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選擇（1）

陳雙從冰箱里取出食材，今天輪到他做菜。

牛肉是第五遍泡水，生牛肉的血水大部分已經泡開，切塊后就可以下鍋。

他開始今晚的晚飯，面對做菜的步驟略微有些手忙腳亂，手機里播發的教學視頻無不在提醒接下來的步驟，就算這樣他也時常忘記紅燒應該放生抽還是老抽。

陳雙把所有食材都扔進砂鍋才發現，牛肉忘記煸炒。

女朋友芸香靠著牆上打遊戲機，嘴裡嘲諷，「前幾天不是很瀟洒嘛，你不是要給我來一個下馬威？沒想到陳皮皮大廚還有失誤的時候。」

陳雙一言不語，不是不吭聲，而是在這漫長的男女糾葛之中，要和一個女人爭奪道理的領土實在太難，等於是一下子把紅樓夢寫成了閻王殿，劉姥姥不是進大觀園，分明是進了閻王殿。

芸香還特意囑咐，多餘的脂肪切了不要扔，牛肉脂肪油炸一下很香，煸炒完單獨給她拿出來，就著瘦肉吃可以下好幾碗飯。

鍋熱，倒油，默數20秒放姜蔥蒜，每完成一個動作就要看一眼芸香，看到芸香點頭，他才放心進行下一步，明明是做飯而他的每個動作像是拆炸彈一樣。

「你看我幹嘛，繼續呀，不會的話請呼叫可愛的香香大廚，香香大廚指點指點你。」芸香趁機搗亂，去捏陳雙的痒痒肉。

「這牛肉馬上下鍋，油飛起來炸你臉上。」陳雙擺了個鬼臉，「廚房推拉門你關上，站在門外看，不然熱油燙你一下把你的豬皮燙壞。」

「那也是香油大廚。」芸香沖陳雙吐了吐舌頭。

芸香不親眼看陳雙下廚，那這頓飯就沒什麼意思，女人喜歡看男人為自己忙碌的樣子，尤其是笨拙的樣子，簡簡單單的一道菜被弄得手忙腳亂，她不經笑了。

可在陳雙的眼中，芸香的笑聲這麼忽然變得冰冷，大腦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女人在嘲諷我！

牛肉一下鍋，油立馬沸騰，亂冒出來的油濺在他手上，熱油很燙，他皺皺眉就當過去，但不可能把手收回來，芸香看著呢，男人該逞強的時候一定要逞強。

看著陳雙面部表情和麻花一樣，不斷變化著浮誇的表情，輪到芸香不理解，男人為什麼都喜歡在女人面前擺出一副『秦始皇不過如此，我上我也行』的表情，在女人面前表現出氣血方剛的一面能加分？

「一定要把牛肉煸香，才能放進鍋哦，砂鍋放老抽不是生抽，水位線一定要把控好，壓在鍋的三分之一點七八左右，剛煮會漂浮泡沫，拿勺子去把浮沫颳走，記得放八角！」芸香一連串的話向炮彈一樣。

三分之一點七八？你的數學老師一定在天有靈，一定在和體育老師碰杯吧。

陳雙一時間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如果可以請發彩信，大腦中樞神經已經癱瘓，腦容量也顯示數據過多，需要清理一部分的內存才能運行。

芸香跑去沙發上躺著，無聊的刷著小視頻，只有刷到貓貓狗狗的視頻才會停下，再難看也會堅持看完，她打了個哈氣，竟有些困，秋天，是秋乏。

芸香，二十四歲，醫生。

芸香有一個名叫芸涵的親妹妹，就讀於風都師範，保送進大學的芸涵是老師們中的掌中寶。男生懂皮毛，懂得看表面的男生知道芸涵可御可蘿，不禁大讚，此女子帶回家爸媽絕對喜歡，帶出門絕對長臉。女生居然也是好評，說她是女性代表，巾幗梟雄。

可在芸香眼中，妹妹芸涵純粹一逗比。

芸香和陳雙一起租房子住，不大卻很溫暖。同居比單獨一個人省不少費用，她正巧是規培期，工資不高，經常猶豫是否需要考研，考博士，學歷是敲門磚，她相信風都的幾家三甲醫院是不會拒絕一個博士文憑的女醫生，為了當一名醫生她力排眾議，家裡面的好言相勸在她耳中是過耳雲煙。

壓力越大，芸香越強勢。芸母知道女兒的脾氣，經常替芸香說話，讓芸父別生氣，經常在他耳邊嘮叨，女醫生是鐵飯碗，救死扶傷的好口碑說出去也不丟人。

芸父知道無濟於事后也沒提起過醫生這件事情，算是變相妥協，心裡這口氣卻沒咽下。

工作事宜剛結束，芸香又將陳雙領回家，告訴父母要嫁給他，還非他不嫁，二老要是不同意，下次領回家不一定是男人，也可能是女人。

這下去壓力來到了四年男友陳雙的身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陳雙的出現無異於火上澆油，沒車沒房沒存款，還試圖奪走可愛的女兒，芸父直接把上次的火氣撒在陳雙身上，陳雙莫名其妙成為替罪羊。

