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七章.港灣11
離開表叔家,岩峰一直在琢磨,該怎麼在不驚到那家人的敏感的情況下,徹底挖掘出整個事情背後的真相。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安東的確有可能是來自重慶,他很清楚表嬸沒有撒謊,那家人也從來沒有打算隱瞞任何關於安東出身來歷的事,以至於每次鬧事都滿世界嚷嚷讓安東難堪。可能是因為愚昧,也或者是因為被想要擁有那老房子的慾望給沖昏了頭,乃至都沒有想過安東本身已經是他們自己犯罪的證據了。
不過,岩峰認為這目前還不是重點。他真正擔憂的是,安東如果真的來自重慶,那就要確定那個遠房親戚是從哪兒,又是如何得到的安東?以那年丹增阿爸的表現來看,肯定不會是撿來的那麼簡單。是偷?拐?這就難了,倘或真的是以非法的手段得到的,那對方絕對不會再為了這事露面。
再繼續沿著這個思路下去,他腦子拚命轉著,想到就算露了面,同時他所有的假設都被確認,那要不要報警呢?事情一旦暴露,這就是一個刑事案件,這些人都可能會被拘捕,安東勢必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會和他沈岩峰有關的所有親人相認,是的,所有親人。丹增,陸瑤,更關鍵的是,他爸爸沈秋陽和田偉芸一家人,甚至他不知道連最疼愛他的姑婆也同樣會因為這個失而復得為之幸喜。他們找了小半輩子的親人,現在可能就被他拽在手裡,如果他交出去,那他們的關係怎麼辦?安東目前簡單的家庭關係讓他們還能掌控這段感情的發展局勢,就算呆在這個小城裡也不會有什麼來自傳統的阻力,因為沒有人會去主意他們。可如果安東認了親,他的身份會有一個巨大的變化,他會獲得更多人的關注和愛,那自己就必須被推到離安東最遠的邊緣,他們愛的主題內容就只能轉化成秘密和守望。m.
想到這些,頭上的傷又疼起來了。
幾天後,他去醫院換了葯,看了楊凝母子,過了中午,他想著表叔家一點動靜都沒有,便忍不住又來到了表叔家。
此時表叔一家剛剛吃過了午飯,表嬸在廚房洗涮碗碟,門被敲響。
安遠開了門,岩峰揚臉一笑。
「楓哥?你怎麼來了?」安遠道。
岩峰笑道:「你爸媽在嗎?」
安遠點點頭,讓他進了屋。
表叔安民國見到人臉一下子緊張起來,端坐在沙發上,皺了皺眉,開口道:「誰讓你進來?」
岩峰一身輕鬆地直接在那髒兮兮地沙發另一邊坐下來,說:「前些天表嬸沒跟你說?」
表叔朝著廚房狠狠地盯了一眼,轉頭說:「說什麼?」
岩峰笑了笑,說:「安東家的事啊。」他知道這個表叔跟表嬸不一樣,沒有容易對付,必須隨機應變。
表叔掩飾著自己的恐慌,說:「我們安家的事,關你屁事。」
安遠看著這一來一往的對話,僵在客廳一角不知如何自處。
岩峰繼續保持輕鬆的微笑,淡淡地說:「不關我的事,那就是關警察的事啰?」
安民國一聽這話,就像突然喉嚨里卡進了一顆桃核,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憋了半天才對著兒子安遠吼了一聲,讓他進自己房裡去。
「你什麼意思?」安民國問。
岩峰說:「安東是怎麼來的?從哪兒來的?我就這點意思,了解清楚了我就再也不來找你們。」
表嬸此時從廚房裡怯生生地出來,安民國抬頭就恨了她一眼,像是在說,你個瓜婆娘,都是你胡說八道,現在麻煩找上門來了吧。
岩峰看出了安民國的心理,又道:「以我跟安東的關係,我尊敬你,也叫你聲表叔。今天我來,不是要跟你們鬧事。我就想知道,安東如果真的是買來的,那賣的人是在重慶哪裡撿的安東。」他沒有說拐,因為他知道這個字會讓對方恐懼。
安民國聽到撿來的,自然也放鬆了情緒,道:「你為什麼要打聽這個?你想讓安東去認親嗎?」
岩峰想了想,說:「不完全是。準確點說,我是想知道你們說的話是真是假。認不認親這得看安東本人的意思,我這兒只是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繼承權,也算是幫你看看你們能不能爭到那份遺囑,或者說能不能爭到房子。再說了,你不想讓他認親嗎?如果你們說的是實話,我又幫安東找到他的親人,這房子不就真成你們的了嗎?對不對?」
安民國儘管有些疑惑,但最終還是因為房子放下了心裡的猜測,開口道:「他表嬸不是跟你說了嗎?她說的都是真的,一點不假。」
岩峰緊問道:「那賣的那個人是在重慶撿的人嗎?」
安民國挪了挪身子,伸手拿過扶手上的煙,抽出點燃一支,說:「是。那時候他在重慶的建築工地幹活,孩子不是他撿的,是他的一個工友撿到的,賣的錢他們兩人分了。」
岩峰似笑非笑問:「你呢?你沒拿介紹費嗎?」
安民國說:「沒有,我只是給他們幫忙。」
岩峰說:「是在重慶哪個地方撿的?」
安民國說:「我記得他們當年好像說是在什麼電影院門口還是學校門口來著?太久了,想不起來了。說是那個地方常有很多漂亮姑娘進出,沒活兒的時候他們就去那兒打望。」
從這兒開始,岩峰不再關心後來的話了,儘管他對那些信息字字牢記於心,但無論如何最後的一步都是必須去醫院做鑒定的。但那只是一個認證的按鈕,真相或早就已經擺在那裡,他找不找都不會變。而現在他需要考慮的是怎麼拿到安東的DNA。
離開表叔家他沒有第一時間回自己租住的地方,而是去了安東家,讓奶奶找出了安東小時候所有的照片,並拿了安東一直很寶貝的相機將其拍了下來,存在自己的電腦里,就此封住自己的嘴巴和猶豫,再不提起它,安東的秘密就這樣也成了他的秘密。
但當那些瑣碎的日常像覓食的螻蟻蜂擁而至時,再深的困惑和秘密都會被那些具體迫切的事給擠兌到生活的邊緣,成為一個被擱置的未完待續。
岩峰揣著那個可能已經找到的真相陪著安東,目睹著他被生活控制著朝又一個嶄新的歲月爬去。
對蒙在鼓裡的安東而言,日子的模樣一變再變,他覺得自己再也回不去從前了。日子裡充斥著讓他應接不暇的工作,孩子上戶口,姓氏該跟誰?如何瞞著老太太姓楊?月子中的楊凝一直不出奶,想辦法,尋偏方,好不容易下了奶,又要為孩子的吃喝拉撒操碎了心。這些碎磨的具體生活是安東從未經歷過的,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與此同時,還要堅持那份毫無前途可言的工作,又要照顧那個名不副實的婚姻,更重要的是得時刻關注著岩峰患得患失的心情,與他頭上的傷。
忙忙亂亂地就這麼著,到了年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