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劉亞任的獨立教學非常有成效，成品視頻讓李滄冬讚不絕口。
「小茶進步了，大進步！這表情掌控得太好了！」
「看來，亞任比我更有潛力當導演。」
監視器反覆回放兩人的親密片段，皮膚相觸，唇齒交接，每一個細節都一覽無餘。
圍著的人除了權茶、劉亞任，還有崔宇直、崔映敏和副導演，除了驚艷，幾人的表情看不出別的，似乎對一切習以為常。
只有權茶獨自煎熬。
無法想象，鏡頭裡的那個人真是自己，陌生的樣子……她幾乎從未見過。
「導演，今天的拍攝結束了嗎？要不，我先回去？」權茶非常想遁地逃走。
李滄冬連連點頭：「行，小茶辛苦了。」
權茶立即就要鞠躬道別。
「其實沒經驗不是弱點，而是優勢，娜黎對這種事有陰影，再加上被動投入，和你一樣放不開。」劉亞任突然開始「傳授經驗」。
她作為後輩，不好再繼續「離開」的話題，只能硬著頭皮傾聽。
「她接吻的技巧越拙劣，畫面越真實。」
「導演，這一段收音不好，要把音頻剪掉，我等會再錄一段。」
「小茶，你看第一遍拍攝，這個部分，你的角度不對，所以才NG了。」
「演員不僅要詮釋好角色，還得知道找鏡頭，方便拍攝，任何一個瑕疵放到大熒幕上都是災難。」
劉亞任越講話越多，後來乾脆俯下身，將視頻調至慢速，從頭梳理。
權茶：……這前輩是不是故意的？
她偷偷瞥了瞥他的側臉，看起來很認真，一心只為藝術。
自小，沈亞美就教導權茶不要和男生走得太近，在所有人面前都要自持穩重，所以對她來說，不論是接吻，亦或更進一步，都無法坦蕩地對著鏡頭展示。
劉亞任還能有條有理地分析，彷彿對他來說，親密戲像吃飯喝水一樣正常，沒什麼特別，專業度可見一斑。
權茶心裡那點不知名的糾結和退縮慢慢消散。
[你要把自己當成她，才能克服扮演她的困難。]
所以，拍攝時，他覺得自己就是「尚俊」？
之前，她以為，亞任前輩入戲、齣戲那麼快，是因為經驗很足，現在想想，也許不只如此。
如果一直全身心地投入劇情，把自己完全當作主人公……共情能力得有多強，而且，平日根本感受不到他的這類情緒。
清醒感知到的情感，真的能夠獨自消化？
權茶莫名有些同情這個前輩，卻沒意識到，從前的自己也是這樣。
劉亞任將她的走神看在眼裡，並未戳穿。
優秀的電影，十部有七部都在揭示人性，慾望是其中無法忽視的一環，一定程度的親密戲能夠推動意義的表達。
然而，社會對女演員的特殊凝視也是不爭的事實。
這戲一播出去，關於長相、身材的評頭論足少不了。
權茶年紀不大，很容易受到影響，刻意留下她，也是想讓她提前習慣，明白這只是演員的基本素養，而不是一件羞恥的事。
「前輩，我們的差距太大了。」漫長的講解結束，權茶很坦誠。
做演員比她想象中的要難一些。
「小茶，我已經演了13年戲了，」劉亞任無奈地笑，「多接人設不同的戲，對你有幫助。」
權茶鄭重地點點頭，看向他的目光帶著幾分真心實意的欽佩。
這一幕讓崔宇直很不是滋味。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似乎從那晚和她突然對視上開始，一切就朝著奇怪的方向發生了改變。
權茶是演員，不是他的專屬女主角，她早晚都要和別人……他應該習慣。
「小茶！」韓恩熙在遠處招手，「過來卸妝！」
權茶立即快步走了過去。
她的背影纖瘦，劉亞任看著，拍攝時的畫面再次閃進腦海。
[你有喜歡的人嗎？]
那時她的神色……分明有些恍惚。
他最擅長觀察人的微表情。
是誰呢？
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劉亞任垂下眸子，望著忙碌的工作人員放空。
他和崔宇直站在一起，距離不算太遠，卻各懷心思，彼此都沒有說話。
路過的崔映敏隨意地瞟來一眼，腳步頓住。
這兩人……是什麼表情？霜打的茄子也不過這樣。
*
《共生》的第一次集中拍攝在兩周后結束，季節取景限制，只能暫時拍這麼多。
大家輕快又幸福地收拾行李，見到權茶都開心地打招呼：
「小茶，下次再見啦！」
「我來求私人合照，可以嗎？」
「再過來時就入冬了，恩熙姐記得給小茶多帶兩件衣服！」
權茶不再如來時那般緊繃著神經，臉上的笑容肉眼可見地變多。
