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對峙(2)
為什麼羅賓會在這裡?!
聽雨愕然注視著眼前面色淡然的女人,控制住自己急切想要回頭確認安琪爾是否平安離去的念頭,她很快地恢復了往常波瀾不驚的模樣。
「你怎麼來了?」不知為什麼總覺得自己有些不自在,聽雨低下頭時正好看見自己開了扣的襯衣,她頸后頓時浮起了一片紅暈。裝作不經意地將扣子默默扣了回去,聽雨彆扭且頗為不必要地清了清嗓:「有新的任務?」
周圍的人群在喧囂,隨著音樂激烈地扭擺著身體。
羅賓垂眼看著好似雲淡風輕的聽雨,意義未明地勾起了唇角:「不,」她像是在笑,眼低深處卻是一片平靜,「目的和你一樣呢。」
目的一樣?是指明面上的偷懶摸魚,還是指暗地裡的情報收集?
聽雨莫名有些不安,她感覺羅賓是看到她和安琪爾的「交頭接耳」了。
她會覺得自己是個很輕浮隨便的人么?
對某些肢體接觸並不甚在意的聽雨艱難地揣測著對方的心意。
還是說,她已經知道自己在背後搞得小動作了?
眼神閃爍著幾經變化,聽雨低垂下眼,慢慢撕咬著唇邊的死皮,她不太確定自己應該用什麼態度和立場去面對她。
疼痛感從唇上傳來,她沉默地用舌尖掃去了溢出的血絲,遲緩地抬起了眼:「沒想到做事這般出色的人也會來偷偷懶么?」
她沒有客客氣氣地稱呼對方為副社長,卻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喚她的名字。
就好像羅賓也沒有使用她的代號RainyDay,亦未叫她在這世上還不曾告知旁人的真名。
兩人在一片嘈雜中對視著,周遭的紛亂景象還在繼續但卻好像與她們無關,兩人獨立於世,互相凝望著對方,眼底都藏著細微的探究。
一時間空氣都彷彿凝滯,拖拖沓沓如水泥般緩慢流動,聲音更像是在兩人之間停止了傳送。
最先敗下陣來的,是聽雨。
羅賓是學者出身,沉穩和靜心對她而言是流淌在血脈中的本能。自小被排擠被欺凌,幾乎沒有一處屬於自己的容身之所,但她還是可以安安靜靜地在閱讀中守護一份屬於自己的安寧。
她不爭不搶,年幼時唯一的哭鬧只為留住自己的母親。
她比所有人都更能忍耐,比所有人都更能沉得住氣。
縱使被世界這樣嚴苛地對待,她仍是不求復仇亦不求鮮血,唯一的執念只為了達成奧哈拉學者們的遺志。
層層偽裝下,跳動地是一顆文人溫柔待世的心。
惡魔之子並非惡魔。
但聽雨不同。
西門乃號令了群雄數百年之久的武學豪門世家。
自小經歷了喪親之痛,在無數人都窺覬著那份一脈單傳的劍譜而對她不斷追捕和嚴刑拷打下,聽雨在血海中獨身流浪數年之久。一次次徘徊於生死交界的經歷,早已讓她習慣了鎖定對方的弱點后毫不遲疑地一擊斃命。
背負著重振西門的擔子,她會陰鷙地忍耐,會壓抑地潛伏,但更多的卻是狠辣果決地主動撕裂獵物的咽喉。
她失去的太多,她手上有自己的血,有家人的血,有仇敵的血。
她不被允許心懷善意。
掌控與統治,烈火與鮮血,是她偏激的執念。
她是揮斬於天地間的孤劍,凌厲森然,為了生存也為了守護。
她走在與羅賓截然不同的道路上與黑暗相互吞噬。
瞳孔微縮,聽雨眨了眨眼,平靜地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羅賓眸色略暗。
對峙下來,儘管對方主動退避,但她並沒有自己贏了的感覺。
女孩平心靜氣,嘴角放鬆竟透著幾分從容不迫。
——真是一頭瘋狼呢。
羅賓突然思考起了若是兩人交手后的成敗可能。
力道速度技巧,在她面前都是無效的。
她的目光落在了女孩腰間的劍上,她曾見識過對方那霸道的攻擊力。
然而自己可以在瞬間封住她的劍,沒有了劍的女孩,還是那頭具備了九千萬賞金資質的瘋狼么?
