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黎思裴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林秋祖。
如果此時站在門口的人是黎彥，只怕已經兩股戰戰想要開溜了，但林秋祖和黎彥不同，他喜歡挑戰沒有把握的事。
沒有得到明確的回復，林秋祖故意眨了眨眼：「小叔叔不方便嗎？還是要睡了？」
「沒有。」黎思裴總算有了反應，慢吞吞地往後一退，「進來吧。」
「謝謝小叔叔！」林秋祖又驚又喜。
雖然黎思裴多年沒回老宅，但是家裡採光最好、面積最大的卧室依然為他留著，每隔幾天就有阿姨進來打掃，每一寸地面都被擦得纖塵不染。
林秋祖關上房門，跟在黎思裴後面好奇打量四周。
這間卧室被一面巨大的裝飾櫃隔斷成一室一廳，外面的傢具一應俱全，林秋祖偷偷往裡覷了一眼，裡面沒有開燈，只能看見一張大床的模糊輪廓。
不過黎思裴衣著整齊，估計還沒上床睡覺。
眼下都快十一點了。
黎彥不是說他小叔叔以前雷打不動地九點就睡嗎？
林秋祖暗自撇了撇嘴，又很快神態自若起來，他自來熟地走到落地窗前，雙手貼著玻璃朝外看：「哇，小叔叔，你這邊好像能看到湖誒！」
輪椅滾動的細微聲響消失，黎思裴沒有接他話的意思。
林秋祖也不在意，笑盈盈地走到沙發前：「小叔叔，我可以坐嗎？」
黎思裴下巴微抬，言簡意賅：「可以。」
林秋祖是舞蹈生，比一般人更注重儀態，即便坐著也不會彎腰駝背或者蹺二郎腿，肌肉緊緻的背脊打得筆直。黎彥曾說過最喜歡他這點，還總是拿米昭和他比較，米昭畫畫需要長時間靜坐，怎麼舒服怎麼來，連臉上什麼時候沾了顏料都不知道。
在黎彥嘴裡，米昭被他比得體無完膚。
林秋祖以為黎思裴或多或少也會注意這些，結果黎思裴就這麼目光筆直地看著他的眼睛，深沉的黑瞳里沒有一點波瀾。
倒是他發現黎思裴真的比黎彥優越很多，不僅是五官的精緻程度，還有性格上的不急不躁以及氣質上的沉穩，都是黎彥那個未出社會的毛頭小子比不了的。
也許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吧。
林秋祖斂去心思，正要開口，卻被黎思裴搶了先：「直接一點，說吧，找我什麼事？」
「小叔叔，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林秋祖腦袋一歪，眉開眼笑，「黎彥經常跟我說小叔叔的事，以前我就對小叔叔很好奇了，如今好不容易見到真人，想和小叔叔多聊聊。」
「只是這個？」
「當然——」林秋祖說，「不止這個原因。」
黎思裴和他對視片刻，眼底的冷淡和疏離都寫得明明白白，他道：「如果還有一個原因是我以為的那個原因，那你現在就可以歇了那個心思。」
傻子都能聽出來這句話里的意思。
可林秋祖就喜歡裝傻，語調上揚，帶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小叔叔以為的那個原因……是什麼原因？」
黎思裴的眉心微微皺了一下，他並未做答，安靜了約莫半分鐘，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問了一句：「你說黎彥睡了？」
「睡了，我之前敲他卧室的門，他沒有開門。」林秋祖有些莫名，但還記著自己撒過的慌。
黎思裴沒再開口，操作輪椅往前走了幾寸，伸手拿過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一會兒，才找到一個號碼撥出去。
林秋祖見狀，以為黎思裴要給黎彥打電話確認，一時有些慌了，不過很快，他轉念想到自己是黎彥帶來的朋友，對方應該不會傻到在黎思裴這裡揭自己的底。
於是一顆提起的心逐漸放下。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聽見黎思裴對電話那邊的人說：「堂哥，小彥朋友在我這裡，小彥已經睡了，能麻煩你過來接他嗎？」
林秋祖：「……」
不到一分鐘，門被敲響，一臉怒容的黎彥率先走了進來。
「林秋祖，你腦子有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找我小叔叔幹什麼！」
早就睡下又被嚇醒的黎可健和李天晴表情惶惶，連衣服都來不及換，穿著睡衣就跑來了。
面前的林秋祖也只穿了一身睡衣，最上面的兩顆扣子解開，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和線條流暢的鎖骨。