小鎮的生活自然簡單，首爾的公寓更熟悉舒適，她一到家，就爬上床，睡了個天昏地暗。
不知多少個小時后，權茶終於被餓醒。
天色已黑，房間沒開燈，她摸索著來到廚房，從冰箱拿了瓶冰水。
「彭噔！」樓上傳來巨響。
權茶手一滯，險些嗆到。
「哐！」又是一下。
權茶：……局部地震？男生多就是熱鬧。
好在這種情況只偶爾一次，很快歸於平靜。
她再次仰倒在沙發，查看外賣軟體，海鮮拌面、炸醬麵、年糕、炸雞……最終點了份醬蟹。
等食物的間隙，權茶將屋子裡裡外外地收拾了一遍，在櫥櫃發現一小袋水瓶蓋。
她從不做飯，沒有巡演在家住的時候，一般會叫阿姨上/門/服/務。
喝水需要礦泉水，煮飯需要礦泉水，而按照垃圾分類，礦泉水的瓶身和瓶蓋應該分開丟棄，估計是上次來的阿姨將積攢的瓶身壓癟之後，忘了一起丟蓋子了。
權茶拎著袋子下樓，期間收到了韓恩熙的kakatalk。
恩熙姐：【醒了嗎？公司那邊又在催續約，而且，SOOP和UAA到底選擇哪家？】
恩熙姐：【我覺得SOOP挺有誠意，你不都看了劇本大綱？】
恩熙姐：【權！茶！已讀不回？嗯？】
「……」
kakatalk這個功能最不好，遇到已讀不回，發信息的人得多尷尬惱火。
權茶沒辦法再「裝死」，只能暫時停下腳步：【我糾結著呢。】
恩熙姐：【糾結？前兩天你還說SOOP發來的本子不錯。】
權茶：【是不錯，但感覺跟亞任前輩在一個公司，能學到很多東西。】
恩熙姐：【你這麼想，SOOP也有大前輩，全度延和孔佑。】
權茶：【姐說的有道理，而且，那位金社長……】
韓恩熙直接發來一張圖片，kakatalk的聊天記錄截圖，拍攝期間，金昌均時不時就會冒出來，沒有前情地問個好。
跟崔宇直一樣努力。
權茶笑出聲。
劉亞任沒過多勸說，可他那天提了一次，明顯也是想邀請她去UAA的。
這前輩在演戲上幫了她太多，不去，好像有點辜負。
一邊是欽佩的前輩，一邊是優渥的條件，這兩個公司實在難選。
權茶目光不自覺落在手中拎著的一袋瓶蓋……一個一個丟，最後一個是哪兒就去哪兒？
有點隨意，但大家不都說，硬幣拋出去的瞬間，就能看清自己的心嗎？說不定扔瓶蓋也能幫她知道自己的偏好。
於是——
「SOOP，UAA，SOOP，UAA，SOOP……UAA，SOOP，U——」
倒數第二個沒投中，瓶蓋撞上垃圾桶邊緣，掉在地上，滾出一截距離。
權茶俯下身，剛想去撿，就見一隻手已經把瓶蓋拿了起來。
「謝——」
「哎？」
眼前的男生高大清瘦，模樣十分熟悉。
第一次沒想起來是誰，這次也該想起來了。
「這個是UAA。」
金泯奎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權茶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
總不能說，他偷偷在後面看了她很久吧。
權茶穿得隨意，拖鞋、半袖搭配寬鬆長褲，頭上頂著一個鬆散的「丸子」。
起初，她在前面慢慢地走，後來，莫名其妙地對著手機傻笑，最後停在垃圾桶前，玩起了「投籃」。
「你手裡的是UAA，」見金泯奎沒回答，權茶低下頭，袋子里僅剩一個瓶蓋，「那這個就是……」
【SOOP】
權茶心裡一輕。
金泯奎攤開手心：「你還要嗎？這個？」
「不了，本就是要扔的。」權茶搖搖頭。
瓶蓋立即呈一條漂亮的拋物線，飛進了垃圾桶。
「你住這兒？」金泯奎狀若不經意地確認。
「嗯，」權茶把手裡剩下的東西也一股腦兒地全部扔掉，下頜微揚，「就那棟樓。」
金泯奎腳步一頓：「哪棟？」
這次，權茶伸手指了下：「那棟。」
「你……住幾層？」
他表情不太對，她覺察出了什麼：「我住七層，你不會也——」
「我住八層。」
權茶：！！！
恩熙姐的嘴開過光？還真住了個男團？
「上次讓位置的事，謝謝你。」
讓位置？天台那次？
權茶微微笑了笑：「沒事，我們不是同校同學嘛。」
【同校同學】
金泯奎徹底愣在了原地：「你……說什麼？」
「不是嗎？雖然不在一個班，但我們一起拍過宣傳片。」
「金泯奎？我還記得你的名字。」
面前男生的反應讓權茶覺得迷茫，但想想也合理。
兩人不在一個班，他可能不記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