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達文森和坎特

第21章 達文森和坎特

領袖騎士的問題亞伯早有預料,無非是他的身世、身份和得到呼吸法的途徑。

有關前兩項,亞伯如實回答,他出生橡果村,是蘭斯村長的養子,受到伊芙琳家族繼承人,格蘭特領的領主雨果·伊芙琳子爵管轄;至於最後一項,亞伯撒了個謊,把那位諾拉的外國商人拉來墊背。

既然托馬斯·奎因斯能從港口貨物翻出一本呼吸法、成為鬥氣初心者,為什麼亞伯不行?他還認識貴族的文字呢!

「呃,他說了一通古人族語,我閉上眼睛,看見了一些光點,隨後他給我一本如何把它們引導進體內的指導書,作為翻譯帶路的獎勵。」亞伯謹慎地參考了過往的經驗,半真半假地回答。

騎士們面面相覷,再三詢問,接受了亞伯的說辭。

他們的傲慢派上了用處。

貴族接受的教育中,平民是無知的代名詞,他們從小勞作,少年時代就結婚生子,沒有精力關注除了生存以外的東西,獲取知識的途徑只有教會和流動的吟遊詩人,以及圖書館,後者的門檻是從前兩者處學會識字。

至於大學……它們昂貴的學費令人頭皮發麻,除非得到資助,或本身跟貴族關係匪淺的平民才能進入。

中古時代,佩戴武器的只有三種人,紅袍、灰袍和大學生。

紅袍是貴族階級,穿著染料最貴的衣服招搖過市;灰袍是神職人員,可教會時常是某個掌權者的一言堂;至於大學生,是因為最早的一批創立者不滿教會的管理,與之割裂,建立了universitasmagistrorumet(拉丁:學術社團),演變成了現代大學。

大學生和教師多數是旁系貴族和學者,通過佩戴武器,他們有了與當地貴族發生衝突的能力,是一支不容小覷的武裝力量,甚至掀起過幾場歐瑪拉聞名的反抗戰爭。

然而,現代大學失去初心,淪落為上流社會的專屬服務者。

由此可見,平民根本沒有獲取知識的地方,尤其是亞伯這種小村莊的農戶,貴族們不相信他的品格,但他們相信他的愚昧。

以亞伯「淺薄」的見識,怎麼可能編出足以欺騙他們的謊言呢?

管家牽著亞伯的老馬回到馬廄。

「我想,您證明自己足夠有天賦了。」他的語氣無奈,「我會把您的表現告訴男爵先生……不過,他最近不在菲勒爾城堡,您得等待幾天,得到確切的結果。」

亞伯點點頭,試探性地問道:「我沒有惹麻煩吧?」

管家上下打量亞伯:「我不驚訝。實際上,全國每年都能發現幾名『意外』覺醒超凡力量的平民。不要擔心,貴族們只會開始重視您,相信不久后,邀請函即將絡繹不絕地送到菲勒爾城堡,邀請您進一步交流。」

下城區只有五名「巨頭」不是「意外」太少,而是貴族先一步把其他人挖走了,為了追尋權力和更高級的呼吸法,平民們接過了橄欖枝。

平民階級普遍覺得貴族瞧不起自己,哪怕他們的能力出類拔萃。

其實這是大誤會,貴族比平民階級自身更看重人群中脫穎而出的佼佼者,他們樂意跟這些人交朋友,寬容地給予工作機會、地位和錢財。

誰不喜歡有能力、還沒有初始立場和家族的服務者呢?

