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自橫刀向天笑
或許我真的不能自抑,一伸手
在秋色瀰漫的黃昏,碾碎
馬蘭花愈來愈堅韌的傳說
借那一彎碧水,洗凈與世俱來的污垢
天色陰沉,一層層雲壓在天空,也壓在每個人的心頭。河水滔滔不絕,從西往東流,浸潤了一片又一片土地,養育了一代又一代子民。一叢叢沙柳驕傲地林立著,在河灘邊泛濫成長,它們是倔強的漢子,紮根泥土汲取著養分,又呵護著泥土,沒有豐腴的葉片,也沒有高大的身姿,但它們依舊執著地站立著,仍河水沖涮了一千次、一萬次。
十五條漢子坐在河灘邊,每個人臉上都無比肅穆,手裡拿著菜刀、鋼管、砍刀、十字鎬把等各式各樣的兵器。本來王總想給大家統一配備鋼管或砍刀,但張天順說我們又不是HSH,要那些玩意幹嘛,平時大家玩啥順當就拿啥,只要能發揮最大戰鬥力就可以。
張天順在沙灘上走來走去,不時對大家強調著第一腳一定要統一、聲音要洪亮,眼睛一定要放亮,既要保護好自己,也不能退縮,等等。大家都「嗯嗯」地應聲著,抽了一支又一支煙,心裡忐忑不安。
「天順,他們又不會玩陰的吧?」「你好好說說,咱們能不打架就別打架了,人家是HSH,我們就是一幫平頭老百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萬一以後……」郭恩在一邊轉來轉去,轉得張天順頭都暈了。
「有些事躲是躲不過的,還不如直接去面對!」張天順輕輕嘆了一口氣,一種與生以來的責任感讓他充滿了豪氣,但眼前不時晃過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妹妹的影子,吳梅蘭的叮嚀再次響起:「天順哥,咱們別參與那些事行不行?」
做人往往一念間,選擇很重要,但有些選擇是逼出來的。也許你只想過平淡的生活,但生活卻將你逼到絕路上,讓你不得不告別平淡。今天的決鬥也是逼出來的,若不是「黑金蛋」他們三複五次打擊報復,張天順確實不想出面。他很清楚得罪「黑金蛋」的下場,能夠打出一片天地的,肯定也不是吃素的。所以他反反覆復考慮了很久,將決鬥中的每個環節計算了一下,剛才帶著大家演練了好幾遍。既然已經選擇,就沒有退路。沒有退路,就只能迎難而上。
張天順揍完「狼狗」后,效果明顯。回到酒店,郭恩和劉慶有半吹半擂地講完故事後,十五條嘴上敢滾刀的漢子立時勇氣倍增。他們中間有七個人因為打架鬥毆或者偷盜進過監獄、拘留所,另外三個人也都在當地混的有點小名氣。開始大家抱著先去看看、吃完喝完散夥的態度,沒想到大家酒未過三巡,張天順就帶著郭恩、劉慶有將「狼狗」四個人打成了孫子。一時群情激昂,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退縮了。張天順聽著大家的恭維,微笑著飲完一杯酒,一用力,酒杯碎了,血順著手指流了出來。
「剛才我們萍水相逢,承蒙各位兄弟鼓舞,我壯膽去下了戰書。如今鐵板釘釘,若再有兄弟抽底板,就同這酒杯一樣,我拼一身血也要好好問候問候為什麼?」張天順一句一頓地說。
「拼了!」郭恩看著發楞的眾人,帶頭喝完杯中酒,摔在地上。
「拼了!」「拼了!」「拼了!」「拼了!」十幾個人紛紛熱血上涌,一個個高腳杯將包間摔得到處是玻璃渣。
「王氏酒店」平靜地開了三天業,期間除了「狼狗」派人送來「奉陪到底」四個大字后,沒有人騷擾酒店,處處洋溢著溫馨的氣息。
