不得氣。

而石敬天，在石敬地受傷之後，就成了石城最耀眼的明星，他是石城最強大的四人之一，脫塵後期。而在石家，他是族長之外唯一的脫塵後期。而且由於年齡的原因，他一度被認為十年內將超越所有人，達到化血境，一時風光無限。

但是再大的輝煌也抵不過飛來橫禍，石敬天死了，死在一個月前，被狂暴蠻熊一巴掌拍下一處懸崖，至今屍骨無存。頂樑柱倒了，頓時風雨全來，覆巢之下，是世態炎涼。

這一個月里，石還感覺一下子被世界隔絕起來，沒有了往日的恭維和諂媚，甚至沒有了尊嚴。日常花銷的月銀沒了，零食雜耍沒了，甚至主家斷了他們的糧食供應，原本看見自己就會躲開的人現在會徑直走過來，原本看見自己會笑的人現在變成了冷眼。整個石府，一下子成了敵人，充斥著嘲諷，冰冷和白眼，連下人都恨不得將他掃地出門。

前後鮮明的對比，讓石還始料未及，然而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就接到了主家的驅逐令。驅逐令，這個時候的驅逐令，簡直就是把他們往死路上逼。

然而更令他們詫異的是，他們這一支分支的主事人，石還的爺爺，竟然接受了驅逐令。

接受驅逐令，就意味著他們將失去所有，不只是高高在上的地位，還有基本的生存條件。沒有石城的庇佑，要想生活下去何其艱難，更別說踏入武道之途。

從一個少爺到一個廢物，這就是發生在石還身上的改變，他幼小的心靈還接受不了這些，所以這些天沒少和人打架，不過他年紀小，所以贏少輸多，以前大家都還知道留手，現在則恨不得多來幾下。巨大的心理落差和接連而來的打擊讓石還心中憋著一股勁。

石還是廢物嗎？他不是。但在石城這塊地界上，評價一個人是不是廢物，不是看他的天賦，而是看他的資源，你掌握的資源多，你就是天才，你掌握的資源少，你就是廢物。正是驗證了一句話：寒門無才子。

所以現在，石還就成了廢物。

「走吧，前面的路還遠著呢。」石開山再次招呼一聲，第一個向前走去。

眾人一起嘆一口氣，石留玉扶著石敬地，寧鸞拉著石還，沒有再看石城一眼，轉身跟上石開山的腳步。陽光正濃，煙塵四起，心頭的煩躁加上身上的煩躁，一行人都聳拉著肩膀，像霜打茄子。

「站住！」

但就在這時，一聲狂傲的聲音從城門裡面傳出來，此時圍觀的人還未散去，起行的人還未走遠，這一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