貴族廣泛散發著這種「喜愛」,他們喜愛人才,喜愛士兵,喜愛亞伯這樣的超凡力量者——他們也喜愛獵犬、戰馬和地龍,喜愛戰艦,

喜愛富有的海民,喜愛弱小的異族——喜愛所有有好處的人和事物。

所瓦里安聖王愛得利十六有一句名言:庫丘爾是一台精妙的全自動化煉金機器,我和諸王的職責就是保證每個齒輪在應有的位置上,這樣它就能給我們帶來源源不斷的黃金。

認清這點,不難想象一旦平民背叛職責,或對主人產生威脅的下場。

可悲的是,這些平民忠心耿耿,追隨提拔他們的「朋友」,直到死神降臨,近代社會學家稱為「皈依者狂熱」;所以當越來越多的平民覺醒了思考的能力,貴族的特權逐漸岌岌可危。

人文主義的風尚未吹遍依蘭的角角落落,亞伯思緒萬千,卻一知半解。

第二天,亞伯剛到練兵場不久,馬蹄聲傳來,那個氣質不凡的領袖騎士竟然主動到了他的面前。

「真不巧,年輕的朋友。我聽說維舍男爵有事離開了菲勒爾城堡,無法給予您加入軍隊的資格。不過沒關係,我親眼見證了您出類拔萃的身手,您是一位天生的戰士。」

他友好地笑了笑,同時胯下戰馬發出嘹亮的嘶鳴。

「不介意的話,您可以跟我們一起訓練。雖然您贏得了決鬥,對於馬術,我看您要學習得還有不少呢!」

邊說著話,騎士拉緊韁繩,戰馬的姿態亢奮且專註。

「我的姓氏是達文森,賈尼達里城的達文森。以後我叫您蘭斯,行嗎,朋友?」

亞伯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更何況達文森是個如雷貫耳的姓氏——賈尼達里城的城主正是達文森伯爵!

伯爵家族的成員!亞伯目前接觸到最高級別的貴族!

領袖騎士是個天生的領導者,他騎術高超、見多識廣、彬彬有禮,交談中沒有一句廢話,用詞令人如沐春風。

亞伯先從「慢跑」練起,這是老馬的極限,卻是普通馬最慢的速度。

領袖騎士讓他隨著馬鞍的起伏翹起臀部,穩定重心,避免不停摩擦下體,然後逐漸加快速度,以至於顛簸的感覺消失不見,馬駒噴著熱氣,在練兵場風馳電掣地狂奔,揚起黃沙陣陣。

「唏律律!」

它抬起前腿,原來是撞到了柵欄,亞伯沒踩穩馬鐙,從側面摔下來。

「抱住您的腦袋!」

領袖騎士喊道,亞伯翻身縮成一團,四隻碩大的蹄子擦著他的身側遠去。

「這很正常,蘭斯。我們騎馬時都摔下來過。」領袖騎士下了馬,扶起亞伯,「第一次您的骨架子彷彿要散開了,隨著次數的增加,您會習慣的——這是我的父親大人對我的教訓。」

亞伯拍拍身上的灰塵,趁機追問:「您的父親?是達文森伯爵嗎?」

「並非如此,伯爵先生是我的叔父大人。」領袖騎士微笑道,看不出他內心覺得這句話冒犯與否,「不過,他的兒子您也見過……托您的福,他今早骨頭痛得沒能爬起床。」

「我靠。」亞伯目瞪口呆,「昨天跟我決鬥的人是伯爵的兒子?」忽然,他察覺到了違和感,「可他不是姓坎特嗎?」

「坎特少爺的第一姓氏是達文森,第二姓氏是坎特,法律上他有達文森家族的繼承權,但他平常沿用的是坎特子爵的姓氏。」望著一頭霧水的亞伯,領袖騎士好笑地解釋著,「他在坎特子爵的監護下生活。」

亞伯攤開手,表示懵逼依舊。

「坎特子爵的妹妹和我的叔父大人離婚了。」

你們貴族真會玩。

領袖騎士不但花時間指導亞伯的馬術,還在輪換馬匹時與他交流劍術,亞伯心底警鐘大響,生怕對方有所圖謀。

好在不同於陌生的超凡力量,馬術和劍術可以先學了再說。

達文森心機深沉,喜怒不形於色,可他教導的是亞伯略知一二的技術,亞伯知道對方確實在糾正自己錯誤的習慣,並介紹著一些比較著名的擊劍套路、用力方法和移動姿勢。

用餐之際,領袖騎士拉著亞伯加入騎士們的討論。

雖然亞伯一直對貴族抱有偏見,不得不提,領袖騎士的言行舉止很難令人厭煩;其他貴族也刷新了亞伯的認知,他們從沒露出看不起的眼神,就當亞伯是個街邊偶遇的同齡人,既不鄙夷,也不「特別關心」。

有時,他們因亞伯的學識肅然起敬,發自內心地讚賞他。

反觀練兵場另一側的陪練,僅僅是遠遠看見亞伯成為騎士的一員,就開始散播嫉妒的謠言蜚語,最終被達文森阻止。

「先生們,打擾一下,我無法對各位的污衊坐視不管。」

達文森掃過嚼舌根的騎士陪練,後者如同被莫杜薩注視,鵪鶉般戰戰兢兢,讓出了自以為的始作俑者,低低垂下腦袋,盡量引導領袖騎士的目光看向他們的同伴。

「騎士大人……」終於,有人受不了他的目光,哆哆嗦嗦地說著話,「我、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達文森不耐地揮了揮手,騎槍在沙土上劃出一道線。

「說謊言的,你必滅絕。好流人血弄詭詐的,都為月神所憎惡。」

陪練們臉色煞白,汗珠一顆顆滾落,差點沒跪到地上,恨不得穿越到五分鐘前掐死那個氣焰囂張的自己。

「蘭斯是一名強大的戰士,他用實力證明了他的資格,無愧於依蘭騎士的頭銜和名譽。我不想再聽到這些惡語,我禁止你們用狡猾的舌去猜忌他,那麼,願月光指引你們。」

亞伯看在眼裡,心馳神往。

多麼高貴的處理方式!不見一滴血,卻令人心服口服,永不再犯!