雖然黎彥沒有向父母坦白過自己和林秋祖的性向，但是黎可健和李天晴名利場上混了幾十年，怎麼可能看不出端倪？他們對視一眼，臉色都在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黎可健拽了一把氣得險些動手的黎彥，第一次對林秋祖這個朋友的兒子拉下臉來：「秋祖，把衣服穿好，跟我們出去，別再打擾你黎叔叔休息。」
林秋祖被這一家三口的陣仗嚇到了，面色發白，輕輕哦了一聲。
就在這時，茶几另一端的黎思裴突然動了起來：「我也準備走了，堂哥堂嫂，還要麻煩你們明天和其他人說一聲。」
「你也要走？」黎可健懵道，「可叔母還在這兒呢。」
「明天我會打電話告知她一聲。」黎思裴的動作很快，說話間已經到了門口。
李天晴反應過來，連忙上前勸道：「思裴，你今天才回來，好歹過個夜吧，而且這麼晚了出行不安全，等明天再走也不遲。」
「就是啊，你明明說要在家裡住一晚，怎麼好端端的又要走了？」黎可健餘光瞥到林秋祖，這才想到什麼一般，態度卑微地說，「是不是小彥朋友惹你不高興了？堂哥替他向你道個歉好嗎？小朋友不懂事……」
「堂哥。」黎思裴語氣淡淡地打斷他的話，「不關他的事，我本來已經做好決定了。」
「可是……」
黎可健和李天晴還想再勸，然而黎思裴主意已定，他們深知說多了只會讓對方厭煩，無可奈何只得閉嘴。
黎思裴的助理阮馨不知何時候在外面，見黎思裴出來，她立即上前抓過輪椅把手。
黎可健和李天晴愣了一會兒才跟上去，走前，黎可健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林秋祖。
林秋祖抱著雙臂，在這八月天里竟然打了個寒顫。
耳邊響起黎彥咬牙切齒的聲音：「林秋祖，這事兒我跟你沒完！」
說完，黎彥也追了上去。
*
從a市回到日照山莊需要將近三個小時的車程，到地方時，已是凌晨兩點。
入夜後的山莊更加靜謐，只有蟲鳴聲此起彼伏。
車子緩緩駛入山莊，從車窗向外望去，彷彿整個山莊都在沉睡，道路兩旁的路燈散發著昏暗的光。
把車停穩，阮馨等人合力將黎思裴的輪椅推下車，阮馨先推著黎思裴進了別墅，其他人拿上東西跟在後面。
阮馨第一時間打開一樓的吊燈和中央空調，隨後獨自上二樓檢查了一番，等她從二樓下來準備去拉窗帘時，發現黎思裴自己坐到了落地窗前。
「三爺。」阮馨走過去輕聲道，「上樓休息嗎？」
也不知黎思裴在看什麼，看得格外入神，等了好久才微微頷首：「嗯。」
這棟別墅在黎思裴入住前專門改造過，樓梯上安裝了升降機，阮馨一人也能將黎思裴送上去。
來到二樓卧室，她把輪椅推到床前，轉身進了浴室。
很快，浴室里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阮馨正在給浴缸放水。
黎思裴靜坐片刻，操作輪椅來到窗前。
二樓的視野比一樓開闊，儘管仍有樹枝遮擋，卻能看到隔壁那棟別墅二樓卧室的窗戶。
別墅的窗戶都是落地窗，幾乎佔了整面牆，有沒有拉窗帘也能一眼辨別出來。
此時，對面的窗帘便是敞開著。
黎思裴眉心輕擰，搭在輪椅扶手上的食指很輕地動了動，直到浴室里的水聲消失，阮馨從浴室里走出來，他慢慢恢復常色。
「三爺，浴缸的水已經放好，其他東西也都準備妥當，那我下去看看……」
話未說完，黎思裴吩咐：「你陪我出去一趟。」
阮馨聞言一愣。
黎思裴補充：「就現在。」
阮馨硬生生忍住了多餘的話，低聲說好。
*
凌晨的小路上空無一人，阮馨的腳步聲和輪椅前行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響起。
阮馨第一次帶黎思裴走這條小路，心裡驚疑不定。
她不清楚黎思裴這麼晚了還要出來幹什麼，只能悶聲不吭地推著輪椅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黎思裴忽然出聲：「好了。」
阮馨立即站住腳步：「三爺？」
「你在這裡等著。」說完，黎思裴操作輪椅繼續前行。
阮馨愕然地看著黎思裴走遠，等到黎思裴在湖邊的一張長椅前停下，她才注意到長椅上貌似坐著一個人。
所以黎三爺大晚上的出來就是為了找那個人？
阮馨覺得自己產生幻覺了。
她伸手掐了把自己的臉。
「嘶——」
好疼，不是幻覺。
另一邊，黎思裴還沒靠近就嗅到了一股撲鼻的酒味，他停下輪椅，眸子微垂地注視著低頭靜坐在長椅上的米昭。
米昭穿了一件白色T恤和一條黑色短褲，寬鬆的衣褲遮掩不住他豪放的坐姿，兩條白得晃眼的細腿大大咧咧地往兩邊分開，雙手往後搭在椅背上，身側和腳下全是易拉罐裝的啤酒，大部分都喝空了。
察覺到有人靠近，米昭醉醺醺地抬頭，在燈光下眯眼和黎思裴對視許久，驀地笑了。
「你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啊？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