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好久不見。
白霜被推入門后,下意識回身想去抓一把。
……沒抓住。
她只能看著秦游消失在眼前，隨後陷入了一片無邊虛空中。
這是秦游搭建出來的傳輸通道，但他沒有經過任何測試,穩定性也不能保證,所以白霜只能在極度的恐懼和茫然中感受到自己正在緩慢下墜。
有那麼一瞬間，白霜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裡了。
在她就快要承受不住的時候，白霜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猝然從床上坐起來，大口呼吸著,一瞬間被嗆得連連咳嗽,生理性的眼淚直流。
她動作幅度太大，直接把床邊的人嚇了一跳。
「醒、醒了？」
年輕女子拍了拍胸口,長吁一口氣，神情喜悅地自言自語道，「好！只要醒了就好，終於能給公司和粉絲都有個交代了。」
白霜被陽光照得有點眼眶發酸,眯著眼注視著她，片刻后想了起來。
這位是她的經紀人。
她……回來了？
白霜環視了一圈。
窗明几淨的病房，午後的陽光正透過窗灑進來，曬在她的被子上照得人暖洋洋的。
窗外，草木鬱鬱蔥蔥,白鴿飛過天空。
明明是這麼稀鬆平常的場景，卻讓她忍不住鼻酸。
白霜下意識點向從前的系統頁面,毫無反應。
沒有系統,沒有道具，沒有好感度和任務。
這是現實。
她真的回來了。
白霜緩了緩后開口，嗓子和摻了沙似的：「我睡了多久？」
「快三天了。」
「你這次真的把所有人都給嚇壞了。」
經紀人說，「這次舞台事故嚴重到直接掛了一天熱搜,輿論迅速發酵，你知不知道公司為了形象公關付出了多大的代價……」
經紀人絮絮叨叨說的那些，她都不關心。
她只注意到了一個詞。
三天。
遊戲時間流速和現實流速果然不一樣。
她在遊戲里過了四五個月，折算下來，也不過三天。
白霜發了許久的呆，隨後眼淚止不住地開始流。
「怎、怎麼了？」
經紀人想了下，明白過來，安慰她說，「雖說是個不幸的意外，但總算保住了一條命……至於其他的……」
她輕嘆了口氣，「之後再說吧。」
誰都沒想到升降機會突然故障，這次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
只是白霜身上多處骨折，加上大腦受損，事業多半是毀了。
白霜卻只是搖著頭，哭得泣不成聲。
為自己終於重獲新生。
也為秦游。
最後那一幕烙印在了她的腦子裡，她從來沒想過，最早唯一一個被她看出殺意外露的人，卻是全遊戲里最想救她的人。
他給了自己生的希望，然後獨自留在了那個世界。
白霜哭了很久很久，哭到經紀人離開還沒緩過神來。
據經紀人所說，她這次傷得很重，一時半會兒也出不了院，只得好好住院休養。
身上疼是很疼，不過比她想得要好很多。
因為精神恍惚，白霜住了兩天才想起來。
她、沒、醫、保。
好在這次事故屬於工傷，公司為她報銷了所有的治療費——當然，也是有一定代價的。
在她蘇醒后沒多久就需要配合公司拍一個視頻，澄清自己傷並不嚴重，為公司挽回一定聲譽。
據經紀人所說，這次事故有幾十萬的人關注。
……這可能是她人生中最火的一次了。
她醒來后，原團的成員也過來看望過她。
在解散演唱會上出這種意外，以這麼不體面的方式給她們的女團生涯寫上句號，白霜還有點內疚。
「沒事啦。」
團內老幺笑嘻嘻說，「反正我之後也打算退圈了，影響不影響的也和我沒什麼關係了。」
白霜微微怔然。
「我也差不多。」
團內舞擔也淡然道，「準備回老家找份舞蹈老師的工作了。」
娛樂圈的現實就是如此。
她們本來就是一個三百六十線女團，解散后更是難尋出路。
何況內娛本來就沒有適合偶像的土壤。
懷著夢想的人遍體鱗傷，最終只能接受成為平庸的人的現實。
隊友們離開時說：「好好恢復身體，然後去找個穩定點的工作吧。」
穩定點的工作嗎。
白霜望著病房的天花板想，這確實是大部分正常人的選擇。
不久之後，經紀人又帶著合同來了。
「你合約本來還有半年到期，而看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應該也是無法繼續活動了。」
「公司考慮和你解約。」
「但你在院期間的醫療費，公司還是會幫你付清的，這點你可以不用擔心。」
白霜很平靜地簽了字。
又過了約一個月，白霜出了院。
身體雖然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心裡還是空落落的，有種不知道該去哪兒的迷茫感。
