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世
「王子殿下還真是殘忍,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道紅影緩緩從黑暗中浮現,像天邊的一縷晚霞,酡紅如醉,即使黑夜也吞沒不了她的餘暉。
女人搖頭輕嘆,李龜年面色一僵,又將手中「寶物」收回囊中。
「飛紅總管真是沒趣,竟拿我的血脈打趣,若是父王知道了,怕是要拿雷來劈你。」
「此間太窄,吾王已遠行,才不會一直關注你我。」
被稱為飛紅總管的女人聞言輕笑,她負手而立,凝望遠空,只見星河浩瀚,遼闊無垠。
如今她的修為,已是先天巔峰境界,也就是新時代修行者口中的鍊氣十層,距離一次天劫,人中王者,也只差臨門一腳。
可每當她抬起頭仰望星空的時候,就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在雪山上練劍的那段日子,誰人能夠征服天空呢?
很多話,剛說出來的時候,人們都沒辦法理解,他們需要時間和閱歷,去沉澱,去消化,直到某一天,某一刻,恍然間想起,原來竟是這個道理,原來我早已聽說過了……
正如某人曾經對她說——
「飛紅啊,我感覺好孤獨。」
是啊,人生真的好孤獨。
心若是受困於寒山之巔,那即使登臨絕頂,眺望一萬次天空,也看不到九霄雲外。
好在他再度啟航了,這裡的一切都無法將他困住。
不得不承認,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總能夠光芒萬丈,用最糟糕的劇本,演繹出最精彩的故事。
「他遠行個屁!」李龜年癟了癟嘴,「去年他還拿雷炸我,雖然只是誤傷。」
飛紅總管微微挑眉:「誰讓你南轅北轍,天天渾水摸魚?」
「我這叫招兵買馬,大展宏圖。」
飛紅總管摸了摸下巴:「倒也不全是壞事,至少證明他確實還關照著你。」
「近些年時局驟變,你看那位虎殿下,在西域邊陲之地駐守十多年了,不知多少回身犯險境,也沒見天雷地火涌動,助他滅殺敵軍呀?」
李龜年臉上難綳,啞然失笑:「噗……這倒也是,上次我去中都城,鳳仙非拉著我飲酒訴苦,說她有一男性密友,生得英俊瀟洒,與她十分投緣,不久前居然莫名其妙被雷劈死,連渣都不剩。」
飛紅總管:「……」
李龜年講得口渴,靠在憑欄上,從百寶囊中取出兩壇酒水來,將其中一瓶遞給了眼前的飛紅總管。
「總之,此般種種跡象,可以肯定他是沒走的,我有很深的感應。」
正說著,他忽然頓住,右手指向天空,神秘兮兮的說道:
「他擱那兒一直看著咱們呢!」
飛紅總管又是一陣無語,這龜兒子今晚是喝了假酒吧?
「謝謝,我不喝……好了,閑話莫再多說,咱們還是談談正事吧。」
她踱步走入亭中,將手一揮,兩邊亭柱上便亮起晶瑩的白光來。
她坐在中央的石椅上,拿出一本摺子來,對著李龜年說道:
「這摺子,便是你玄虛堂一眾長老,在議會之上,聯合一眾地方官員諫言所自撰寫的,對你的仲裁文書。」
李龜年從懷中取出一盞龜形金觥,操控一壇烈酒,滿杯,飲盡。
然後站起身來,走到飛紅身前,將那仲裁文書接在手中。
翻開一看,這文書沒有署名,歪歪斜斜的每頁上都寫著「荒淫無道」四個字,李龜年橫豎看不懂,仔細看了半天,才從字縫裡看出字來。
通篇都寫著兩個字,「下台」!
