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七十章

白霜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尖銳。

但其實此刻她心底也是從未有過的不確定。

偏偏越是這個時刻,她越是不能透出半點心虛，慌張，害怕,否則就會真的被183覺察出她的破綻。

既然183是在試探，她也可以試探回去。

所以她的試探是用展現出這種憤怒而強硬的態度來激183——我知道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了,所以我偏偏不如你的願。

之所以不對樊似錦出手,是因為我看出了這是你設的局。

你一個系統,居然敢對我一個玩家設局？那我憑什麼要按照你的意思行事？

這種大膽反而會讓183重新判斷。

這是一場她和183的博弈。

和之前所有遇到的困難都不一樣,之前的困難再如何難過，她知道她手裡有無限的復活機會和系統給予她的金手指。

但現在,她是在和系統對抗。

白霜握緊了指尖,有種真實的命懸一線感。

不管怎麼樣,她的處境應該是安全的。

系統不會也不能對她直接出手，更不能隨便抹殺玩家,它們的許可權並沒有這麼高。畢竟一發現NPC陷入黑化模式后,它們都沒有在遊戲結束前直接抹殺NPC的能力。

它們能做的，只是更改一些非主線以內的劇情而已。

「你覺得這是下策嗎？」

白霜反問回去，「我怎麼覺得這是上策呢。」

在結果未公布之前，她先往前一步,舉手道：「能讓我先說兩句嗎？」

全場練習生緊張的情緒被驟然打斷。

沈若素有點不安地看著白霜。

樊似錦也側過頭看了她一眼。

秦游望著她說：「可以。」

「選秀到了這個階段,我們每一個練習生都很不容易。」

白霜說得很慢,又很認真，「直播的鏡頭或許不能展示太多,但我相信，我比你們看到得都要多。」

「至少，我可以說，我看到的樊似錦,是一個很好，很善良，很直率的人。」

簡單的一席話，像是什麼都沒點，卻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彈幕都看傻了。

【白霜瘋了吧？？？】

【這個時候不割席居然還主動站邊？？？】

【就算吸血炒CP也要看看現在什麼場合吧？記者都堵到門口了我不相信她們什麼都沒聽說。】

【吸血個屁啊白霜自己這輪人氣都快反超了，只是支持自己朋友也有錯嗎？】

【那也要看看支持的是誰吧，給霸凌咖撐腰有必要嗎？】

【雖然但是樊似錦那件事直到現在都沒有真正意義的石錘，也不能現在就蓋章吧。】

樊似錦抬眼望著她，滿目茫然，不理解她在這個時候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的意義。

理論上，根本不會有人這麼做。

就連黎燃這樣的鐵血毒唯都知道在鏡頭前孰輕孰重，在這個時候給樊似錦說話並不能完全證明她的清白，只會把自己也拖進沼澤里。

這種做法除了給自己找麻煩，還有什麼意義？

意義當然有。

白霜也不是說給觀眾聽的。

她饒有興緻地想，如果183有實體，自己應該能聽見它把牙都咬碎的聲音吧？

她將自己和樊似錦綁到了一條繩子上，意味著183坑害樊似錦的行為，也會坑到她這個玩家的身上。

而183無疑是需要她出道的。

它雖然說過很多謊話，但是它們有業績指標，需要幫助玩家完成任務這一句應該所言非虛。

而她眼下距離C位就一步之遙了，183絕對不會放棄她。

「似錦。」

白霜轉過頭，伸手握住樊似錦的手。

到了這個地步，她也不在乎再添一劑猛葯，「我相信你配得上第一名的位置。但如果不是，你在我心裡也永遠都是第一。」

她知道，樊似錦非常在乎第一的這個位置。

但她也記得，第一次初C選拔的時候，她卻接受了屈居第二這件事——因為自己站出來，試圖把初C的位置讓給她。

可見樊似錦雖然在乎第一，這也是隨時隨地可能會觸發她的死亡條件，但她同樣非常重感情。

樊似錦望著她。

這種孤注一擲，破罐破摔也要和她站在一起的人，她從沒見過。

那麼多恨意湧向她，白霜卻擋在她前面說，不要害怕，我和你一起。

【樊似錦好感度+10】

【當前樊似錦好感度：100】

「咳。」

秦游重新將氛圍拉回正軌，「現在我將要發布第三輪淘汰階段的第一名和第二名。」

他看向手中變化的手卡，頓了頓，說，「恭喜，第一名，樊似錦。」

鎂光燈聚焦於她。

樊似錦被白霜推著上前一步，迎接熟悉又陌生的鏡頭。

今天來之前，她就告訴自己，千萬不能在鏡頭前露怯，她什麼都沒做錯，她要保持以往一樣的自信。

世界都恨她的時候，她撐住了。

但在白霜說出那些話后，她堅強的偽裝卻轟然崩塌，直到這一刻握上麥，手都是抖的。

「我不知道……你們現在怎麼想我，又或者還喜不喜歡我。」

「但是，我……」

她哽咽著說，「我沒有。那些事，我真的沒有做過。」

「無論你們相不相信，我都要說，我樊似錦不可能去霸凌任何一個工作人員，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在片刻的安靜后，白霜帶頭先鼓起掌來。