「來了,來了!」突然劉慶有大聲喊著,張天順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只見不遠處駛來五輛麵包車,陸續從車上下來三四十號人。
十四條漢子分三排齊刷刷地站在張天順後面,分別為二、四、八人,每個人前面堆著一個小沙包。這是張天順研究的楔子隊形,按照戰鬥力排行分佈兵力,可穿插成排正面迎敵,也可有序前進如利刀插入敵人中間。為了提高戰鬥力,張天順專門請了一個退役的特種兵朋友排練了兩天。大家嘴裡嚼著口香糖,緊張地握著手中的傢伙。張天順的心裡也沒底,但他還是不停地笑著,並再次給大家打氣:「聽好了,打架拼的就是氣勢,只要你不怕,敵人就會怕,都給我握緊了,如果他們敢衝上來,或者只要我說一聲『打』,大家就有序往前沖,一定要拿出玩命的架勢,但是拿刀的盡量用刀背砍,別弄出人命來!」
三四十號人踩著零碎的步伐緩緩走來,穿著各異,高低胖瘦各不同,沒有電影中那種黑西裝、黑墨鏡的派頭,手裡提的一半是砍刀一半是棒,比張天順他們整齊點。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黑胖子,留著個平台,戴著一幅金色眼鏡,脖子上掛著一幅大金鏈子。看這樣子,肯定是所謂的「黑金蛋」了,別人恐怕沒有這怪異的模樣。緊隨「黑金蛋」後面的是兩個大個子,看著很粗壯,臉上陰森森的,估計如果不是保鏢,在混混中地位也肯定高。HSH嘛,肯定得講一點派頭,要不怎麼出去震懾人。隨後便是「狼狗」「小日本」等一伙人。一幫人距離張天順他們大概十米處站定了,他們沒有張天順一幫人站的整齊,甚至於停下時還有人相互碰撞,看得出也是很緊張。
「你就是那個下戰書的?」「黑金蛋」雙手插在褲兜里,似笑非笑地望著張天順。
「不錯,咋的,怕了?」張天順臉上依舊笑著,背著手,手中緊握著二節棍。他一邊點數,一邊在心裡在盤算著,對方大概有三十五個人,打架「黑金蛋」肯定不動手,兩個保鏢估計身手不錯,但他們的職責應該是保護「黑金蛋」,衝到前面的可能性不大。往前沖的算下來有三十二個人,「郎狗」已經交過手,那點水平不用怕,「小日本」估計和他一個檔次。只要打敗這幫混混,「黑金蛋」和兩個保鏢也就好收拾了。
「怕個球?你也不打聽一下去,老子怕過誰?」「黑金蛋」笑了,一口大金牙顯得格外耀眼,甚至於讓張天順開始估算這口金牙能值多少錢。
「很好,估計你是沒遇到怕的人!」張天順還是笑著,他用笑掩蓋著內心的恐懼。
「泡蛋娃也不去打聽打聽老子,敢跟老子對著干,你還是頭一個,我很感興趣!」「黑金蛋」繼續笑著,「先報個字型大小吧,也算條漢子,死了老子給你立個碑。」
「張天順,農民一個,死了幫忙埋到地里沃糞吧!」張天順繼續笑著,笑得「黑金蛋」臉上開始有些不自然。
「好好,算你娃娃有種,我不欺負泡蛋娃,今天你要是站著走出去,以後我的人見了你們繞著走;你今天要是死了,老子給你多燒點紙錢!」「黑金蛋」惡狠狠地說,突然抽出大手一揮「給我滅了這些泡蛋娃!」
「滅了他們」「黑金蛋」身後幾個人大聲喊著,舉著傢伙一窩蜂往前沖。不出張天順所料,「黑金蛋」和身後兩個保鏢卻在向後退。
「殺」待這些人快衝到跟前時,張天順大喝一聲,腳尖點地一鏟、一踢,一股沙子便朝這幫混混臉上打去。隨後張天順身子向前一傾,二節棍沖著最近的一個傢伙頭上打去。
