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行定義

第6章 自行定義

侍琅最近有點兒小情緒。

具體原因暫且擱置不停,先來為他簡略的做個介紹,了解下來歷:侍琅幼年拜聖庭,十三歲通過殿試,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武執殿軍武六團七品中士,就此展開了非常人能忍受的艱苦訓練生涯。期間,力敵暴徒是日常,羈押兇犯順帶手,刀槍劍戟樣樣通,群毆單挑從不慫。就這樣憑藉骨子裡的狠勁兒與野性,在殘酷兇險的大環境里摸爬滾打。后因建立過孤身殺進孥甸庄,一夜擊斃賊寇三十餘眾的矚目功勛,所以連跳三級,自此晉陞教庭史上最年輕的四品中校,名揚五殿,還被某人賜予了不太雅緻的諢號。那年他十五歲,源珀境界達矩微,肉體修為精進到蛻凡期。無論是誰都會認為這名少年菁英會在軍系部隊高歌猛進,一路攀升。可他卻做出了讓所有人大跌眼鏡的選擇,那就是轉職入辰象閣。

要知道,辰象閣屬於科文體系,不在五殿範疇內。平時主要負責研究恆星,天體運行和星群分佈,以及監測並記錄氣象環境或及時警報天氣災害等,總之所做的工作既繁多又複雜。可不管怎樣,侍琅依舊像吃了秤砣般,鐵了心要轉職,誰勸都不聽。這也惹得武執殿殿主惋惜痛罵:「本應該征戰沙場,保衛疆土的戰士,卻偏要止戈卸甲跑去紡織廠做針線活,糊塗!」就這樣,在眾人的質疑與不解中,他毅然決然的提交了轉職申請書,掩藏了往日榮耀,如願入閣。

不慕官銜,看淡俸祿。他不在乎從頭再來,反倒暗自竊喜能夠擺脫不必要的關注,褪去虛幻的光環,撕掉雞肋的「精英」標籤,能與心中所定的目標更進一步——報恩!可目標是美好,現實卻骨感。要想從事此類專業庭職,還必須具備過硬的天文知識,每年還需編寫個人觀星記錄總匯,沒兩把刷子是混不下去的。為此,他只得聚螢積雪,埋頭苦幹,兩年間閱覽相關書籍,瘋狂汲取知識,用過的筆記都快堆疊成山了。也多虧他修為天賦及出身,不久便升至四品星判主尉,擔任牧丞司主的助理兼貼身護衛。他單純的想,報答恩人的最好方法,就是忠心侍奉,供其驅策,哪怕必要時獻上性命也是理所應當。所以從那時起,他在未完成的目標上添了些稍許改動的行動條例:一、牧丞大人安危之責全系吾身,重於一切,捨命維之;

二、牧丞大人下達指令,不問緣由,絕不違背,誓必完成;

三、牧丞大人食宿起居,習慣心情皆需細緻揣摩,竭力包辦,不容懈怠;

四、牧丞大人……

諸如此例,不勝凡舉。而侍琅卻樂在其中,之後便長侍恩人左右,共曆數輪春秋。直到一月前,炎域分教萬里傳迅,急報邊境以西環境衰變,靈物消靡,恐滋異常,調查無果,請速支援。域佬院隨即派遣辰象閣牧丞前往解決,而途中載艦上的大小事宜自然都由他盡數包攬,像什麼檢查機魄排耗量,整理分析偵查分艦外出收集的特殊魄能波動、控制運行時速及高度。管的再細緻點兒,還會分配晝間司乘人員工作,監督專員進行每日潛性護陣的維修,就連浮環保潔員都不放過。再加上侍琅作息極規律,待人對物又格外認真嚴肅,管理工作時不管做哪點都要求效率快,質量高,不留隱患。這種一絲不苟,甚至近乎於苛刻的工作態度和氛圍,讓整個機務組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這十幾天下來,他簡直忙成了陀螺,是一刻都停不下來,能留給自己的時間只有趁卯時利用煉體呼吸法,搬炁合運大周天。

好不容易忙到夜間,浮環開啟自動運行模式,能給他擠出一點閑暇,人還沒走到艙室,就被隔壁織槿社首截胡,被迫忍受好一番調戲。這樣充實且忙碌的日常反覆持續著,直到前幾天偶然撿起了一隻「泥猴兒」。

……

寸縷曉光再度降臨清晨,侍琅手捧一摞資料,踏著還未完全消散的夜色,大步流星的直奔環央綜控台。迎面而來的清新晨風略帶濕潤,輕輕一嗅就使他的思維逐漸活泛。「近來需要處理的事還剩很多,連與大人見面問安的次數都減少了,以前每天至少三四次……昨夜寒風刮的厲害,應該再給大人披件狐絨,可昨天他在那個青年人的艙室里待了很久,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呢?」

