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葯蠱部
五毒教,葯蠱部,一隅茶樓。
這裡是大多數葯蠱部弟子歇息談天的地方。
茶樓的食棚煙霧升騰,在周遭的青綠色爐煙中頗顯突兀。圓桌零零散散地分佈在樓間,杯盤狼藉,茶點滿載廚室蒸籠,樓中弟子面色不怏,氣氛一度有些奇怪。
二層,樓閣內部,包間中。
「去他娘的祖師殿!」
左座一個尋常衣著的葯蠱部弟子還未飲罷茶水,便一手將陶杯猛地拍在了桌台上。
「我們葯蠱部養護了這麼久的蠱爐,他們說拿就拿了?」
同桌的另一個弟子被驚得駭然了一陣,旋即又有些無奈地說道:「沒辦法啊。那個新的教主親自過來征爐,我們想不給也不行吶。」
「他們有經過長老同意嗎?」
「沒有。」同桌弟子搖了搖頭。
「他們有說給什麼補償嗎?」左座弟子追問道。
同桌弟子的頭如篩子一般搖了個不停。
「啥都沒有?」
左座那弟子雙手拍桌,直挺而起,怒目圓睜,「豈有此理!」
房間內的其他弟子雖對祖師殿強征蠱爐一事甚感不滿,但念著祖師殿權威勢大,都不敢過多言語。
左座弟子見眾人都不做聲,有些悻悻地坐回座上,朝著一旁的弟子再度確認著,「蠱爐已經被運走了嗎?」
「嗯。」
一名弟子應了一聲。左座弟子看向了其他弟子,均是得到了同樣的回復。
「嘶。」
左座弟子心間頓時似有幾塊巨石死死壓著。他屏息張嘴欲做深呼吸,卻依舊無法喘過氣來。
「邦!」
只聽一聲重響,左座弟子直硬硬地倒在了茶桌之上。其餘的弟子都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幕,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小半息,旁側的一個貌似知情的弟子這才猶猶豫豫地解釋道:「尹師兄這是犯病了,得服藥。」
其餘弟子懼是瞳孔微縮。因為在他們的印象中,自己這位師兄從來都沒有犯過如此嚴重的病。
「哪裡有葯?我們去取。」嘈雜的眾人間,幾道詢聲響起。
「不用.....我有帶葯的。」
被稱作尹師兄的左座弟子面色蒼白如紙,額角冷汗噌噌直冒,左手死死捂著胸口,半天才哼哼唧唧地從兜中抓出一個紙包。顫抖著服下藥后,尹師兄神色這才有了些許緩和的跡象。
見眾人都是一幅心有餘悸的模樣,尹師兄強壓著悶氣,擠出一抹生硬的笑容。
「我並無大礙。方才的失態嚇著各位了,屬實抱歉。」
其餘弟子仍是怔在原處,不敢有所動作。
他們定然清楚尹師兄的病況之嚴重,而尹師兄剛剛的說辭,也僅僅是安慰之言罷了。畢竟尹師兄方才的狀況,任是個明眼人都能察覺——這已是病入膏肓之象。
「諸位不比太過擔心,這心病我自會找法子應對。」
「我們.....再講回剛才的話題罷。」
尹師兄嘗試打著圓場,個別早已知悉尹師兄狀況的弟子也都紛紛出來活躍氣氛。
「吱~」
此時,包間的房門被緩緩拉開,細碎的吱吖響微微傳出,一道身影正悄咪咪地要往門外竄。
「回來!」
剛還是滿面笑容的尹師兄敏銳地察覺了此況,頓時面色一凝,眼眸微寒,厲聲喝出。
門前身影被這一聲鎮住了小頃。經過了數息的天人交戰後,那人終還是在尹師兄的注視下老實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尹師兄目攜凶光地掃視全場,然後在剛落座的那名弟子身上滯了一陣子。
「諸位今日在此知曉的情況,萬萬不可外傳出去。」
「否則.....」
尹師兄話語間頓了頓,旋即陰森地威脅著。
「後果自負。」
