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遲霧恰好沒回去,打個車十分鐘的路程,到練習室樓下,發消息給談屹臣。
這邊工作室很多,順著鐵制樓梯往上看,大概七八層樓,電梯在最右邊,光是抬頭掃一眼,一整樓光這一面就有十多個廣告牌,紋身室,美甲,穿刺藝術,算命大師,或者乾脆就是花花綠綠一股特殊行業氣息,腳邊地面貼著幾張上門.服務的大頭照,是個標新立異的地兒。
沒兩分鐘,談屹臣雙手抄兜地從二樓樓梯上走下來,垂眼看階梯,側臉線條利落優越,身段挺拔,襯上身後燈牌下發灰的街道背景,遲霧腦子裡蹦出四個字——
蓬蓽生輝。
「來了?」談屹臣踏下最後一個台階,整個人懶洋洋地走到她跟前,撩起眼看她:「先上去吧。」
「東西呢?」遲霧問。
「不在這兒,等我排練完拿給你。」談屹臣回她一句,有理有據。
「......」
排練室不算大,一百平的樣子,裝修時防噪措施就做好了,幾個人平時都來這排練。
兩人一道推門進去。
「打擾了。」遲霧點下頭,態度禮貌。
「沒事沒事,歡迎小嫂子常來。」譚奇站正了拍手鼓掌歡迎。
「歡迎歡迎。」陳黎也加入行列。
談屹臣偏頭看一眼遲霧,她笑笑,沒說話,這種一個稱呼的事情也懶得再三解釋,遲霧自覺走到一旁軟皮沙發墊上坐下來,安安靜靜地不打擾。
樂隊要定曲目,談屹臣朝陳黎打手勢,關掉音響。
「先試哪一首?」鄒風問。
談屹臣拿起鼓槌隨意在指尖繞了兩圈:「《Umbrella》?」
「還照以前那樣來?」
「嗯,先試試。」
聽到這首歌,遲霧合上隨手拿過來的雜誌,抬頭,朝他的方向看過去。
排練室光線明亮,談屹臣坐在那,隨手敲擊兩下音鑔,兩條長腿敞在那像屈就,少爺就是少爺,出來打個鼓也得穿身迪奧。
試好音后,兩人互相給個眼神,談屹臣重重敲下一記強音,散漫開嗓:「Anhaanha——」
標準的美式壞男孩的嗓音,慵懶迷人,配上灰棕短髮,優越的亞洲長相,就算是撂在紐約大街,也有辣妹為他回頭吹口哨。
手上敲打動作流暢自然,談屹臣嘴角輕勾,從容地用單腳打著節拍:
「Nocloudsinmystorms
Letitrain,Ihydroplaneintofame
Comin''downliketheDowJones
Whenthecloudscome,wegone...」
鄒風唱Rihana部分,音色偏低,卻少有的唱出一種個人風格的感覺,遲霧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版本,但要承認,這倆人的確不錯。
聽過大半,遲霧手機響起,是李溪藤打來的,擔心有什麼急事,她起身走出排練室接聽。
這邊一首唱完,圍觀幾個啪啪鼓掌:「這嗓音,絕了。」
談屹臣看向一旁遲霧原本的座位,還沒開口,陳黎搶答:「小嫂子出去接電話了。」
他回:「噢。」
月朗星稀,遲霧靠在欄杆上,肩頭兩側的髮絲垂落,落在擔在欄杆上的手臂上,她指尖在屏幕輕點,接通電話。
「怎麼了?」
「噢,沒什麼。我正跟趙炎在這吃小龍蝦,來不來?挺好吃的。」
「......」
手機外還有個念念叨叨的聲音:「可真行,下次遇著好吃的也記得這麼惦記著我。」
遲霧差點笑出來:「沒事,你倆吃吧,我這兒有點事。」
「行,也沒別的事,那下次,我先掛了,正吃著呢。」
「嗯。」
掛斷電話,遲霧順手切換到微信,看一眼遲晴發來的消息。
剛把平安到家的消息回好,那條銹跡斑斑別有特色的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遲霧順著聲音抬頭望過去。
楊西語穿一身小黑裙,微卷深棕披肩發,正一步步踩著小皮鞋往這上面走。
是在網吧門口的那個小模特,遲霧收起手機。
