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巡禮的終結

這是千百年來彌列的第一場雪，潔白的晶體突破了籠罩在這座城市上濃郁的霧靄，突破了圍繞著城市的無形囚籠，默默地降臨在了這片大地上。

在無數人死去后的今天，他們終於能夠搓著手走出高高的城牆，看著在廢墟上建立起的穀倉，互相安慰著彼此，期待著冬日的結束。

雪花透過天空飄灑而下，他們觸摸著冰冷的結晶，注視著彼此嘴前蒸騰而起的白氣，最終紛紛笑了出來。

他們終於活下來了。

他們終於依靠自己活下來了。

彌列再也沒有任何神明了。

露澤同樣注視著眼前飄落的雪花，聽著身邊人的感慨，注視著眼前早已碎得連人樣都沒有的克爾愷雕像，彎了彎嘴角。

至今為止他們仍然沒有探明神術的底細，雖然對於其多少有些推測，但留下的人們不論是誰都不敢再度打開那個小小的箱子，唯恐眼前好不容易建立而起的社會被來自其他文明的高科技產物再度衝擊，最終毀於一旦。

或許人們聚集起來產生的信仰產生了奇迹，或者集體意識在某個虛無的空間內生成了能量，被一個尊名捕捉到，從而化作奇迹——周燁和李劍白通過文學作品留下了無數種推測，但這如今並不是露澤他們有時間能夠進行相關實驗的好時機。

希望今年是一個能夠平安度過的年份。

她搓著手，隔著衣物感受著那顆在植物軀體中格格不入的殘缺心臟——露澤有一些預感，當這顆心臟補完的時候，也是她閉眼的時候。

眼前的人們似乎又為什麼而歡呼著，她裹緊身上的袍子，跟著人群走了過去，試圖透過密密麻麻的人牆看到那份歡喜的隸屬來源。

戈諾斯達家的孩子手裡舉著圖紙，眼中的光芒似乎化作了實質，耀眼到似乎能刺破迷惘時期的任何沮喪，他對露澤揮著手，臉上的笑容高高揚起，看得露澤都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同樣對著他揮了揮以作回應。

「各位，我們今天相聚在這裡，是為了慶祝，慶祝我們的第一個冬日！」不知名的孩子搖晃著紙張，「更是為了慶祝，我們窺探到了世界的第一個角落！」

他的雙手輕輕合攏，沒有禱詞，沒有七戒之環的手勢，只是紙張上的圖案復現，溫暖的光點便出現在了眾人的身邊。

「這是根據之前上城區內部的遺址內留下的訊息，以及露澤小姐提供的方向研究出來的好東西！」少年的眼角眯起，「之前那些神職人員使用神術的方式並不是來源於神明，而是一些無法被察覺的通路，一個由於人類本身思想的能力，被【神】搭建而出，如今廢棄的網。」

「七戒之環是鏈接網的象徵，而神是網的中心，我們給出祈求，通過七戒之環上述給神明——而神不再存在，因此我們需要賦予象徵更具體的意義，將我們自身當做神明本身，當做網的使用者。」

新的紙張被抽出，他抖了抖上面鬼畫符一般的痕迹：「雖然不穩定，但是我成功了，這是光！新的光！

「露澤小姐留下過一個詞語，我覺得很恰當，我將為這種技藝重新命名！」

少年的聲音停頓片刻，最終大聲喊出：

「這是，【魔法】！」

「我們也可以用嗎？」

人們畏懼過往遺留的慘痛歷史，如果不能人人使用，那麼這個世界難道不會走上過去的老路嗎？

「當然！」他激動的雙頰通紅，「只要你們能構建出自己對於一個概念對應的文字，圖形甚至是音節，你們就可以使用，這是只要我們努力，就一定可以得到的奇迹！

「屬於我們的奇迹！

「屬於我們的【魔法！】」

屬於露澤的世界里不存在魔法，屬於克爾凱，露瑪麗，莉葡西卡乃至於道格拉斯的世界里也不存在魔法，而AI的世界中更不可能存在這種毫無道理的東西。

這個東西不屬於任何過去。

沒人能說清楚為什麼會發生這麼大的差異，但那些箱子在宇宙漂流了不知道多久，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露澤終於跟著大聲笑了出來，連帶著淚水也被激動的心情擠了出來，澎湃洶湧。

終於，在人群中，最後的心也被補滿，人類在此刻尋找到了新的道路，與過去截然不同的道路。

就讓過去的屬於過去，讓未來的歸於未來。

新的火種在此被點燃，一股源自淳樸的，期望的理想主義湧上胸膛，最終連帶著微弱的熱流在胸膛中凝固，終究撲滅了百年中從未熄滅的火焰，淬鍊出了璀璨的結晶。

冰冷的雪覆蓋不了熾熱的魂靈，她呼吸著冰冷的空氣，一顆璀璨的【心】在空空如也的植物中成為了完滿。

而後，在歡呼中，她的身軀緩緩凝固，最終閉上了雙眼，與嘴角幸福的微笑，眼角的淚水一同成為了永恆的雕塑。

屬於冬日的公主在冬日再度歸去，她沒有見到人們再度飛往天空，但她知道，這一天一定會發生，因為人類的歷史就是螺旋向上的，總會重複，就算沒有了歷史的匣子，但相似的故事也一定會發生。

這次她再也不會在春天醒來了。

【舊世界有舊世界的故事，新世界也有新世界的秩序

或許我無法再睜眼看到曾經的人類飛向天空，但那不要緊

因為我知道，只要他們行走在大地上一天，航行於海洋上一天，那麼他們就不會放棄去探索有關於真理的一切

他們最終會用獨屬於自己的，不屬於死去世界的方式真正地飛向天空，不論多久】

————————————

伴隨著眼前的場景停滯在這座雕像的面前，周燁和李劍白遲遲沒有移開目光，還未從這位夥伴的終結中緩過神來。

故事已然結束，疲憊的魂靈終於在旅途的希望中得到了安息，這顯然是一個好結局。

但他們依然悵然若失。

直到青色的小鳥從窗外飛入，帶著一片雪花落在了他們的手背，冰冷的觸感終於將二人的視線轉移到了面前突然出現的東西上。

一本藍粉相間的繪本平攤在二人中間，他們將目光投向時鐘轉輪之間由水晶雕鑄而出的書名——

其名為：

《冬之公主的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