思維沉浸在瑣碎的想法里來回跳躍,不知不覺他已跨入綜控艙門,讓原本死板里含有凶戾韻味的神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柔和,接著快步上前,雙手遞出資料:「牧丞大人,這份從域區資源廳發送過來的檔案卑職已進行了粗略整理,請大人過目。」

溫君窈接過檔案並未答話,只是顫了顫睫毛,將停留在虛擬投影儀的視線挪到了侍琅臉上,打趣道:「昨天沒怎麼休息吧,阿瑲。」

「回大人,卑職靜坐了兩個時辰,足夠了。」

「你再這樣身體可會吃不消的,我從啟程前就叮囑過你,不必事事操勞,件件關心,只要吩咐好下屬就可以了,你要再緊繃著弦不肯好好休息,我可要關你禁閉了。」牧丞司主悄無聲息的繞到侍琅背後,抬手把這具僵硬的身體給按到了皮椅上。

侍琅心裡清楚自家大人是在開玩笑,可自己嘴笨,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挺著腰桿默不作聲。

「夜澈,也就是那位失憶的青年新的名字,檔案里有關他的內容你已經整理過了,那挑些重點信息彙報就行。」

「是,前天正午資源廳根據夜澈的體貌特徵和基本情況,在人口信息庫內搜索對比了幾次,結果均查無此人,而織槿社首提供的血氧報告上說,他實際骨齡十九歲,無修習過任何鍛體呼吸法,是一個體質羸弱的普通人。結合以上兩點說明,他不是藏界本土居民。卑職認為,此人來歷古怪不明,不排除是異族詭隸。」

「異族……你的推論不無道理,可說實話,我昨天觀察過,十分確定他體內無任何秘咒禁法,再者你也說過夜澈體質羸弱,不存在隱患,所以咱們不必過度懷疑。何況…」

溫君窈語氣一頓,負手面向投影盤,嘴角又不自覺流露出笑意:「他情願拜我為師,索性我也認他為徒。」

「這是為何!」侍琅不顧儀態憤然跳起,堅如磐石的心性也在此刻破防,繼而震驚到懷疑是自己真的沒有休息好,以至於出現了幻聽。「咳…卑職是說大人行事向來穩重,為何這次如此輕率,何況收徒這等大事。」

「我有輕率嗎?哈哈,阿瑲你大驚小怪的樣子還挺奇怪,其實也沒什麼理由,只是看著有眼緣罷了。」

「不聊此事了。」他把痴楞的侍琅拉到投影盤前,調整並放大了模擬地圖上閃爍著的三處紅點,三者同時射出線波並相互交匯,形成一處新坐標。

「經過這幾天覆地式搜查,利用巡邏分艦不斷縮小包圍圈,供噬靈逃竄的區域已經所剩無幾了,剛才主機反饋給我了一份共享地標,很顯然是捕捉到了這種精神體的特殊魄能波動,現在衡空浮環正在勻速下降靠近坐標點,只要將它拔除,再採集土壤樣本和收納該靈體殘餘能量,那本次出行任務便算圓滿完成。」

「這些善後工作盡可交由卑職來完成。」

「不,你這幾日忙於公務,操勞甚重,無需再為這些瑣事分散精力。如果你願意,我手頭還有一項更要緊的任務,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阿瑲來做最妥貼。這事兒很輕鬆,就當給自己放放風。」

侍琅雖琢磨不出所謂要緊事為何,可待聽完后心底又起波瀾,只見溫君窈從無底洞般的袖口拿出一塊兒納素獻石。

「拿上它去吧,我會在中層區前端甲板等著。」

「是,卑職領命。」侍琅收起獻石沒再逗留,拱手行禮時緩緩退出綜控艙,隨後馬不停蹄的朝上層區趕去,剛登上直梯,系在腰間的玉竹信板光澤閃動且響起短促的提示音。他眉峰一挑,立刻明白是有人在聯繫自己,忽然記起上次問審後走的急,只留下了這種通訊工具,卻忘了教夜澈該如何用,本打算折返回去,臨了又覺得這樣有點兒丟人,最後也就置之不理了。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這小子居然摸索出來了使用方法。

「嗯…他應該不會在意我這點紕漏。」

如是想著,侍琅已然走到了長廊盡頭,見那房門虛掩,索性不敲門,推開一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塊兒嶄新的傳音竹籤被拋在空中上下翻滾,負責接住它的那隻手有好幾回沒拿穩,差點兒摔在地上。而那隻手的主人大抵又很無聊罷,耷拉著臉就可勁兒擺弄這小物件,鼓搗完又覺得牙癢,非要咬上一口留個牙印,渾然不覺門框邊有人正在散發著騰騰煞氣。

