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捕獵(1)
夕陽西下,夜色已近,郊區的公路在蒼茫天際下更顯孤寂。
橙黃的車燈在漂浮著塵埃的空氣中像是隔著一層薄薄輕紗般似遠似近,跑車的馬達轟鳴著,亮紅的車身在漸暗的天色下依然耀眼。
駕駛明顯超了速,年輕的女人卻是一手支在車門上托著腮極為氣定神閑,像是心情不錯,她飽滿的紅唇微微勾起,扶在方向盤上的指還隨著車內的音樂漫不經心地打著節拍。
——20來歲的醫學天才,性感張揚帶著罌`粟般危險卻讓人沉淪的致命誘惑,引得各方勢力對其牙根痒痒卻又無可奈何。
想到了這次不惜親自登門拜訪的收穫,她嘴角弧度顯得越發地愉悅了起來,就連車速都變快了幾分。
路邊急速後退的景象在車窗內一閃而過,依稀間,似乎有個男人倒卧了在荒地,他身下滔滔的鮮血將粗糲的泥土染成了暗色。
視線在側視鏡中停留了片刻,莫依眠忽的眼神一瞬,手中方向盤猛然轉過,車身偏移勉強避開了道路中橫著的另一具身軀。
謹慎地控制住了車速,她盯著前方道路的狀況,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
稀稀落落的,隱約躺滿了人身。
——按照出血量來看,生還的可能性極低。
在心中權衡著,莫依眠將車在路邊停下,確認了身上藏著的手`槍所在,手中又本能地扣上了幾枚銀針,這才推門下車。
——頸間劍傷乾淨利落,一擊致命狠辣果決毫無遲疑。
審視著屍體身上那道唯一的傷口,她眼中浮起了些微的疑慮。
——殺手是個小個子,劍法嚴謹像是師出名門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譎邪氣,而且···
留意著血液的濃稠度,她臉色微冷。
——血跡很新。
沒有多加猶豫便機敏地返回了車中,將車門反鎖,莫依眠眯眼打量著前方的動靜,順手點起了一支煙。
——沒有地方可以繞路呢。
悠然呼出了一口繚繞的煙氣,她沉吟著,最後果斷將煙頭熄滅,又關掉了車燈。
車輪靜靜碾壓著公路上的砂礫碎石,無聲無息地往前移動。
——她不是那種喜好多管閑事的人。
警惕地留意著道路的兩旁,年輕的女人很是耐心地緩緩前行。
——但,她也並不怕別人來主動挑事。
倒在路上的屍體越來越多,殺人者顯然有些力竭,原本乾脆利落的劍傷開始變得拖泥帶水,追蹤者身上的傷口也逐漸雜亂了起來。
再次將車停在了路邊,莫依眠盯著遠處模糊的黑影,懷疑地揚起了眉。
數十人圍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團團站定,中間那小傢伙手中似乎拿著把斷劍,居然還舞得像模像樣,一招一式犀利狠絕鋒芒畢露。
——體力跟不上了。
莫依眠在心中冷靜地判斷,無意插手閑事,她好整以暇地重新點起了一支煙,靜靜在車中旁觀。
——身上還有舊傷沒養好的。
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對方揮劍時的動作,她敏銳地留意到了那人刻意避開左側攻擊以及重心向右壓低的習慣。
也確實如她所料,小傢伙的一舉一動像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般逐漸遲緩。看出了對方的體力不支,圍獵者興奮了起來,眾人的吆喝呼喊聲隔著緊閉的車窗依舊清晰可聞。
——真是···有夠粗俗。
冷眼看著那小矮個兒被其中一人狠狠打倒在地,莫依眠唇角微抿,略有些不贊成地注視著那幾名高壯的男人罵罵咧咧地朝地上的身影吐著唾沫。
可能是覺得那小傢伙不再對他們構成威脅,群聚著的追捕者開始有序地撤離,只餘下了看著像是小頭頭的三人。
就在莫依眠一邊留意著前邊的情勢一邊思考著自己應該如何平安脫身而去之時,圍繞在那小個子身邊的其中一個男人突然退開了幾步,拉住了另外兩人竊竊私語著什麼,不多時竟同時爆發出了一陣低俗的鬨笑。
兩人彎下`身去脫那小傢伙的褲子,那一人則摸摸索索地鬆開了自己的褲頭。
——等一下。
指間夾著的煙尚還繚繞著迷離的霧,她詫異地分辨著那方的動靜,眼中閃過了一絲驚訝。
——那是個小女孩?
心間不適地一緊,莫依眠蹙起了眉,一手不知何時已搭在了門把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幾乎在一瞬間。
一隻碩大的灰狼猛然自隱蔽處撲向了其中的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張口便咬斷了他的脖子。帶著渾身的鮮血,灰狼在另外一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就死死咬住了他的喉頭。正趴在那小個子身上的男人驚呼著,倉促不及地想要從地上站起,卻被他滑落在膝間的褲子絆住,踉蹌了一下,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那灰狼便狠狠地咬住了他的下`體。
正訝異於突發的變故,莫依眠只聽一聲低嗥,車身驟然往下一沉,渾身浸著人類鮮血的灰狼已然縱身躍上了前車蓋,在晃動中用前爪輕輕扒拉著車前的擋風玻璃。
——荒郊野嶺間被一隻灰狼盯上,不管換了誰都要被嚇一跳的。
然而她卻只是歪了歪腦袋,心平氣和的,用一種近乎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它。
狹長的眼尾微微上挑,眼中水色粼粼朦朧著股說不清的媚。
「狼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年輕的女人氣定神閑,面對著一頭可以將自己輕易撕裂的猛獸居然調笑般慵懶地發問,句末語氣上揚顯得多少有些輕佻。
「嗷嗚!」急切地低吼著,灰狼抬起腳爪拍打著玻璃,又扭頭看了看那還倒在地上的女孩,回過腦袋竟然低頭直直地看進了她的眼裡,然後甩了甩尾巴。
畢竟都是犬科動物,被逼急了想和人類交流,殘暴的灰狼終究和狗一樣選擇了看似毫無殺傷力的尾巴。
挑了挑眉,似乎一點也沒有被對方的體型和鋒銳的利齒所威懾,莫依眠推開車門,施施然地跟在它身後走去。
——這小傢伙的生命力真是頑強得令人驚訝。
戴上手套,莫依眠簡單地檢查著那小傢伙身上的傷痕,像是想到了什麼,她忽然伸手便往對方的手腕上摸去。
猛烈的內力在筋脈中洶湧,時而激烈時而淺薄,一陣陣鼓噪著竟讓她有些頭皮發麻之感。
——走火入魔?