「殺」,身後的十四條漢子一齊發聲,聲音整齊而洪亮,和張天順同樣的動作。腳下的沙子剛才大家已經準備好了,只等這幫混混上來。混混們中了計,讓沙子迷了眼,又聞聽一聲大喝,頓時有幾分慌亂。但容不得他們調整狀態,十五個人揮舞著傢伙沒頭沒腦地打來了。
狹路相逢勇者勝,混混們人雖多,但沒有經過系統訓練,沒能佔到人多的優勢,反而被張天順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別看不少混混手中提著砍刀,但真正敢砍的沒幾個,好多時候都是拿來嚇人的。但張天順他們手中的刀就不客氣了,刀背砍不死人,大家都憋了一股勁,輪起來就砍,嚇得混混們一時分不清到底是刀背還是刀刃,個個慌了神。
「王八蛋!」張天順眼前彷彿出現了那被燒的小吃店,還有生死不明的老闆娘,心裡的怒火如烈日般灼燒著,手中的二節棍隨心所欲地舞動著。這是他用鋼管焊制的二節棍,一棍子下去磚頭都碎成幾片,著實練過一陣子,揮起來猛不可當。挨棍的人立時慘叫一片,倒了下去。後面的弟兄們也不含糊,整齊的隊形雖開始零亂,但還是很好地執行協同發力、尖端突破、全面打擊的戰略意圖。
「狗日的,這不會是一幫當兵的吧!」「黑金蛋」在三十米開外觀望著,雖然他沒想過殺掉一兩個人,但確實準備好好教訓一下,降服了歸到自己旗下。可沒想到不到兩分鐘,他的二十多號人就倒在地上,有的抱頭打滾,有的慘叫連連。剩下十來個見勢頭不妙,撒腿就跑。
「追!」十五條漢子也都不同程度帶了傷,但打得太過癮了,個個亢奮的如野狼一樣。形勢反轉太快,混混們沒了鬥志,張天順他們則鬥志昂揚,追殺聲不斷。一時又倒下去五六個混混,剩下幾個沒命地跑著,手中的刀棍都不要了。
「快走、快走,這幫貨真玩命哩!」「黑金蛋」臉色變得更黑了,轉身就跑,但胖乎乎的身子那能跑得動,兩個保鏢邊護邊跑,臉色也都變了。
「你不是很狂嗎?」張天順追到了「黑金蛋」跟前,揮動二節棍就準備砸下去,左邊一個保鏢飛起一腳,以攻代防保護老闆。
「啊!我的眼睛!」保鏢突然一聲大叫,捂著臉跌坐在地上。不是他身手不行,而是猜錯了張天順的意圖。張天順真正想攻擊的就是保鏢,「黑金蛋」再厲害也老了,根本不需要擔心,但兩個保鏢可是猛虎般的存在。二節棍不同棍子,可以拐彎打,看似張天順大喊著要打「黑金蛋」,其實空中變了方向揮擊保鏢。
「呼」,張天順同時也結結實實挨了保鏢一腳,不由倒退三步。但他馬上站住身子,沖著捂眼睛的保鏢連擊三棍。「乓」「乓」「乓」「啊!」只聽結結實實幾聲響,可憐的保鏢倒在地上,捂著眼睛在地上打滾。
「你不是練家子嗎」「你不是很牛嗎」這時郭恩他們五六個人圍著另外一個保鏢瘋狂付出,打得那傢伙雙手護頭縮成一團,任憑棍棒不停地招呼著全身。他的手身也不錯,剛才連著踢翻了三個人,可惜好漢架不住人多,反面成了眾矢之的。
「兄弟,咱們有事好商量,好商量!」「黑金蛋」坐在地上,不停地揮著手,屁股不斷向後挪。他的身上沒有一點傷,因為大家忙著對付保鏢,他倒是保了周全。
「哈哈,不給我燒紙錢了,不給我立碑了!」張天順合起二節棍,握在右手,敲打著左手掌,笑著一步步走向「黑金蛋」。他的左肩挨了一刀,血水順著胳膊流下來,有的掉在地上,有的流進手掌。張天順不在乎疼痛,輕輕敲打著手掌,濺起的血花掉在地上、飛到身上、飛到臉上,讓他渾身是血,有幾份恐怖。
「太殘忍了,太殘忍了!」最後一排弟兄們掉過頭呈半圓形防護隊形,郭恩站在當中,頭上不知讓誰砍了一刀,流著血,但他沒感覺痛,反而看著滿地慘叫的混混大笑著,心裡十分得意。