感慨一句這地兒夠熱鬧的。
察覺到前方有人,楊西語抬起頭,目光和前方的人對上,愣住。
對方倚在欄杆上,白色寬鬆T,身高一米七這樣,長發,五官標緻,就算放在她的模特公司,也是數一數二的大美女,但又不是平常好見的類型,那雙眼睛很冷,有種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冷淡。
那人眼神也正落在身上,算不上友好但也沒什麼惡意,接近於閑來無事隨便打量她兩眼。
楊西語微笑一下,和她擦肩而過,推開排練的門。
身後的人腳步不緊不慢地跟上,排練室陷入一陣安靜,楊西語皺下眉,回過頭,正好對上遲霧。
遲霧原本沒想著看她,只想回到原位,楊西突然停在前頭,視線自然而然地被吸引過去。
遲霧比楊西語個子高,這會兩人距離離得近,楊西語望向她,才注意到她的鼻樑側面有一顆淡小的痣,難得的是這顆痣在那張臉上絲毫不突兀。
她在海報上見過一個外籍模特也有一顆類似的痣,是個好看的標誌點。
「你......有事嗎?」楊西語問,不知道她跟在後頭進來是有什麼事。
遲霧冷淡開口:「沒事。」
說完,她直直錯過她,抬腳朝自己剛才休息的位置走過去。
楊浩寧見狀開口:「啊,你還真來了啊?我都要結束了。」
「結束了正好。」楊西語原本也不是為了自己親哥來的,跟楊浩寧講了等會去吃飯後,就走到談屹臣身邊,輕聲問:「等下去吃夜宵嗎?」
說完,又補充一句:「樂隊大家一起。」
單獨出去談屹臣壓根不可能跟她一起。
「不了,有事。」談屹臣撂下鼓槌,看向一旁的鄒風:「今天就到這兒吧。」
鄒風點頭:「行。」
「明天還是老時間?」
「老時間。」
說完,談屹臣從座位上站起來,從楊西語面前走過,一直走到遲霧面前:「走吧。」
聽見聲音遲霧合上雜誌,抬起頭:「結束了?」
「結束了。」
遲霧點下頭,拿起腿上的雜誌,晃了晃:「方便我帶回去看嗎?挺好看的,還差一點看完。」
談屹臣看一眼雜誌:「這從我家拿的,放這兒沒人看,想看就拿去。」
「你家裡?」遲霧問。
談屹臣:「嗯,我媽買的。」
「噢。」遲霧告訴他:「這個系列的雜誌市面上已經賣空了。」
「要不你等我十分鐘?」遲霧突然又改變主意,垂下頭,瞧上去興趣濃厚很認真,她手指捻上雜誌頁:「我看完再走,這樣就不用拿手裡了。」
她出門不喜歡手裡拿東西,嫌麻煩。
「隨你,看吧。」談屹臣沒說什麼,在她身邊的軟皮沙發的空位上坐下來等她慢慢看完。
排練室的角落裡,軟皮沙發是單人的,想同時坐兩個成年人就得緊挨著。
坐下后,談屹臣拿過腳邊紙箱里的礦泉水,右手握住瓶蓋,不費什麼力氣地擰開,然後遞給遲霧。
「謝謝。」遲霧接過,視線還停留在雜誌上。
「嗯。」談屹臣輕飄飄應一聲,看她一眼,重新拿了一瓶水,擰開後送到嘴邊,喝完小半瓶后,擰好瓶蓋放回腳邊,後背往後靠,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無聊地隨便刷手機玩。
「他倆......真不是在談戀愛嗎?」譚奇小聲地回頭問一句。
「不知道。」陳黎搖頭:「行了,別看了,不是要一起吃夜宵去嗎?走吧。」
「行。」
「不吃了。」楊西語臉色不愉地撂下一句,語氣生硬,又看了眼角落裡的兩人,轉身往門口走,摔門而出。
「我去找她,你們去吧。」楊浩寧嘆氣:「頭疼。」
摔門聲突兀,遲霧抬頭看了眼,只看到楊西語甩著發稍生氣離開的背影,她往談屹臣那張臉瞧過去:「不去看看?」
談屹臣側臉望向她:「她是楊浩寧,也就是樂隊那個主唱的妹妹,跟我沒什麼關係。」
「嗯,我知道,她好像對你不一般。」遲霧話說的含蓄,看著堵在門口的三人:「真不用去看看?」
「有楊浩寧在,出不了事。」談屹臣扯扯嘴角:「記性挺好啊,也就那一次被你遇上了,對我的事這麼上心?」