「這幾個老不死的,太搞笑了!」
李龜年才看了一半,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像是那文中罵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飛紅總管也拿他沒轍,只好攤了攤手:「玄虛堂你也確實也該管管了,堂內長老拉幫結派,朋黨比周,你可得小心行事。」
「多謝提醒。」李龜年聞言,從地上蹦了起來,「不過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欲訓練一部水師,滿編滿算怕是不下百十來人,還要還要勞煩總管辛苦一趟,在京師甲仗庫中替我關支些水系的靈器來!」
飛紅總管聞言一愣,不解道:「百十來眾的水師,這可不是小數目,你哪來的機關艦?」
李龜年搖搖頭:「誰說水師,一定要坐在船上呢?咱們不妨大膽一點……」
孤亭之中,意氣風發的年輕王子與德高望重的宮廷總管,交談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兵事,沒有人發覺,這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於是乎,三言兩語之間,這日後震懾天下的「浮世衛」,便由此誕生。
……
翌日,清晨。
玄虛城東南角,寺中。
李龜年神情淡然,端坐於案幾后,身前一盞香爐青煙裊裊氤氳,巍峨佛像高高在上,俯瞰殿堂一切。
四周亦圍坐著不少長者,一個個面沉如水,目露不善,都快把「老子不服」幾個字寫在臉上了。
李龜年就這麼靜靜的坐著,卻彷彿一隻關在籠中的困獸,一道道投向自己的目光中,除了深深的畏懼之外,還有一絲戲謔。
「殿下,我等最近呈上的文書,想必你也已經看到了。」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者站起身來,拱手說道。
「殿下的行徑,已經完全偏離了天下會的初衷,也違背了前會主制定的『和平發展』原則。」
「所以,堂中一眾長老於上次議會之後,對你實行了仲裁,還望殿下能夠遵循憲法,撤銷海外府署。」
老者深深鞠了一躬,彷彿一個年邁的臣子,悍不畏死,在朝堂上指責昏聵的君王,為民請命。
李龜年依然安詳,不動聲色,眼皮都不帶抬一下。
那老者嘴角微微上揚,此番逼宮,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海王殿下向來淡漠政事,卻又擁兵自重,堂中人心惶惶,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削弱其兵權的機會。
不得不說,還要感謝這天下會遺留下的制度,給了所有人馳騁野心的疆場,這是否也算是那位的啟示呢?
「殿下,殿下?」
見端坐於大殿中央,成為眾矢之的的李龜年許久緘默無語,彷彿陷入熟睡般不予以絲毫回應,這讓所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怪異的神色。
那老者臉上也是陰晴不定,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叫他十分下不來台。
他又裝模作樣叫了兩聲,見李龜年依然不為所動,他突然目光一凝,走出座次,徑直來到李龜年面前,居高臨下。
殿中氣氛霎時凝固,所有人都站起身來,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那老者死死的盯著眼前的李龜年,眼睛漸漸眯起。
他一腳踢翻李龜年身前的案幾,香爐傾倒,煙灰灑落一地。
大殿里爆發出驚恐的叫喊!
然而這叫聲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便又被死一般的沉寂所取代。
望著逐漸消散在空氣里的虛影,那老者鼻翼不斷抽動,再也沒有了慈眉善目的樣子。
「殿下,真是,好手段。」
與此同時,玄虛城外三十里,密林深處,潭湖中央。
地面上刻畫著不知名的印記,散發著淡淡熒光,似乎是某種已被啟動的陣法。
一座圓圓的小島之上,李龜年和大龜老忍並排而立。
他們面前,是數十隻瑟瑟發抖的海怪異獸。
「不錯不錯,從今往後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了,我們天下會是不會虧待自己人的!」
李秦書臉上笑得燦爛無比,只是一隻手上所持火銃炮口,那煙霧還未散盡;另一隻隱藏在身後的手,還在不斷擦拭著上面的血跡。
大龜老忍縮在一旁,一動不動,像塊石頭,直看的心底發怵,這傢伙怎麼比魔道還像魔道啊!
李龜年忽然笑容一收,撓了撓頭:「我去,我那水月化身,好像被人打散了,誰人竟敢如此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