「不敢了,不敢了,以後我的地盤全讓給你!」胖人不靈活,「黑金蛋」剛才其實沒跑多遠,但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沒有一點HSH老大的威風了。
「你多大了?」張天順看著「黑金蛋」的可憐樣,笑著問。除了打架那幾分鐘,張天順今天全程都在笑,讓人看不到任何其他表情。表情越單調,情緒越難掌握。對於弟兄們,他的笑穩定了軍心、激勵了士氣;對於混混而,他的笑充滿了殺氣,充滿了鄙夷。「黑金蛋」實在猜不透張天順到底在想啥,這麼年輕這麼淡定,讓他心裡越來越恐慌。
「五十四了!老了!」「黑金蛋」見張天順沒有攻擊的意思,緩和了一點,嘆口氣掩飾自己的失敗。
「有兒子嗎?有丫頭嗎?」張天順面對面蹲了下來,盯著「黑金蛋」的眼睛,依舊笑著問。
「有,有,一個二十五了,一個二十一……你啥意思?」「黑金蛋」忙著回答,突然又發現不對勁,這問及家人是JH大忌啊!
「哎,你看看,叫我咋說你好,比我爸歲數還大啊!有兒有女的,一天還混啥狗屁社會,闖啥狗屁JH,一天在家哄孫子多好!」張天順笑著,乾脆坐下來。剛才一陣猛攻,確實有點累了,腿也有點軟了。
「就是,混不動了,該回家抱孫子了!」「黑金蛋」聽出張天順沒有惡意,自我嘲諷著。
「這樣吧,看你歲數這麼大,我該叫你一聲『叔』,也不為難你了,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呢,想回家哄孫子我雙手贊成。如果還想混社會,那隻要不動我和我的弟兄們,咱也各吃各的飯,各走各的路。但是,如果,你要是再動動我的弟兄們,那我還真不想讓你再見到孫子了……」張天順的臉上依舊笑著,但殺氣越來越濃郁。
「好好,小兄弟,聽人勸,吃飽飯,我還是回家哄孫子去!」「黑金蛋」有氣無力地說。看看周圍那幫帶來的混混們,有的已經站立起來,有的還在地上趴著,那兩個保鏢趴起來躲得遠遠的,-不敢上來保護他們的老大。
「哈哈……痛快!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咱們就這麼定了!我可不想再沾血了!」張天順大方地伸出手。
「就這麼定了!」「黑金蛋」伸出手,兩個人重重握了一下。
「走吧!回去喝酒!」張天順跳起來,向大家一招手,十五個人相互挽著胳膊大聲笑著向前走去,不過也有幾份相互攙扶的味道。
「黑金蛋」依然坐在地上,默默地看著張天順他們離開。一幫小混混中開始慢慢靠攏,個個灰頭土臉、唉聲嘆氣。
「一幫廢物,我*你先人,平時一個個牛皮吹得比哨子響,關鍵時刻連狗都不如。我看你們就他媽的欺負老實人,以後別打著老子的旗號到處招搖撞騙了!」「黑金蛋」從地上撿起石頭,亂砸著。
小混混們耷拉著腦袋,躲閃著,誰也不敢吭聲。
「天順,你說我們這是不是一戰成名,在JH上闖出名號了?」劉慶有現在徹底樂開了花,他太羨慕那些所謂的JH大佬了。張天順是自己的鐵哥們,大家玩了五年了,成天笑哈哈、咋欺負都不生氣,沒想到打架竟然這麼生猛,連「黑金蛋」都降服了,以後那還不得是JH大佬,自己那也跟著沾光,當個二佬啥的。
「成個屁名,不就是打了一架嘛,記著,我們都是平頭老百姓,該幹嘛干麻去,別給我一天JH長、JH短的……」張天順回頭看了一眼劉慶有,嚴肅地說。在他眼裡,HSH沒一個好東西,一想到那可憐的老闆兩口子,他的心裡充滿了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