顧不上分析一個看樣子十歲不到的小孩身上內力居然如此渾厚的的原因,莫依眠審視著她,小傢伙昏迷不醒著,身上是大片大片著實有些觸目驚心的傷痕。然而那遍布著的青紫粗看之下已是小事,槍傷,刀傷,燙傷,還有一些已經發炎化膿的舊傷···
——她到底是···
等候在一旁的灰狼嗚咽著,用黑色的鼻頭輕輕碰觸著女孩軟綿綿的身軀,抬頭求助地看著她,再次笨拙地擺了擺尾巴。
不著痕迹地看了眼對方身上的污穢,莫依眠瞥了瞥已暗的天色,起身打開後備箱,找出了之前「以防萬一」而特意為此次旅行準備的斂屍袋。
拉開拉鏈,她指揮著那隻灰狼將這小女孩拖入袋中,又平心靜氣地拎出了另一隻袋子。
「親愛的,」女人對那隻灰狼笑眯眯的很是坦然,「進來吧~」
灰狼謹慎地嗅了嗅袋口,後退一步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
「哦?你真的覺得這幅髒兮兮的樣子可以上我的車么?」拍了拍袋子,笑眯眼了的醫生換成了哄小狗的語氣,「乖,你那位小朋友還等著救援呢~」
一路平安地回了研究所,莫依眠熟門熟路地按部就班,用束縛帶將那小傢伙牢牢固定在了實驗台上,幾乎是毫無憐惜之意地端起消毒水對著她身上就潑了下去。仔細地將黏在她傷口上的臟物拭去,她接上了心電圖,又打開柜子拿出了一個黑色皮革的小盒。
摸索著盒邊的搭扣,她看了一眼還昏迷在實驗台上的女孩。
——就這樣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孩子當成了試驗品···
她斟酌著。
——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小孩,拿狼當寵物,生命力還如此···
像是驟然將一切都串聯在了一起,莫依眠猛地看向了駐守在門外的灰狼,大步走到電腦旁不假思索地敲起了鍵盤。
接進了暗網的信息庫,她飛速地檢索,屏幕閃爍著,最後終於在一個頁面上停留。
顯示屏中穿著白色長裙的小女孩眉眼清秀,周身透著股被人精心呵護著的養尊處優。抱著和她差不多大小的泰迪熊,她靠在一隻威風凜凜的德牧旁笑得很甜。
——西門聽雨。
她盯著那張照片看了一會兒,又沉默望向了此刻在手術台上昏迷不醒的女孩。
相傳西門主家的頭胎都天賦異稟,身體素質極佳,皆為習武的頂尖人才。
——這就是西門家的大小姐。
相傳在地下世界中一手遮天的「狼」就由西門掌控,勢力龐大不可輕易撼動。
——這就是「狼」的遺孤。
相傳西門家有套可「毀天滅地移山河塑九州重構世間規則」的劍譜,多方組織都對其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念頭蠢蠢欲動。
——這···就是那套劍法的唯一繼承人。
倒退幾步背靠在了牆上,莫依眠喉間滑動著,臉色罕見地凝重了起來。
——向來討厭麻煩的自己···
星點著旖旎水色的兩眼沒了過往曖昧的媚,反倒顯出了幾分清冷。
——這次竟撿回了一個無法輕易甩脫的燙手山芋。
視線緩緩地順著那毫無知覺的瘦小身軀移動,她抿了抿唇角,眼神忽得有些晦暗不明。
——難怪剛才那幾個男人會···
她淺淺地眯了眯眼,眉眼間透著些薄涼。
——這可是在玩弄名門望族的大小姐呢。
像是感受到了實驗室中的暗潮湧動,門外的灰狼自喉間滾出了低嗥,它碗大的爪子拍打著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毫無徵兆地便人立而起,趴在了玻璃窗旁不安地向內窺探。
「嗚···」
原本狠戾的冰冷綠眸濕漉漉的,灰狼耷拉著兩隻耳朵,樣子顯得異常可憐。
——它在哀求。
不大不小地「嘖」了一聲,莫依眠冷著臉重新換上了手套,乳膠被拉緊,彈在肌膚上是「啪」的一聲脆響。
——究根到底···
嫻熟地將一根根針管刺入了那小傢伙的體內,莫依眠低垂著眼,總是輕佻上揚的唇角此刻被微微地抿緊。
——她不過是個才十歲不到的孩子。
正低頭操弄著儀器的醫生沒有發現,那仍應處於昏迷不清的女孩已微微睜開了一眼。她本該明澈的瞳仁中,灰敗了一片晦澀不明。
眸色幽暗,浮起了死氣沉沉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