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僻,異端與世界
風在呼嘯,而他在發著牢騷。對於失信的人,他從不會給好臉色。他應記恨,故人自說自話的不辭而別;他應蔑視,舊友輕如鴻毛的承諾。但是,為何心中的絞痛至今未曾止歇,在千日的日月輪轉間,時刻在心臟深處迴響的風在切割冰結的冷硬心臟。
這是懲罰,對孤僻之人,離群之人的不公;這是嫉妒,對洒脫之人,超脫之人的排擠。天意,短短兩字,卻不知其重量。咆哮?讓那惡趣味的神看到那般不雅的醜態?還是說理性地遵循所謂天命的既定?
不,他只是板著臉,像往常一樣,未曾表露過遺憾,不會付諸怒火於行動,就像他,一座人型的,會活動的冰雕。
「呵,冰雕。」
他僵硬的嘴角扭曲著,擺出一副難看的笑,勾勒出野獸般的瘋狂。世界總是這樣,敵視著孤僻的他。凡是他所深交的人,總是以各種方式不辭而別,只留下郵箱中渺小的「對不起」三個字,譏諷地刺痛著漸漸麻木的精神。
葉落,飛旋著墜入被瘋狂充斥的雙眸,觸及那唯一解凍的水面,漾起層層水花,淹沒了苦苦遮飾的自我。笑容凍在了嘴角,而世界寂靜,只有他一人。身旁經過的是什麼?是兩足站立行走的異類。在這個異類主宰的社會,永遠不要哭泣,永遠不要放下最後的自尊。畢竟,這是他,作為「自我」最後的真實。
在無際的陰翳下,人們用語言開闢出一分渺茫的光明。交流,不愧為人類最偉大的壯舉之一。因為交流,人才終於不孤獨,得以從無聲的寂滅中解脫。
「可它們也因交流而陷入黑暗,呵,真是矛盾的物種。」
今日他也發覺了,自己總是抑制不住的笑,但笑的是他離開時的蠢樣,還是對自己的死不悔改,他並未分清,或許都有一些,也或許只是他瘋了。
又是一聲輕笑,寂滅在不息的人流中,沒有泛起一絲波瀾,像是不幸落入碗中的油滴,涇渭分明,孤獨的無依無靠,在水面上漸漸地癱倒,溶成一層薄命的膜或是散作幾滴孑身的碎片,拼湊不起一顆無缺的心。
「好冷。」
他迷茫地站起,視野中正扭曲著熱浪。但是,為何會有這樣的反差?他不知道,就像沒有兩個人能夠百分百地理解彼此的每一分自我,他在此時竟無法理解自己。海潮,海潮在起伏,而這裡只有躁亂的喇叭聲。無盡的鳴笛聲啊,真真切切地在這裡,但是,為什麼會被海潮所掩蓋?
眩暈,天空搖晃起來,手中緊緊攥著,卻不知那是什麼。有些像是蒲公英,或者是柳落下的絮,但是定睛一看,手中什麼都沒有。
啊,世界瘋狂了,雲彩長出腳,毫不講理的踩踏天空,那一道道碎痕就在顛倒的視野中生長。水失重般浮起,樹木在枯萎后滲出巨量黏液。而人們走著走著,便失去了形體。額前生出硬質的角,背部鼓起棘刺般的骨,抑或是面部失去了五官。
唯有他,在這個異類主宰的世界中因眩暈而站不住腳。
熟悉的笑聲又一次出現了,但,不是他。循聲看去,是一位年輕人,雙臂上滿是漆黑的羽毛。年輕人笑著,向他舉起了手,手中是撕碎的衣衫。
他不屑地扭過頭去,不曾發現手中的東西。而當他看清正常的世界,未曾變過的人們時。他僵住了,手中的那個東西,是一件撕碎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