場面一時不尷不尬,弟子們皆是僵著身子,驚駭之色盡顯面上。
他們倒沒想到,平常直率親和的大師兄,竟會為了繼任長老之位而翻臉。
尹寬栗作為葯蠱部長老欽定的首席弟子,不光是在煉丹熬藥這方面天賦異稟,在記憶丹藥處方一事上也頗有水平。若無意外的話,尹寬栗便可以泰然自若地坐實繼任長老的位置。
尹寬栗自知將身堪大任,於是便加倍努力,終日縮在偌小的煉丹爐中廢寢忘食地研究丹方,勢必要在繼任長老后做出一番大作為。
可凡事終有度,度在恰好,尹寬栗越了度,便把自己的身體熬出了病來。
他們方才看到尹寬栗的左手捂心,分明就是患上了嚴重的心病,而心病在煉丹的過程中是尤為致命的。
對一名丹師來說,熬夜煉丹那都是家常便飯。可是對一名心病患者而言,熬夜則是萬萬不可的大忌。
也即是說,現在的尹寬栗,已經完全喪失了在丹術上有所進步的能力。
「尹師兄有將此事告知長老麽?」一名弟子出聲打破了已持續數十息的死寂。
尹寬栗沉默不語,只是冷冰冰地瞥了那人一眼,無形之中便已給出答案。
失去進步能力的尹寬栗,無異於自廢手足,倘若給長老知曉了此事,恐怕他這二把手的位置就要保不住了。
那名弟子見尹寬栗沒做答覆,又毫不收斂地繼續道:「可是,尹師兄您現在這個樣子,以後繼任了長老,葯蠱部又該如何是好?」
「總不能為了.....」
「你話太多了。」尹寬栗沉聲打斷了那名弟子的發言,抬起手來指向了包間大門。
「出去。出去之後也把嘴給我好好閉上。」
那弟子還想辯駁,卻被尹寬栗的心腹硬生生拖出了包間。
待到心腹回房,尹寬栗旋即清了清嗓子,對著房內骨寒毛豎的一眾人正色道:「關於我的事情就先告一段落。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如何讓蠱爐完好無損地回到葯蠱部。」
無人出聲,房內一度又陷入寂靜。
「你們將我喊來,不也是為了討論此事嗎?」尹寬栗挑眉問道。
「這點沒錯。」旁側的弟子頷首道,「今日請大師兄出關,正是為了向師兄告知此事,順便詢問有沒有應付的對策。」
「你們都已經讓祖師殿的人把蠱爐運走了,那還找我商量個啥呀?」尹寬栗沒好氣道,「沒運走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
其餘弟子似是早已料到尹寬栗會如此說,均是相視一笑,幾乎異口同聲道:「如果師兄出手,那倒是有挽救的辦法。」
「怎麼挽救?」尹寬栗嘴角一撇,「用蠱爐煉人,要麼爐毀人好,要麼人廢爐存,難道你們想去廢了那個原教主麽?」
「那樣的後果可不是我們葯蠱部承受得住的喔。」
其餘弟子靜候尹寬栗講完后,旋即繼續道:「我們相信以師兄的技術,保住蠱爐那是綽綽有餘。」
「這麼說,你們是想讓我以命換爐咯。」尹寬栗眉頭緊蹙,輕笑道。
「倒不是這個意思。我們聽聞尹師兄學得一種假煉之法,可以在到時候使出。這樣既保住了蠱爐,也保住了性命。」一名弟子刻意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
「假煉之術?」尹寬栗有些不可思議,「你們怎麼知道的?」
「我告訴他們的。」
弟子間響起一聲中氣十足的答覆。講話之人正是葯蠱部的次席弟子。
「是你?難道你覺得祖師殿的人會蠢到連我在作假都看不出來嗎?」尹寬栗冷笑出聲,「亦或是說,你想藉此機會除掉我,然後輕取首席之位?」
「尹師兄多慮了。那祖師殿之人又不懂丹術,稍作矇混不就手到擒來?」次席弟子淡聲道。