遲霧搖頭:「我看過她上的雜誌,所以有些印象。」
「......」
「臣哥,我們先走了!」陳黎朝兩人方向擺手:「小嫂子下次見!」
談屹臣無波無瀾地看幾人,看譚奇和陳黎的眼神,與看兩條搖著尾獃頭傻腦哈士奇無異。
「下次見。」遲霧笑,禮貌抬手,跟三人告別。
人都走後,遲霧恰巧翻到雜誌最後一頁,把雜誌重新合上,放回原位。
「看完了?」談屹臣問。
「嗯。」遲霧站起來:「走吧。」
夜九點,正是一座城市夜生活最沸騰的時候,外頭風很大,被遺棄的塑料袋在路邊盤旋,有種要降雨的勢頭。
兩人一道走下樓梯,迎面不遠處搖搖晃晃走來兩個醉酒的男人,談屹臣看了一眼,淡淡收回視線。
醉酒的男人在離兩人還有幾米遠的時候,看見了遲霧,吹了聲口號,眼神下流地打量。
遲霧還在看影子,壓根沒發覺,談屹臣抬腳稍往前走一步,抬起胳膊摟住她。
「幹什麼?」遲霧皺眉,偏過頭看自己肩頭的那隻手,男孩子手掌的溫熱透過薄薄布料傳到肌膚上。
「沒什麼。」談屹臣裝模做樣地彎下腰,揉了揉自己小腿:「突然腿抽筋,扶我一下。」
「......」
體測的時候,談屹臣量過身高,身高187,加上喜歡運動,身段線條很好,僅露出的小臂也帶著這個年齡獨有的少年感。
這麼一個人壓在自己身上,遲霧感覺自己肩頭沉得很。
兩個醉漢的目光在談屹臣身上停留了一會,後者大方地任其打量,眼神淡漠又毫不畏懼地和兩人對視,天生帶一種「只要你敢過來,哥能一腳給你干翻」的氣勢。
這也不單單是氣勢,也是事實。
醉漢悻悻然收回目光,直到兩個男人走遠,談屹臣才鬆開手。
遲霧抬了下肩活動,被壓得有點酸。
這邊就是鬧市區,走半條馬路,過一個十字路后,就是一整條街的店。
兩人一道往前走,路過一家熱氣騰騰的店鋪門口的時候,談屹臣停住腳。
「要不要買個梅花糕?」他問。
遲霧偏頭往正在忙碌的店主看了眼,皺下眉。
談屹臣一眼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好笑地跟她說:「這家店我聽譚奇提過,他來買過兩回,說挺好吃的。」
「哦。」遲霧點下頭,「那買一個吧。」
她挺怕吃到難吃的東西,所以這方面謹慎。
店主正好開了新的一鍋,熱乎得很。
「老闆,來一個梅花糕。」談屹臣走到攤前開口。
老闆拿起鏟子,嫻熟地沿鍋邊鏟一圈:「紫薯還是豆沙?」
「豆沙。」談屹臣看了眼旁邊的價格表,拿出手機掃碼付了六元。
梅花糕放在紙杯里,又被裝好在塑料袋中,熱氣把塑料袋蒸的水汽模糊。
談屹臣拿好,轉過身遞給遲霧:「等會再吃,這會還燙。」
「嗯。」她點頭。
繼續沿街邊走,路過一家拉麵館,兩人走進去。遲霧看了眼菜單,只要了一份湯,談屹臣要了一碗面。
店裡除他們外只有兩人,還算清凈。
湯和面上的很快,遲霧拿起勺子喝了口熱湯才開始打開袋子,拿出已經涼了一會的梅花糕。
兩人不習慣在吃飯時說話,談屹臣坐在對面,不緊不慢地吃著碗里的拉麵,無意間抬頭看了眼,停住。
遲霧脖頸微垂,一臉清冷地手握梅花糕,吃了幾口糯米的位置,把豆沙餡咬出一個小豁口,隨後玩遊戲一樣地把豆沙從豁口處擠出來,再伸出舌尖把豆沙輕輕舔掉。
「......」
談屹臣忍不住在心裡說了句髒話。
察覺到對面的視線,遲霧抬起頭來,問:「怎麼了?」
「也沒什麼,就問問。」談屹臣左肩靠在牆壁,睫毛輕扇下,看著她,問:「你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吃梅花糕的?」
「哪樣?」遲霧皺眉。
「擠著餡,一點點——」
談屹臣停了下,才口吻平淡地說出那個字:「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