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對峙(3)
關節被反扭,渾身都被緊緊制住,她輕抿著唇,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骨骼在互相磨動的聲音。
安琪爾垂著眼,淺綠的眸色在昏暗的路燈下散著淡淡的柔和。女子的肌膚皎若月華,依稀透著朦朧的光暈。似乎是忍耐不住疼痛,她微微抬起了眼,一對杏目里水霧霧的,不知是因為在哭泣還只是單純的妝色,那眼尾染著抹紅暈,竟露出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媚意。
——長得挺好看。
在心裡中肯地評價著,羅賓悠閑地坐在她面前的巨石上,一手托著腮,手指慵懶地一下下輕點著像是在打節拍。
應該說那小傢伙很有眼光么?
聽雨從烏龜小胖背上站起,倦倦地伸了個懶腰,然後直接跳上了眼前這艘海賊船的船頭。
「晚上好,」輕鬆地在船頭的海賊標記上半蹲下了身子,她笑道,舉起了一張照片,「我在找這個人,你們可以把他交出來么?」
還在甲板上閑逛的幾人顯然沒有料到大晚上還有單槍匹馬來敵襲的,一聲怒喝,他們不約而同地拔出了刀槍對準了那膽大包天的小鬼:「你是誰?!」
「哦,我真希望你們不要在初次見面就用那種東西對著我,」聽雨歪了歪腦袋,眾人根本沒有看清她的動作,幾張卡片便凌空飛來,狠厲地切進了他們的喉管,「死前連個好印象都沒能留下,多可惜。」
喉間咯咯作響,幾人試圖堵住不斷噴湧出鮮血的切口,幾番掙扎后卻徒然倒了下去。
獨身站著的男人兩手打著顫,在月色下映著瑩白的刀在空中不斷地搖晃,照在他臉上是一片驚懼交加的慘白。
女孩從船頭跳下,帶著點養尊處優的輕慢,如同在巡視自己領地的帝王,踩著從容不迫的步伐一步步朝他走來。
「你看,根據資料所述,那傢伙唯一的逃跑路線就只有這條航路了,」聽雨慢吞吞地道,瞥了眼比自己高了兩個頭的男人,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我一路上過來,只找到了你們這一艘海賊船···」
抬手,聽雨輕描淡寫地扶在了對方的肩上,根本沒有什麼大幅度的舉動,但那男人卻雙膝一軟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已經被恐懼支配了的肢體完全不聽使喚。
「如果你可以直接把人交出來的話,可以省去我不少時間呢。」按著他的穴道驟然催逼著內勁發出,聽雨臉上甚至還帶著笑意。
男人凄厲的尖叫劃開了夜幕的寧靜。
女子一聲都沒吭。
像是有些百無聊賴,羅賓歪著腦袋注視著對方,帶著些勸慰的語氣讓人完全想象不到那幾隻擰在對方關節上的手是受了她的操縱。
「你看,儘管完全查詢不到Rain最初的背景,但她被懸賞之後的動向還是可以找到的,」笑眯眯的,羅賓好聲好氣道,「可以麻煩安琪爾小姐和我說說你們在密謀一些什麼有趣的事情么?」
虛弱地伏在地上,安琪爾潔白的臉頰上沾了不少淤泥,她抬頭看著好整以暇坐在一旁的女人,終於開了口,聲音出人意料的溫和:「我之前受了傷,是老大照顧了我,」她安靜地道,「我今天只是過來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知道自己不可能輕易說服對方,被制服在地的女子低低地喘息著,輕笑:「如果你真的有仔細調查過她的行蹤的話,你是可以查到記錄的。」安琪爾坦然地對上了她的目光:「她在旅店陪了我三天。」
羅賓微微挑起了眉。
扭在關節上的手驟然加重了力道,安琪爾低呼一聲,而後默默地咬住了唇。
「老實說,我並不怎麼介意她偷偷摸摸玩點小動作。」羅賓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其實我還挺好奇那小傢伙會折騰點什麼事情出來,感覺會很有意思呢。」
安琪爾沉默著一言不發。
羅賓一直想不通聽雨加入巴洛克華社的原因。
她分明便不是那種會雌伏於別人之下的性格,身手又如此出色。
說是缺錢,但按照她的能力,來錢的路子怎麼可能會局限於「為人打工」。
這樣的人為什麼還駐足在偉大航路的入口。
而且還故意留在這個據說有「冥王」線索的島上。
羅賓像是饒有興趣地歪了歪腦袋,眼神深處卻透出了冰冷的氣息來。
一個兩個的···
「你們對阿拉巴斯坦王國的歷史感興趣么?」她輕聲道。
男人尖厲的慘叫還在繼續。
「熱鬧起來了呢。」打量著被驚擾而來的海賊們,聽雨的聲調毫無起伏,兩眼中有著些微的倦煩之意。
「原本把人交出來就可以結束的事情,非要弄得這麼複雜···」手上一用勁,她捏著對方的心臟,漠然看著周遭陡然變了臉色的人們。
「我們是不會把船長交給你的!」一個女海賊大聲道,揮舞著劍對聽雨直衝而來,「大伙兒一起上!她一個人不可能打得過——」
一道細細的血絲出現在了她的臉上,正正巧將她整齊地對半分開。
她直覺不對,微微地頓住了腳步。
