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偶遇初戀
勝春市火車站南街的站東路，是一條陳舊的板油馬路，路面已經碎裂的不成樣子，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坑窪。雨天兩腳泥，晴天有汽車通過便會塵土飛揚遮天蔽日，這條路破破爛爛的好幾年了也沒人修。究其原因是附近幾個工廠效益不好，尤其是上千人的軋鋼廠，與當年的紅火天地之差，都自顧不暇了誰還有心思修路？
放眼望去，馬路兩側房子參差不齊，有紅瓦蓋的、鐵皮蓋的、石棉瓦蓋的，還有違建了一半被勒令停工沒蓋的，不管生意如何倒是都開著各色買賣。
有掛兩個幌的飯店、掛一個幌的小吃部、小賣部、饅頭店，其中小賣部隔百十米便有一家，可見競爭之激烈。門口不停向外飄著熱氣的是饅頭店，路旁摞起兩米高廢舊輪胎的是輪胎修理部。
此時正午的陽光正盛，曬得人渾身暖洋洋只想睡一覺。路旁柳樹抽出的新枝條早已掛滿厚厚的灰塵，看不到一點綠色模樣。呼呼呼，一輛解放大卡車賓士而過，柳枝順著突如其來的風勢擺動，沾滿灰色油膩的枝條顯得有氣無力，只盼著一場春雨沐浴帶來生機。
王度嘴角掛著喜悅，騎著那輛銹跡斑斑的二六永久自行車飛馳而來。把一台自行車，愣是蹬出桑塔納呼嘯而過的氣勢。
忽然，路旁院子里衝出一條半大的狗來，呲牙咧嘴沖著他狂叫。
tmd又是你！
王度狠命的蹬著自行車飛一般直奔狗沖了過去。
那狗嚇得回身逃進大門，又探出頭來大叫，可惜王度的身影已經遠去了。
奇怪，那狗盯著王度遠去的背影看，狗眼中竟流露著不舍。或許，除了王度沒人和它較勁，其他路人連看它都懶得看一眼。當存在感蕩然無存，狗內心失落了。
狗有狗的價值觀！
一位腰間圍著白色圍裙的中年婦女，拎著水桶快步走到馬路牙子邊，將乳白色的熱湯倒進篦子，飄起淡淡的白氣。
「三姨。」
王度下了自行車打招呼，正巧隔著兩條街的火車嗚嗚鳴響。
一轉身，她看到王度，嚴峻的嘴角瞬間改為笑意滿滿揚了揚手。
「王度，還沒吃飯吧，正好桌上還有你愛吃的韭菜雞蛋餡餃子，去吃吧。」
「嗯。」王度點點頭，彎腰鎖了車。
「王度，你媽同意你去深圳了么？」
「同意了，我打算過兩天就走。」
「三姨知道你，就是大姐不同意，也攔你不住。走吧，年輕人不出去闖蕩一番哪裡知道外面的天地有多大。哎，要是我還年輕，也想去深圳闖蕩一番呢。聽說哪裡發展一天一個樣，機會肯定有的。」
三姨感嘆中帶著哀傷，她被挫折打敗窩在這裡開一家小飯店，畢竟還有些不甘心。
三姨是很開通的人，女人中少見的脾氣火爆型。她擺過攤、養過卡車，後來卡車撞死了人，賠光了所有的錢。她摔的跟頭不可謂不重，但脾氣個性是改不了的。
娘兩個邊走邊說著話，王度很乖巧的跟在三姨後面進了餃子館。
王度的三姨開著一家青花餃子館，規模不算大，有十幾張桌散座兩間小包房。
王度對三姨的感情原本很淡，自從去年爸爸病危住院，三姨慷慨的拿出一萬塊解了燃眉之急，王度對三姨越發親近起來。
親屬之間的親疏不僅僅有血緣維繫，還取決於危難來臨時的支撐力。
爸爸過世后，媽媽囑咐上技校的王度經常去餃子館幫忙。
每日下午課程之餘，王度便到三姨的餃子館來幫廚，包餃子、跑腿買菜，還學會了顛勺炒菜。
這一年多的幫廚，使得王度與三姨的關係越發親近了。別說，王度這一走少了幫廚，三姨還真有些舍手。可她更明白，小小的餃子館不可耽誤王度的前程牽，連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說過，全力支持。
「三姨，自行車鑰匙您收起來，前兩天您的自行車不是丟了么，這個留著買菜用吧。」