「夠了!」他實在看不下去,一個箭步衝進來,握住夜澈的手腕,冷冷喝止道。二人四目相對,前者怒目直視,穩如木樁。後者瞳孔震顫,被嚇得六神無主。這一幕恍若前日,就連這令人尷尬到窒息的氛圍也如出一轍。

「你,剛才用玉竹聯繫我了吧,有什麼事?」侍琅率先打破沉默,同時也鬆開了手。

「呃…確實有事,但沒成想先生速度這麼快。我…我想問這兒有沒有食堂。」夜澈將先前想好的說辭重新組織了一遍,聯繫眼前這位兇巴巴的主兒也是迫於無奈,今早肚裡鬧飢荒,活活把他餓醒了。沒辦法,自己已經兩天沒進食,真的扛不住了。

「明白了。」侍琅在心裡默默抱了聲歉,這無疑又是一處小紕漏。因為肉身境界達到一定程度,就能捨棄通過進食攝取營養,平常餐霞漱瀣,脫俗辟穀已成習慣,自然會對此事淡忘,不過解決對策也很簡單,只需從小瓷瓶里倒出一枚黑溜泥丸。

「膨糧丸,張嘴。」

「啊?」夜澈沒聽清這玩意兒是什麼,下意識張開了嘴。對方眼疾手快,左手並成劍指,將丸子精準投進了他的嗓子眼兒,咽喉「咕嘟」一聲,就順著食管咽入肚內。

「這!我吃的是什麼?」

「一種濃縮各類營養物質的軍備糧,普通人食用會有長效飽腹感。你的問題解決了,別多問,跟我走。」

「哦,你等我穿個鞋,哎,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呀!」夜澈緊趕慢趕才追上他,心裡嘀咕個不停,可又不能多說,奇怪的是原本兩人並肩前行,可走著走著侍琅好像放緩了腳步,跟在了自己後面。途中一路無話,可總有一種如芒刺背的感覺,那種似有似無的視線一直在他頸間遊走,就算寒毛直立也不敢回頭看。

索性通往中層前端的路並不遠,穿過長道便能一覽甲板全貌,其盡頭台階上靜置著一面巨通圓鏡,溫君窈站在台階下方,單手運魄祭煉咒式,結成一道水真葆印融入鏡中,鏡面頓時盪起層層波紋,似一灘活水。

夜澈見狀快步上前行禮:「溫師。」

「嗯,你來的正好,仔細觀察鏡中之物,它與你額頭上的瞳狀烙紋息息相關,不可輕視。」

話音剛落,夜澈就發覺波紋逐漸消失,轉而呈現出一副清晰的動態俯視圖,中間有抹黑點在快速閃動,待景物放大后,一座幽綠繁茂的叢林顯露,綠植邊緣還探出無數粗壯藤蔓,如觸手般在地面瘋狂蠕動前移,揚起漫天塵埃。更詭異的是林間有片中空地帶,為橢圓形。導致整體看去如同一隻巨大裸眼。

他越看越悚然,那種朦朧的熟悉感彷彿是揮之不去的陰影,再次湧上心頭卻又想不起出處。

「這就是被噬靈強行寄宿的載體,該物起源不詳,危害極大,一旦沾惹就會被反噬神智,不過你的情況卻與其他宿主大相徑庭。我能肯定,你額間的噬靈在吞掉你的記憶後進入了休眠期,而你卻碰巧成為繼靈者,不僅保存了精神意志,在將來還有可能掌控這種力量。」

「大可不必,感覺怪滲人的。」夜澈苦笑連連,情緒莫名低落,也說不清是虧是賺。扭頭一看,又見侍琅登上台階,掐指計算時捏起玉竹信板傳音道:「時機已到,載入武器庫,聯結模式啟動。」

夜澈不明所以,立即觀察鏡面。果然發現有十架微型戰機盤旋在叢林上空,互相利用金屬管道連接化整,構成一道淡藍色防護壁並迅速壓下,限制住了叢林的行動。

「電磁場完畢,超導核熱線預備…啟!」

隨著調令起落,戰機底架延伸出漆黑炮筒,場內魄能被迅速抽空,凝聚在炮口上的白熾光芒迅速膨脹,猛的迸發十道射線,恐怖威能盡數宣洩肆逸,爆炸產生的高溫頃刻間將整座密林焚燒殆盡,化作飛灰。濃煙繚繞下還隱約能見有團暗紫色的魄源在急速分解消散。