她曾經以為，回到現實，一切都會變好的。
但她現在卻是什麼都沒有了。
……甚至連卡里的餘額都不太多。
偶然在這種時刻，她就不可避免地想起秦游。
那個說著新年快樂，然後給她卡里用代碼改了一大串錢的人。
他現在在哪兒呢。
他回來了嗎？
白霜無處可去，最終買了張機票，飛了另一個城市。
她找到了極光遊戲公司的總部。
「您好。」
她詢問前台，「我想知道，你們這裡有一位叫秦游的員工嗎？」
「秦游？」
前台顯然知道他，怔了怔后聲音放低，「他目前不在。您找他有什麼事嗎？」
白霜卻追問：「發生什麼了嗎？」
前台有點戒備地問：「請問您是？」
「……」
白霜安靜半晌，說，「他的一個朋友。」
前台頓時更警惕了。
既然是朋友，為什麼沒有他和他家人的聯繫方式。
公司里有人因為高強度工作心梗送醫院總不是什麼好事，她思考片刻簡單道，「他最近因為身體不舒服住院了，您可以聯繫他或者他的家人詢問。」
白霜指尖一蜷，下意識問：「他還活著嗎？」
「……」
這個問題顯然不太禮貌。
前台小姐姐不太高興，但依舊維持著待客微笑，重複了那句話：「您可以聯繫他或者他的家人。」
但我根本沒有他的聯繫方式啊。
白霜渾渾噩噩地走出極光公司，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一瞬間被空蕩蕩的茫然感襲擊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找秦游。
她向前台直接詢問聯繫方式后被她以我們不能透露員工**的理由給拒絕，但除卻這個以外，她再也沒有能聯繫到秦游的方法了。
早知道當時應該把他說的所有信息都記下來的。
她找不到秦游，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回到現實，是不是還活著。
人海茫茫，想找到一個人何其之難。
要問白霜現在對秦游的感覺，她其實也說不清楚。
那999+的好感度出現的一刻，白霜就感覺到了不對——但還在心裡合理化成了是秦游修改了他的數值。
直到秦游表白的那一刻，白霜才意識到他原來喜歡自己。
那她呢？
白霜無法作出回答。
她甚至感覺，如果找到了秦游，兩人見面的場景也會透著一絲尷尬。
可秦游確確實實救了她一命，她不想欠他人情。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當時，女孩子們在按下按鈕后紛紛消失。
白霜鼓動著她們為了生的希望賭一把，但她們中很多人其實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按的。
她們現在都在哪兒呢？
她們，都還活著嗎？
白霜仰著頭看向天空，一瞬間覺得自己相當孤獨。
……
和前公司雖然解約了，但白霜還得活下去。
找份穩定的工作也不是不行，娛樂圈是什麼樣的她也不是不清楚，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嚮往有舞台的生活。
得找個新公司。
只可惜現在偶像熱度下滑，幾乎沒什麼公司再做最這種賠錢賣賣。
白霜刷著能找到的所有的資訊，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還真得去街上賣藝討飯了。
——【繁花似錦文化有限公司誠招偶像！】
「……」
白霜嘴角抽動，「還真有不怕做賠本買賣的啊。」
再說一般人都會說招練習生的吧，怎麼會有公司直接說招偶像啊，往下看看，竟然還要求性別女，有相當苛刻的年齡限制。
這種公司誰會去啊！
白霜吐槽完之後，又忽然頓了一下。
不得不說，這個名字總讓她想起一個人。
她重新詳細閱讀了那份廣告，隨後抱著賭一把的心態，投了一份自己的簡歷過去。
對方回應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發來了面試邀約——還就在今天下午。
「……」
這也太著急了。
好在就在同一個城市，否則她怕是趕不上了。
白霜按照地址抵達后，向工作人員報上了來意，隨後被邀請進一間辦公室內。
推開門，白霜試探著說：「您好。」
「你好。」
辦公桌后的人抬起眼，「我等你很久了。」
她有一雙漂亮的狐狸眼，笑起來的時候眼角上揚，帶著明媚和驕矜。
「似錦。」
心裡的猜測落了地。
白霜也跟著笑起來，「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