比起女兒的終身大事，她選擇的職業規劃自然不夠火候。

芸香的計劃得逞了，她利用更大的困難來解決當下的困難。

如果你覺得屋內的光線不好，於是你提議在屋頂打個洞，你這麼做，沒人會支持你，但你要是把屋頂掀開，大家自然會勸你不如在屋頂開個口，讓陽光進來。

陽光是進來了，陳雙也進家了。

好消息是芸香父母知道自家女兒瘋起來，什麼事都幹得出，萬一下次領回家個女人，怎麼辦；壞消息是，每次去芸香家，芸父都沒給陳雙好臉色看，芸父陰一句陽一句弄得陳雙很不舒服。

陳雙畢業后，陳雙和大學同學洪安臨創辦了一個小型工作室，花費四百租了個地下車庫，置辦些物件就當工作室成立了，還取名，四百工作室。靠著回收二手遊戲賺錢，賺取差價。

開始賺不了幾個錢，陳雙和洪安臨擠在地下室睡，吃得也是饅頭大餅，卻熱情不減，每天痛苦且開心著。

帶著滿腔的熱情，經歷著社會的毒打，陳雙喜歡這樣的生活，他不願意後悔，覺得後悔是最恐怖的事情，他不喜歡，他不要。他經常做一個夢，夢裡有人反反覆復的告訴他，『唯一有意義的就是好好活著，好好活著能夠做更多有意義的事。』

陳雙用『不後悔』騙了自己許多年，他沒能力承受選擇的代價，他也會害怕，當面臨眾多選擇時，還是會去選擇風險更大的一項。

後來，他找到了原因，他喜歡刺激，喜歡在雲霄飛車到達頂點衝刺下來的那一剎那。

遊戲行業在幾年間飛速成長，靠著販賣二手遊戲也賺了不少，陳雙搬出去和芸香住在一起，房租水電一起分擔，洪安臨可沒閑工夫找女朋友，天天不斷刷新他在遊戲里的記錄，還在網路上公開挑釁，還公布工作室的地址，結果人家找上門來，在遊戲中被洪安臨痛打。

消息傳遍了風都，許多玩家帶著怒火前來，誓要取洪安臨的狗命，讓他知道遊戲領域的高手深不可測，結果一一敗北。挑戰人太多，也沒法好好工作，後來他立了個規矩，五十一個人，三人一百，輸了給錢，不能賴賬。

最近的遊戲行情差，挑戰洪安臨的人也少，可能他們也要面臨人生的十字路口，被迫最出一些選擇，他們工作后回家，成家的人陪老婆孩子，未成家的大概也不會選擇遊戲，這年頭玩遊戲容易高血壓。

換工作成為陳雙面臨的頭號敵人，他面臨選擇，是重新找份工作還是守著四百工作室。

這個話題讓陳雙沮喪，他不捨得四百工作室，那是他三年的心血，最主要的是四百工作室證明了他，證明可以拿愛好去賺錢。

對此芸香的父親評價陳雙，『如果你的愛好是打遊戲，你大可以參加國家隊，前提是你有這個實力。咱們再看眼下的情況啊，你的愛好是倒賣二手遊戲嗎？』

說起來，芸父和陳雙認識有一年多，其他的條件芸父無所謂，芸父認為他需要一個實打實的工作，不然怎麼負擔女兒的生活，萬一懷孕了呢？有句老話，飯碗還是打鐵的硬。

走過的人說樹枝低了。

走過的人說樹枝再長。

面對現實的殘酷和老丈人那邊的壓力，陳雙開始四處塞名片，想要求一份工作，遲遲沒見什麼起效，芸香就逼著陳雙寫簡歷投到各個網站上，還在招聘網站充值VIP，企圖通過金錢的力量可以在眾多求職者中，排在前幾位。

他的就業經歷實在太爛，普通大學畢業，連個基本學位都沒有，唯一的工作經歷居然是開了一個二手遊戲店，不會建模，不會設計繪畫，這種對遊戲有豐富認知的應該去網吧找工作而不是去企業，找鐵飯碗也是天方夜譚。

即便你是招聘網站的VIP也不行，VIP不過十五塊一個月。

他帶著簡歷四處覓食，他發現小公司拒絕他的理由是，「我們這已經有電腦專業的技術人員，如果電腦損壞我們會去找廠家，關於你自身條件，還是去別家碰碰運氣，祝你好運。」大企業則是，「首先，很感謝你選擇我們，你的自身條件很優秀，我們需要定奪，如果你成功加入我們，我們也會變相裁員一位，請你靜候通知，再次感謝你的選擇。」