羅賓眯起眼,眸光閃動著在算計。
女孩也眯著眼,但向自己投來的視線中卻是陡然浮起的訝異和些微的不滿。
她上下打量著自己,無多時竟是淺淺地皺起了眉。
羅賓心中不免有些困惑,可還沒等她出言問詢,常常在自己面前唯唯諾諾一逗就臉紅的女孩居然語氣糟糕地先開了口。
「Areyoutryingtogetlaid(你是想約X嗎?)」
用世界上最直白的語言問著最直白的話,女孩語調尖酸刻薄且頗為咄咄逼人。
對方這突然的質問簡直莫名其妙,羅賓緩慢而危險地挑起了眉,垂眸盯著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傢伙,她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Youoffering?(你要提供么?)」
聽雨難得一次竟然沒有低頭害羞,只是抿緊了唇不甘地瞪著她。
女人穿得清涼,胸前的布料半遮半掩,一對豐盈簡直呼之欲出。她身上幾乎別無遮擋,纖纖細腰不足盈盈一握,腹部乾淨流暢的線條引得旁人肆無忌憚地對其上下掃視。
羅賓皮相是真的很好。
只覺得自己煩躁的厲害,聽雨死命咬著下唇,胸膛激烈地起伏著,等她見到對方几乎完全暴露在空氣中那修長而筆直的大腿時,有什麼被苦苦壓制住的暴虐情緒伴著洶湧的熱血一路衝進了腦中。
有幾個男人在不懷好意地往她身邊湊,挨挨擠擠的動作極為刻意。
聽雨驟然抬頭狠狠瞪住了他們,一身凌厲的殺氣再也收勢不住,滔天的怒意夾雜著驚人的威壓霎時宣洩而出!
「FUCKOFF!(滾開!)」
凜冽的感覺像是寒流入體,那幾人猛一哆嗦竟兩眼翻白軟倒在了地上。羅賓一剎那隻覺得後頸驀地炸起了一陣透骨寒意,驚愕之下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自己低估這個可以單槍匹馬挑了一個海軍基地再從赤犬手下全身而退的戰力了!
腦中警鈴大作,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做好了發動能力的準備,卻見對方不言不語地只是伸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聽雨把雙唇抿成了一道僵直,就這樣帶著羅賓果斷往門口走去。
——真是要命!
她覺得自己愈發的暴躁懊惱了起來。
——竟然在喜歡的人面前失態了!
斂去了周身氣勢的女孩垂頭喪氣地,默默從自己擱在路邊的書包里找出了一件長袍,也沒敢去看她,就這樣沒頭沒腦地往對方身上套。
「晚上冷,多穿些。」找了個乍聽之下很是順當的理由,聽雨生硬道。
羅賓略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女孩又氣又急得分明連眼圈都有些紅了,卻硬是板著臉抿著唇,偏生要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來。看了眼被她強行披在身上遮住了自己整個身形的長袍,一個頗為荒謬卻又有幾分可信的念頭出現在了她的腦海里。
「你——」伸手勾起了對方的下巴強迫她注視自己,羅賓細細地研究著她的眼神,臉上表情多少有些玩味,「——在吃醋?」
聽雨愕然。
「不是!」一下便掙脫了對方的桎梏,她言辭激烈地反駁,兩隻耳朵紅得活像是剛解凍的生牛肉卷,「你才···我沒有!」
微勾著唇,羅賓眯著對鳳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欲蓋擬彰的垂死掙扎。
「嘛,」恍然理解了對方剛才幾番離奇的舉動,羅賓笑眯眯很是好脾氣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給她順順毛,「到底還是小孩子。」
聽雨本能地想硬氣將對方的手揮開,轉念一想卻又有點捨不得,一時糾結就只能氣惱地拿眼瞪著她:「誰是小孩···」她的目光晃了晃停留在羅賓的腳踝處,話語登時戛然而止。
自己那件寬大得幾乎可以拖在地上的衣袍,被羅賓穿著卻只能險險地垂掛在她的膝蓋下方。
——每天忍飢挨餓的,這將近190的個子是怎麼長出來的!