「這…強行超度啊。」夜澈此刻已驚掉了下巴,不得不說這場面著實既帥又震撼,但和自己想象的還略微不同。大家都是源修,不應該隨便來個人在空中漫步,輕描淡寫的搓出個火球丟下去,再不濟也應該喊出招式來嘛。

「源修的盡頭是科技啊。」他不禁感慨,目睹完再看一下旁邊的師父,一臉雲淡風輕。瞧瞧,這才是見過世面的樣子。

「小澈,有何感想?」

「我感覺剛才那幾發射線都蘊含著某種特定魄能…這東西用途挺廣泛吶。」

「你指的是元素力,乃構成大部分源魄的基本單位之一。」溫君窈理了理徒兒凌亂的發梢,轉身離開時又說道:「你待在此地不要走動,為師下去收拾殘局,今天你還有正事要做,侍琅前輩會幫你。」

夜澈目送其遠去,不解老師所說的那番話為何意,又看到侍琅二話沒說,直接揮出一塊石頭旋在自己頭頂。

「你初嘗歸識,源珀自然還處於封閉狀態,能將其激活的辦法唯有感知分佈外界的各類能量,引導它不斷循環刺激源珀活性。該階段名引渡,是不懈累積的過程,所有修士都會經歷。但要注意的是,不同源珀會保持特殊相性,絕不能隨意引渡與其相性完全不符的魄能。」

侍琅示意夜澈盤腿定坐,接著講道:「尋找契合的魄能尤為重要,初期我們可以選擇能量波動小,結構簡單的元素力作為激活工具。你將通念注入源珀內部,身體就會自動散發韻波,從而吸引元素力。所以別磨蹭,開始吧。」

「好,我先試試。」夜澈也不拖沓,冥想秘錄雷雨劫,不到半刻鐘便脫離五感,成功入定。這回凝出的通達之念輕車熟路滲入鴻淵,淵中依舊昏暗,唯一散發光源的暃霽——源珀名稱,正伴隨著主人的呼吸明黯交替。通念緩緩向它接近,環繞一圈后完全注入其中。起初只有強烈的眩暈感,待意識真正與暃霽融為一體后,鴻淵不由自主的顫動起來,釋放出一股強烈的意志韻波。隨著波紋的擴大,夜澈感受到外界空間活躍著各種「魄」,騰挪閃爍的光粒,熾熱升騰如焰靈、晶瑩霧氣附著在綠茵孢子,六合八方無處不在,無奇不有。當新的韻波出現,便會引導所有元素和魄能朝源珀彙集。

「炎屬相性,居然還能召喚光元素。」侍琅凝視著納素獻石,它能測試和反應每種源珀對元素的親和力及契合程度,此刻漂浮在夜澈頭頂的除了這枚石頭,還有一團赤色火焰,沒過多久光粒、水珠、岩石、嫩葉甚至是狂暴閃電都紛紛具現,但這些最後都被凝聚成型的暗魄吸收。

不過短短三十息,就能感召方圓十里內所有能量,他的源珀居然具備完美屬性!這意味著只要他想,就能任意取用魄能供己轉納,不存在任何限制。

「玄異至極,沒想到此人後天源魄竟可比肩先天。」他詫異之餘一時想不出萬全對策,先前準備按部就班的進行測驗,現如今也只能停止並儘快記錄上報。

夜澈結束歸識后,見侍琅面色古怪,眼眸中透著詭異的光,就像在觀摩奇珍異獸似的。想詢問結果又被告知下次再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他只得自行離開。

……

晚間,侍琅依舊踏著夜色回艙休息,今天處理的公務雖然不多,但身體卻異常疲憊。當路過隔壁房間時,他急忙屏住呼吸,捏手捏腳的往前挪步,生怕驚動了什麼。眼瞅著自己距離房間只剩一步之遙,身後卻突然襲來一道餓虎撲食般的影子,並用單臂緊緊箍住他的脖子。

「嘿,琅仔。今兒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跑去偷懶睡大覺了。」

「我…沒有!織槿你快放開!還有別這麼叫我!」侍琅的確修為高,能力強,在外人面前一直維持著狠辣幹練的形象。可這層堅硬冷漠的外殼唯獨面對她時總會化為烏有,半點骨氣都立不起來。像現在這種肢體親密接觸的情況他都不敢隨意掙扎,就怕那團緊貼於後背的溫軟再有異動。

「不行不行,我好不容易逮著你,現在立刻陪我去下五行軍棋,給我解悶兒。」

「不去,我可不想沒完沒了的陪你玩,而且你每次都會耍賴悔棋。」

「哎呦,你怎麼這麼啰嗦,我保證,就下一局,行不行嘛。」

他對她永遠學不會拒絕,除了妥協別無他法:「…好吧,就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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