王度將鑰匙遞給三姨，坐下吃餃子。
三姨接過鑰匙坐在一旁，低頭從腰包里數出五百元很爽利的放在桌面。
「王度，這五百你帶上，算是三姨對你闖天下的一點支持。」
王度停下筷子，看著三姨鬢髮間掩不住的銀絲，心中泛酸。
「三姨，我姐都給準備了，您的錢就不用了。」
「在外面窮家富路，多帶點錢省著被意外難住，拿著吧。」
三姨站起身，不由分說將五百元塞進王度的牛仔服衣兜。王度很清楚三姨的火爆脾氣，說給的若是不拿上肯定是不行的。
「謝謝三姨。」
「這就對了。你吃吧，我去后廚收拾收拾。」
王度本來是送自行車的，沒想到三姨給了出門紅包，感動的望著三姨背影，琢磨到深圳第一個月的工資，一定要給三姨買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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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小巴車的門口忽然出現一張令他緊張的面孔——初中同學關娜娜。
猶如一道光照進天靈蓋，心臟小馬達似的開始加速，想起偷偷塞給關娜娜表白的紙條，被她同桌祝雨桐念出來尷尬一幕。
在同學們鬨笑聲中，三十幾道目光齊齊看過來，王度的臉殷紅的幾乎要滴出血。心中咒罵祝雨桐十八代祖宗，祖墳被雷劈開，從冒著青煙的縫隙里飛出兩個蝴蝶！——你個死祝英台！英年早逝的英，抬棺材的台！
…………
關娜娜沒抬頭恰好坐在王度身邊，側過臉來看到王度，她愣了一下。
看上去關娜娜面色蒼白，臉上還掛著淚痕，分明是剛剛哭過。關娜娜是王度唯一喜歡過的女孩，一雙清澈的眸子，是他念念不忘的源泉。
「娜娜，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話脫口而出，王度恨不得打自己耳光！娜娜這個名字僅僅在夢裡無數次呼喚過，現實世界同班的三年時間裡，兩個人說過的話也屈指可數。
關娜娜盯著他咬了咬嘴唇，別說三年沒見，就是當年短暫做過同桌，王度也未曾有過這般關切的說話。剛剛王度眼中的關心，顯然不僅僅是普通同學關係能有的。
她忽而臉色一紅，想起王度那張求愛的紙條——娜娜，我和你一樣，也非常非常喜歡吃冰激凌，可是冰激凌一塊錢有點貴，我想咱倆一人出5毛，共享一個冰激凌好么？
王度求愛的暗示再明顯不過，被李雨桐截獲當中宣讀，當眾脫光般難堪。
「魏新陽出國了……」
關娜娜的話音很輕，卻是在宣布她失戀。
魏新陽高兩人一屆，王度也認得。他家有海外關係，據說還是自家有公司特富豪那種，全校無不側目誰不認得他？
去年聽聞關娜娜與魏新陽處對象的消息，正趕上爸爸過世，王度根本沒心思為關娜娜傷心。
聽說魏新陽出國關娜娜失戀，王度差點笑出聲來。……該！當年你不是矜持么？不是對我不理不睬么？
……看見關娜娜清澈的眼睛里原本的光彩變得無比黯淡，又有些心疼。
仔細又一想，自己即將踏上深圳征途，哪有時間追求關娜娜？他不是不喜歡，也不是嫌棄她被人甩過，而是權衡利弊的結果。自己即將踏上人生新征程，若是被情愛睏住手腳，未來的一輩子怎麼辦？
「那你……」
「王度，今天你陪陪我好么？」
正不知如何安慰，娜娜投來無比溫柔且帶有祈求的目光。
王度心中霍亮的很，娜娜明知自己喜歡她，失戀的悲痛中借用他的肩膀靠一靠而已。輕聲的問自己，放下她了么？……心底的美好似乎還在。
「好吧。」
善良的王度並沒有嫉恨關娜娜，毫不猶豫答應下來，似乎是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