隨後，站在金字塔上的黎燃也站起身，跟著鼓掌。

一時間，練習生們紛紛跟上，用自己的掌聲，無言但有力地支持著樊似錦。

秦游望著白霜，在這一刻理解了白霜為什麼沒用道具防禦。

免死卡固然可以擋下一擊，但無法讓已經黑化的NPC變回正常。

她甘願赴死，回到一切發生之前，是為了幫助失落的樊似錦取回她最重要的東西，讓樊似錦知道自己並沒有被世界拋棄，還是有那麼多人愛她。

這對她來說或許不是最優解，但對樊似錦來說絕對是。

確實是白霜會做的事。

真好。

和從前一樣的好。

……

「恭喜我們似錦，在這麼艱難的時刻還保持住了這個第一。」

淘汰錄製結束，白霜笑眯眯對樊似錦說。

這一周目，樊似錦的好感度被刷滿，所以黑化模式也沒有開啟，她看著樊似錦的漂亮臉蛋皺成一團，隨後罵她：「你是不是缺心眼啊！幹嘛來淌這趟渾水！」

外面什麼情況她不知道是不是！

她這樣直接站邊自己，會給她招來多少麻煩！

感動歸感動！

這行為還是很傻啊！

因為在和該死的系統鬥法。

白霜輕輕笑了：「聲援一下你嘛，否則你也太可憐了。」

語氣還這麼輕鬆。

樊似錦內心瞬間更難過了。

在這之前，她的確懷疑過白霜。

因為童雀和她相繼出事，直接受益者無非就是她們往下的這幾名練習生。

但現在來看白霜的反應，絕對不是。

內心的愧疚席捲上來，樊似錦抿了抿嘴，說：「童雀和我都遇到了麻煩，這事兒一定是有人故意為之。或許他們下一個目標就是你了。」

「別怕，我會讓我爸想辦法查出來的。」

你這麼說我可就要怕了。

一個是我做的。

一個是我的系統做的。

白霜覺得這事兒還是速戰速決的好，於是問183說，「你覺得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此時的183正在瘋狂修改劇情。

雖然它的確很不爽白霜這麼衝動的做法，但是它確實不能不給白霜處理收尾。

畢竟它的任務只是幫玩家完成任務，並無其他，試探白霜只不過是它自己心存疑慮，自作主張的行為，也算是它許可權內最高的行為。

沒有做錯，但是真被調查起來，它的理由不一定能立住腳。

183不確定白霜是不是猜到了，但從她剛才的反抗情緒來看，多半是的。

她雖然沒有直接點破，但明擺著這一句話的意思就是——你打算怎麼做？

它不能和白霜直接產生矛盾。

如果玩家的反抗情緒強烈，被上面調查下來，極有可能認為它工作失責，被發配去大逃殺世界！

183慫了。

新修改完的劇情出爐，他連忙表示道：「網路時代更新迭代非常快，說不定現在已經解決了呢？」

白霜打開看了一眼。

183修改的劇情已然生效。

因為白霜和樊似錦的公開發言讓網友們紛紛回頭質疑爆料者當時的話是否真實，結果另有人曬出了爆料者和春景娛樂股東交易的記錄，指明她是對家雇來潑髒水的。

接著，爆料者迅速出來滑跪道歉，承認自己的確收了錢。

白霜：「……」

183也算深諳互聯網之道了。

反轉，然後樹立一個新靶子，反正群眾只需要一個靶子轉移攻擊而已。

至於它相中的這個新靶子，也算是廢物回收利用了一下，邏輯自洽，編得不錯。

白霜滿意地關掉衝浪頁面時，童雀過來了。

她前兩天已經將行李理好了，這會兒換了套衣服就準備爭分奪秒地去享受自己的人生，只是走之前還得和恩人打個招呼。

寒暄幾句，準備離開前，童雀道：「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情非常想問你。」

我們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

我到底是誰。

我們為什麼會經歷這一切。

她望著白霜，又笑了下說：「但感覺問你的話，你應該也會很困擾吧。」

她是土著，白霜是穿越者。

按照一般邏輯，穿越者往往不能和土著劇透，否則會受到世界意識的懲罰。

白霜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她不能勉強太多。

白霜略一想，知道童雀要問什麼。

她那麼聰明，好奇心又重，肯定思考過無數遍這個問題。

她頓了頓，剛想著要不要開個屏蔽器告訴她真相，就被童雀伸手抱住，拍了拍背：「也許不知道我會更幸福一點吧。」

「走了霜霜，決賽夜再見。」

她拖著行李箱，走出大門，望著廣闊無垠的天空大喊了一句，「Freedom！！」

白霜：「……」

搞笑女就算謝幕也要致敬電影是吧。

看著童雀離開的背影，白霜道：「知道我為什麼我要淘汰童雀嗎？」

「因為我能看出來，她確實也不想待在這裡。」

既然被183懷疑了這點，她不妨告訴它一點無關輕重的，來減輕自己的嫌疑。

「你上次問我，為什麼。」

「因為童雀和樊似錦本來就不一樣啊。」

白霜說，「我送走童雀，她只會興高采烈地離開。而我送走樊似錦，她一定會想辦法讓我死。」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明白嗎？」

白霜表情憐憫道，「183，我感覺你平時打遊戲一定會輸。」

183：「……」

就事論事而已，怎麼還開起嘲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