血絲擴大成了血痕。
細微的痛感傳來,她驚愕地想要張口,卻發現了一件讓她極度恐懼的事情。
她的左眼正在看自己的右眼。
女海賊突然自中間裂開,左右各一邊得倒下。
鮮血淋淋漓漓地灑了一地,內臟從她被切開的身軀中緩緩滑出,落在地上發出了黏膩的噗通之聲。
聽雨的手還搭在她腰間的劍上,然而沒有一個人看到她是什麼時候揮的劍。
女孩在金黃的月色中抬頭看著他們,像是看見了什麼有趣的事物一般,她微微歪了歪腦袋,唇邊驀然綻出了一個慵懶至極的笑。
下一剎那,帶著森森寒意的劍光在月下濺起了暗白。
汗水順著女子光潔的額頭滑落,安琪爾身子一顫一顫的像在抽泣,但等她抬起頭來時,她臉上竟猶帶著笑意。
「我不知道你想讓我告訴你什麼,」似乎想緩解太陽穴上一跳一跳的痛,她將額頭抵在了地上,「老大並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
羅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兩眼流露出了絲絲的倦怠。
她從來沒有將西門聽雨當成一個普通的小孩過。
哪怕對方在自己面前再怎麼手足無措慌裡慌張,她仍然記得每次「交鋒」時女孩那瞬間展露出的防備和警覺。
她一直就沒覺得那小傢伙是個好拿捏的對象。
平時逗著玩可以,她感覺得到女孩應該是喜歡自己親近的。
她無意樹立一個有九千萬賞金資質的敵人,但對方這動機不明的停留讓她本能地覺察到了危險。
她並不怎麼在乎自己社長大人的「理想鄉」計劃,對他那執著于軍事力量才尋找歷史文本的行為也嗤之以鼻。
她甚至還有點惡趣味地希望有人可以給他搗搗亂,變相也可以幫自己解決掉一個後續的麻煩。
可是如果出現了第三方勢力試圖搶奪那塊歷史文本而干擾到自己的話,她絕對不會允許。
注視著地上的女子,羅賓兩眼幽深了起來。
那頭在歷史中只看到了滿眼腥風血雨的瘋狼也是在找歷史文本么?
擁有神之名的古代兵器?
眼底的陰霾一瞬間濃厚得彷彿暗沉的黑夜,她抬了抬眼,盯住了依舊保持著沉默的女子。
安琪爾望著她,細細地喘息著,嘴邊仍是掛著微笑:「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其實我對痛覺的反應很遲鈍?」她笑得清淺,語氣溫和平緩,「偶爾這樣···」她稍微掙扎了一下,勾著唇扭過臉去,低聲笑道,「還挺享受的。」
淡淡地看著她,羅賓靜默了少傾,忽然也揚起了嘴角。
「是么?」她輕笑,「那我們很合得來呢。」
擱在腿上的手在空中隨意揮過。
寂靜的街道上,女子顫抖著的呼吸逐漸加重,在帶著幾分涼意的夜風中緩緩飄散。
一截白皙皓腕深深沒入了對方的胸口。
聽雨用力將手抽出,將那人的心臟丟在了甲板上,她沉默地抖開了一塊帕子。
周遭的屍體橫七豎八,不是被挖出了心臟便是被齊齊分成了兩半。
月色如雪,甲板上卻是一片血色。
環顧了一圈,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兀自念念有詞了一句。
「這艘船不錯···」
思考了一會兒,聽雨撓了撓腦袋,從書包里抓出了一隻電話蟲。
「我把坐標發給你,」她對著電話那頭的人道,「你過來把船隻回收了。」
對面的人答應了一聲。
「還有,安琪爾有沒有和你們聯繫過,」聽雨並沒有被自己離去前羅賓的笑意盈盈所欺騙,「她可能被人絆住了。」
「一直沒有消息?」她抿了抿唇,「不,你們不用管,把莫頓叫醒,讓他準備好綁帶和一些跌打損傷的膏藥。」
掛上了電話,聽雨凝視著黑沉沉的大海,略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羅賓已撤去了能力。
對方畢竟是瘋狼的人,她必須把傷害控制在一定的「可接受」範圍內。
安琪爾柔弱無骨般軟軟地靠在地上,她微側過頭對著羅賓笑,笑得很和善。
「我之前一直不懂為什麼老大讓我們低調,但自己卻喜歡搞點大動作。你見過她殺人嗎?」女子說得很平靜,「那場面令人恐懼。」
被生生挖出的心臟,四散的黏膩血液與在地上滑動的內臟和殘肢,瘋狼出手既狠又快,不管對手是誰都敢下口死咬。
這種恐懼保護了他們。
「只要告訴別人自己是瘋狼的人,很多時候就可以避免戰鬥了。」
「就好像,」似乎擔心在移動時讓自己受到第二次傷害,安琪爾起身的動作很慢,「你並不會真的傷害我。」她輕聲地笑了笑:「老大對我們很好,姐姐試圖從我們身上找到老大的信息,是不可能的。」
羅賓若無其事地勾了勾唇角:「好忠心的手下呢。」
「姐姐和老大是一類人。」女子輕道,又像是好笑地搖了搖頭,「老大背負的黑暗應該比姐姐還要重一些。」
她安靜地看著羅賓:「姐姐有什麼疑惑,其實可以直接去問她,」她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們,但老大對你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