定奪十幾天還沒把陳雙奪走，大概已經是定下來不奪了。

陳雙待在四百工作室的時間越來越少，洪安臨沒管他，日復一日做著本職工作，周末來挑戰他的人也不少，他還熱情買泡麵給他們吃。

沙發上刷視頻睡著后的芸香忽然聞見一股肉香，不斷勾引她，食慾和睡欲兩者不斷的交錯，讓她很煩惱。睡覺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美食是不可辜負的，芸香在沙發上不斷發出殺豬般的叫聲，看來這次是食慾大獲全勝。

起床氣嚴重的她沒穿拖鞋就走到廚房，「你小子做飯還不賴哦，去新東方吧？」

芸香不知道陳雙為了完成砂鍋紅燒肉，徹底把這砂鍋當做炸彈，一眼都不能離開砂鍋，手機上每隔三分鐘就會提醒。

「真的？我都二十四了，去報名新東方不會太遲嗎？當廚子能賺錢嗎？」陳雙已經開始幻想成為頂級大廚，順便買下靠海的別墅，買輛保時捷，順便進擊演藝圈，從而轉職，從頂級大廚變成頂級明星，等著他的是數不清的綜藝和著名導演的電影。

「能不能賺錢我不知道，但一定會被我爸殺掉。」芸香拿起筷子夾肉。

肉燉爛，筷子一夾還沒散，芸香連著吃好幾塊，燉肉入味，鹹淡正好，她讚不絕口，「你這個倒賣二手遊戲的廚藝居然還不錯啊，強烈建議你去新東方，隱形的陳皮皮大廚。」

陳皮皮大廚是陳雙的外號，芸香給取的。

芸香的小學時期有一款很好玩的小遊戲，叫賽爾號，這款網頁遊戲打開了她對遊戲熱愛的大門，賽爾號里有一隻叫做皮皮的精靈，她遇上第一眼就認定了這隻精靈，她一口氣抓一箱的皮皮，還給自己修改了ID，皮皮公主。

陳雙的手機鈴聲響起，芸香反應極快，第一時間去掏陳雙的手機，她倒要看看是哪個狐狸精來勾引陳皮皮大廚，紅燒肉是不可能讓出去的。

是一個快遞取件碼的簡訊，真沒意思。

剛剛的她甚至連後面的劇情都腦補出來，先是狐狸精對陳雙窮追不捨，神探芸香根據蛛絲馬跡找到狐狸精，在眾目睽睽之下將狐狸精斬首示眾。

「你又買什麼了？吃的？」芸香問。

「沒啊。」

「那可太好了，謝天謝地。」芸香雙手合十，感恩陳雙沒買零食。

在芸香眼中，陳雙沒有區別零食是否好吃的能力，可能在陳雙眼中，零食真的只是臨時吃的食物。

這件事情不怪陳雙，陳雙爸媽早年離異，一年中只有過年和父親見面，每次見面父親也不怎麼說話，陳雙甚至不知道父親是做什麼的。每次過年紅包也不給，問候也不問，首先關心陳雙的學習成績有沒有下降，再提醒陳雙一定要德智體美勞要全面發展，要做社會好風氣的接班人，造福風都人民。

陳雙父親給的大學生活費不夠，一個月就那點錢，他不僅要考慮充值遊戲和去網吧，更要精打細算，談戀愛的經費從來不是一件小數目。

至於母親，以前還會有些消息，這幾年連消息也沒有，陳雙希望她可以嫁一個好人家，還是很有錢的那種，順便拯救一下自己現在的困境。

『咚咚』，門被敲了幾聲，大概是快遞。

遇到這種事情，芸香是不動的，開個門取個快遞這種事情得讓陳雙去，不然找個男朋友幹什麼，專門懷孕嗎？

說白了，芸香除了工作的其他時間段，是懶豬。

「來了啊！馬上。」廚房裡的陳雙做出回應。

陳雙招呼完，沒直接開門，他先去撓芸香的腳板底，這是芸香的弱點，一撓就立刻起效，整個人似電鰻一樣，在沙發上各種扭動，芸香立馬求饒，承諾下一次她一定開門，陳雙才收了神通。

陳雙開門，差點被嚇著，快遞小哥帶著鴨舌帽就算了，還帶著塔利班同款面罩，再來件軍裝，扛兩把AK47直接上戰場得了。

「是我的快遞嗎？」陳雙問。

「是陳雙嗎？」快遞小哥打量著眼前的顧客。

「對，是我，需要我出示證件嗎？」陳雙略微有些疑惑，這年頭買一個鍋還需要出示證件嗎？我買的是鍋還是菜刀？

「不用不用，你在這裡簽個字就行」快遞小哥拿出一個平板，「對，就是這裡。」

陳雙爽快的簽了字，快遞小哥遞給他一個文件袋，臨走前還不忘說出公司的招牌口號，「風都乘風快遞，祝您一帆風順。」

文件袋？我買的不是鍋嗎？不是發了取件碼？

他低頭一看，信封上幾個大字：府氏集團歡迎您的加入。

疑惑的陳雙轉頭就詢問芸香，府氏集團是不是風都赫赫有名那個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