有些氣急敗壞,聽雨在心裡吐槽。
從今天開始,每天三杯牛奶!不對,卡路里太高了,早上喝一杯,中午吃鈣片曬太陽!
她相信自己努力一下還是可以再長點身高的!
感受到了對方向自己投來帶著些促狹的目光,聽雨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扭頭冷漠地甩開了羅賓揉在自己腦袋上的手。
那被溫柔安撫的感覺立刻消失不見。
——噫,要命,後悔,還想要摸摸。
女孩心有不甘地咬著下唇,兩眼濕漉漉的活像只被人拋棄的小動物,委委屈屈地眼尾都紅了,又是倔強又是固執的傲嬌樣子簡直可愛得惹人心憐。
羅賓忍不住再次伸手去擼了擼對方的腦袋。
聽雨哼哼唧著,稍感安慰卻仍舊裝模作樣地把頭一扭,然而幅度終究是小了許多。她甚至還小心翼翼地往羅賓那兒靠了靠,生怕那女人順勢把手收了回去一般。
果然是小孩子。
羅賓心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驕傲的這般不講道理,年輕氣盛地膽大妄為。
她壞心地在對方嫩的幾乎可以掐出水的臉上擰了一把。
可可愛愛的。
羞憤地滿臉通紅,聽雨僵直在了原地,宛如一尊被噴了紅漆的石雕。
被這樣詭異的「節外生枝」所打岔,兩人似乎都忘記了安琪爾的存在,也忘記了方才她們之間的劍拔弩張。
漫不經心地揉捏著對方的頸后,羅賓瞥了眼聽雨的書包:「你是不是還有一個人沒有解決的?」
「嗯,」撫在頸間的指力道溫和而輕柔,愜意地眯起了眼的聽雨只覺得自己背脊上都被激起了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控制住自己舒服地想要哼哼的慾望,她勉強定了定心神,「離這邊挺近的。」
羅賓屈起指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以後不準偷懶,」她懲罰地揪住對方的耳垂捏了一把,「早點把任務做完。」
「知道了···」見女人又開始對自己「不老實」地動手動腳,聽雨壓下心中驟然騰起的歡飲鼓舞,她小聲地嘟噥著,略感心虛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女孩乖乖地拎起了書包,準備前去尋找「最後」一個工作社叛徒。
羅賓身上還披著聽雨的長袍,不過既然對方沒向她要,她也沒有將其歸還的意思。被自己順了毛的女孩極為聽話馴服,她總覺得不趁機利用一下就吃了虧,玩心驟起,羅賓惡作劇般地低頭用鼻尖蹭了蹭對方的耳垂:「還有——」
她笑眯眯的很是坦然:「——我明天中午想吃蛋包飯~」
隔著衣料她都可以感受到女孩身上猛然湧起的熱意。
嚅囁著答應了一聲后女孩倉皇落跑,羅賓眉眼彎彎盈滿了笑意,見對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轉角,這才悠閑地邁步而行。
她在一處隱秘的角落中隨意找了塊巨石坐下。
「好了,現在應該不會有外人來打擾,」慵懶地兩腿交疊,羅賓一手支著下巴,兩眼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她對面的陰影處,嘴角微微勾起,「那就可以來談談這位小姐和我們MissRainyDay在密謀些什麼事了呢。」
陰影中,被幾隻手牢牢制住的女子抬起了頭,臉上的表情很柔順。
安琪爾安靜地注視著自己面前的能力者,兩眼在對方的外袍上掃過。
她低垂下了眼。
——抱歉,老大,這次可能會讓你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