亞伯逐漸理解了下城區超凡力量者清一色的選擇,如果一個人黎明時看見了光,他就不會在黃昏時死去。

「哼。」

冷哼聲從樹蔭處傳來,亞伯循聲望去,一雙不友好的綠眼睛野貓般地回瞪了他。

那是坎特少爺,他的傷勢尚未癒合,只能觀戰。

事後亞伯才知道,一切的源頭是他的錯,坎特少爺也有個「Bezet」木牌,換衣服時被一位騎士陪練偷走了,而年輕人恰巧掛著亞伯贈與的木牌招搖過市,坎特少爺瞬間發飆,揍了這個倒霉蛋一頓。

始作俑者剛想轉身就走,後者又說話了。

「別以為自己過得很好,該死的平民。」他說,「達文森只是想把您送上保守派的戰場,儘管等待它是一座墳墓。」

亞伯停住腳步:「您在對我說話,少爺?」

「廢話!」坎特少爺怒道,「老子又不是賈斯珀那個臆想症!」

「好吧,願聞高見。」

幾天的相處,亞伯在下城區養出的戾氣慢慢減弱,就連橡果村貧困生活鍛鍊出的警戒心和憤世嫉俗也淡化了許多。

貴族們風趣幽默,大度溫和,從不為了生存斤斤計較,他們向亞伯展示新奇的小玩意,分享著有趣的國外見聞,告訴他宮廷里繁瑣的禮儀,還經常自嘲地說著笑話呢!

夜深人靜時,亞伯望向窗外,不免祈禱維舍男爵慢些回來。

偷走油畫以後,他勢必又要回到臭氣熏天的下城區,聽著各種惡俗不堪的笑話,嘴邊不得不掛起最惡毒的髒話,以防他人看輕自己。

這讓亞伯懷疑他的目的是否值得。

他為了賞金奔波,是希望下城區的人過得好一些。

因為善良,他必須殘忍,忍受著糟糕的孤獨,指不定要邁向更灰暗的未來;下城區的平民因此恐懼他,貴族聽說后卻稱讚他的偉大和無私,認可著他的事業,並鼓勵亞伯掏錢創辦更多的孤兒院。

說不定。亞伯自語,我應當改變自己,融入上城區,至於下城區……不可能有人打心底願意成為它的一員吧?

無視亞伯的冷嘲熱諷,坎特少爺繼續說道:「那我要說,你是個蠢貨。」

「咯吱。」

亞伯咬住后槽牙,保持達文森式的微笑:「您似乎忘記您為什麼騎不了馬了。」

「不僅如此,你還是只軟腳蝦,我打賭海虹比你有骨氣。」坎特少爺輕蔑地笑道,話鋒一轉,「曾經,賈尼達里城外的永冬之森里有不少野狗。」

亞伯眯起眼睛,手指放上【冰雪復仇者】的把手,無聲地威脅著。

「但我的父親大人上任后,它們迅速銷聲匿跡了。他發現不聽話的野狗,就忠誠心來說,遠不如馴服的獵犬,但敏銳的嗅覺和出眾的能力無可否認。與其讓他不懷好意地徘徊在森林中,不如拔光他的牙齒,留在身邊。」

坎特冷冷地盯住亞伯,歪起的腦袋像是打量獵物的螳螂。

「我告訴你,蘭斯,人類激情中最強烈的一種就是渴望被欽佩和尊重。可惜,它是個沒有根據的廢物;激情是缺乏理性和信念的體現,所以政治和宗教幾乎總是充滿激情。」

亞伯一愣,皺起眉頭陷入沉思。

「如果你想不通,我再告訴你一條信息。」坎特少爺抱著雙臂,「那個人就是達文森伯爵的兒子——私生子,不過正慢慢變成第一繼承人。明明即將摸到正式斗師的邊緣,卻來菲勒爾城堡這個新兵訓練場,真是委屈他了。」

「你在向我尋求保護?」亞伯忽然說。

「猜錯了!蠢貨。你很狡猾,但你喜歡自以為是。」坎特嗤笑著,「我根本不想繼承那個混賬老爹的一枚銅幣!」

「什麼?」

「你聽過逆月教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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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行星沉睡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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