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煙花燦爛

阿弟還在上小學四年級的一個下午，語文老師在黑板上寫下「我的理想」四個大字，然後大家舉手表達。

女生熱門的理想是教師和醫生，男生則是解放軍和警察。這種美好的理想得到老師的贊同，輪到阿弟時，他站起來說：「我的理想是要當一名畫家。」

所有同學不甚理解「畫家」二字的意思，幼小的他們無法想象除去教師醫生解放軍警察農民外，還有第六種職業。元素周期表第六種原素是「碳」，而同學眼中的第六職業是不應該出現的。

老師當時說的是：「你換一個理想。」

阿弟說：「我不想換，我只想畫畫。」

老師說：「畫畫沒有意義。」

阿弟說：「我想。」

老師說：「你要不當個科學家。」

阿弟：「我喜歡畫畫。」

老師語重心長得說：「我承認你畫得還行，但是生活不是你喜歡怎樣就能怎樣的。」

阿弟說：「我不想當科學家。」

老師說：「生活也不是你不想怎樣就不會怎樣的。」

阿弟說：「我沒有錯。」

老師慍色道：「你要認清現實，你可以把畫畫當成愛好，但職業和愛好是不一樣的，你看我，我喜歡唱歌，但我現在是位人民教師。」

阿弟說：「你為什麼不當個音樂老師？」

老師說：「所以說啊，理想和現實是不一樣的。」

阿弟說：「你要是當個音樂老師就一樣了。」

老師壓下怒火道：「你怎麼就聽不明白，你看你成績，你以後能考得上好的中學嗎？考不上好的中學以後能考得上好大學嗎？不考上好的大學你能當畫家嗎？」

阿弟說：「齊白石就沒讀過大學，他畫的蝦就……」

老師打斷道：「好了好了，同學們，大家翻開書本的第二十頁。」

阿弟坐下，同學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同桌是個女生，她說：「我知道畫家，但是，我媽說，畫家的畫都是死了才值錢。」

阿弟說：「也不一定是為了錢，我覺得吧，人應該做自己喜歡的事。」

同桌說：「我小時候喜歡過家家，但是，我現在就不喜歡了，人會長大的，想法就會不同。」

阿弟說：「我喜歡的東西一直沒變。」

同桌說：「你會變的。」

阿弟拍桌而起，說：「不會！」

所有同學都看著阿弟，哈哈大笑。

老師手指門外，盯著阿弟，眉頭微蹙，面露厭惡。

阿弟低頭，走了出去。

少年啊，夢想總是那麼遙遠，而所有人，都會幫你認清現實，只是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是現實。

阿弟默默蹲在教室門口，他不理解他們對他的不理解，他撿起一個粉筆頭，在地上畫了個笑臉。

突然，教室里的同學放聲大叫，哭聲叫聲混作一團，阿弟站起來，透過窗戶，他頭皮一麻，整個人都愣住了：老師雙手撐在講台桌上，面色蒼白，眼神恐懼，嘴巴張開不可思議的角度，大口大口得往外噴出白花花的蛆蟲，無數的蛆蟲翻湧著撲向同學們，他們驚恐的哭喊著拿書本拍打，卻發現無濟於事，密密麻麻的蛆蟲扭動著身體，往同學嘴裡就鑽了進去。

阿弟反應過來，一時噁心不已，哇一聲吐了出來。老師不停的噴著，面目已經轉為猙獰，她盯著窗外的阿弟，手一指，吼道：「你～給～我～進～來～」

阿弟扭頭就跑，腦里一片空白，跑到操場，只有一個黑衣老太太在木訥地掃著落葉，後頭一看，整個教學樓的門和窗戶都往外噴涌著蛆蟲，哭聲一片。

阿弟氣喘吁吁地說：「奶奶，快跑。」

黑衣老太太說：「不用跑了，都得死。」

阿弟撒開腿往學校大門就跑，等他精疲力盡跑到門口才發現，大門已經被鎖死，轉頭衝進門衛室，腳不知道踩到什麼東西，黏糊滑膩，身體不由自主就向前撲去，眼前的門衛老頭躺在地上，半邊臉已經腐爛，密密麻麻的蛆蟲從裡面往外涌。

阿弟睜開眼，從床上坐了起來，背後一身汗。

房間里乾燥悶熱，空氣沉悶，小莫熟睡在阿弟的旁邊，中間隔著一個枕頭。阿弟看不清她的臉，輕微挪動一下身體，床墊立馬發出「咿呀——」

他不敢再動，口渴難耐，看著窗外，太陽能路燈已經熄滅，天空墨藍，遠處微弱一線魚肚白。

天就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