「況且,你不作些表態,又怎麼維護你在葯蠱部內的威嚴呢?強扭的瓜不甜,強保的權位你就能保證不被彈劾嗎?房內的弟子都已知曉了你的小九九,你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證明一下你有沒有繼任長老的資格。」
面對次席弟子的咄咄逼人,尹寬栗終還是低頭服了軟,「行,去就去。」
「不過我有個要求。」
「你說。」次席弟子笑道。
「你跟我一起去。」尹寬栗雙目微眯,冷冷道。
「沒問題。」次席弟子輕笑出聲,「我還以為是什麼大問題吶,原來就這啊。」
尹寬栗有些驚詫。他沒有料到次席弟子會答應得這麼爽快。如果只讓他一人前去,那麼次席弟子便可安然繼承自己的二把手位置,但倘若次席弟子隨自己一同前往祖師殿,那便意味著次席弟子放棄了與自己爭權的機會。
同行去往祖師殿的人就好比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是互相傷害,便無法做到明保哲身。
次席弟子見尹寬栗擺著一幅震驚的模樣,便輕笑著走到了尹寬栗身前。
「大師兄所追求的長老之位,我並沒有興趣。相比與前者,倒是那個蠱爐更讓我上心。」
「你也放心,只要大夥們以後還有那個蠱爐用,想必都是不會拆穿你這個秘密的。」
說罷,次席弟子轉頭看著一眾弟子,似是在徵求意見。
「對,如果那個蠱爐完好回到葯蠱部,今日之事我們就既往不咎了。」
「把蠱爐和命帶回來,我們就不會去威脅你們的長老之位了。」
弟子們紛紛附和。
「好了,既然正事談完,那我就先回去了。」
尹寬栗有些蔫然,簡單道了一聲后,便推門而出。其餘弟子也並未挽留,只是自顧自地飲著茶。
待到尹寬栗走遠,房內這才恢復了原先的熱鬧。
「二師兄,他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嗎?」一個弟子湊到了次席弟子身旁,小心地問著。
「誰?」
「尹師兄。」
「他?他這是給逼急了才會這樣的。」次席弟子語無波瀾道,「只要你不威脅他的位置,他就會和善待你。但倘若你對他的權位有所威脅,那他便會想盡方法解決掉你。」
「可是尹師兄只是撂下個狠話便走了,又怎麼能保證我們不泄露天機呢?」另一名弟子繼續道。
「把你的袖子挽起來看看。兩隻都挽。」次席弟子緩緩道。
聽聞此話,房中弟子俱是擼起了袖子。凝神一看,原本光凈無污的手臂竟憑空生出了一道符文。次席弟子脫去上衣,同種的符文赫然印在了雙臂的皮膚之上。
「被印上了這個蠱符之後,我們就沒法暢所欲言了。」次席弟子淡聲道。
「他.....他是怎麼做到的?」一名弟子滿面詫色,驚聲道:「莫非.....是茶水的問題?!」
「對,符印就是被融進了茶水之中。」次席弟子依舊不露異色。
「你.....你既然知道此事,為什麼不提醒我們?」周圍弟子駭意更濃,驚詫逐漸轉變成了憤怒。
次席弟子擺了擺手,「我又沒義務提醒你們。」
「又不只有你們被印上蠱符。」
「況且倘若我們不以身入局,又如何得到尹師兄的信任呢?縱觀整個葯蠱部中能夠保全蠱爐的人,除了大長老,便只有尹師兄了。長老顯然不會為了我們去插手祖師殿的事情,所以唯一的辦法只能是請求尹師兄出手了。」
他這一番話直說得一眾弟子啞口無言。
少頃,一名弟子苦笑著問道:「那我們豈不是得被尹師兄控制一輩子?」
「那倒不會,我自有應對之法。」次席弟子輕鬆一笑,「當然也得等到事成之後再搞,免得讓他生疑。」
聽聞次席弟子此言,眾弟子也都放下了心來,不再多問,只是悠然地飲茶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