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玫瑰的憧憬
亞伯像所有的青少年,無時無刻都對成年人抱有敵意,可他不得不承認,長年的寄人籬下,他過早地學會了社會虛偽的叢林法則。
天上不會掉免費的餡餅,如果有,也是不折不扣的陷阱。
哪怕萊茵城的發展水平遠超格蘭特領,圖書館能借到幾本理論書,例如呼吸法歷史、冥想入門、輔助魔法簡介等,真材實料的超凡力量依然是被貴族、神殿和魔法師協會幾乎壟斷的知識。
普通人只能通過付出金錢或奉獻自由,希望被貴族看重,成為服務階級里為數不多掌握超凡力量的職業,「家臣/騎士」和「宮廷/私人法師」,稱呼取決於他們效忠之人的爵位。
然而交換雙方的不對等,讓貴族有充足的主動權提出各種要求。
別說亞伯這種無依無靠的農戶,就算落魄的小貴族,或跟當地領主沾親帶故的鄉紳和富商,也難得有機會得到完整的修鍊法。
兩人剛剛認識一天,雖然蘇滄自稱看重亞伯的潛力,也沒必要主動再白送他一套呼吸法。
事出反常必有妖,亞伯只能往壞處想,例如這套呼吸法一旦修鍊成熟,蘇滄就會把他獻祭給惡魔;或者蘇滄是大名鼎鼎的邪教【逆月教派】信徒,信條是「神是創造苦難的騙子」,正拉他入教呢。
可惜亞伯沒有選擇。
要麼相信蘇滄,賭一把他的良心;要麼只能賭托馬斯·奎因斯的良心了。
亞伯深吸一口氣,說:「謝謝你,蘇滄……不過,世界上不存在純粹的給予,沒有人無緣無故地為另一個人付出,何況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作為交換,你想讓我做什麼?」
「令人心碎,我的朋友,看來我們在感情中有不同的節奏。」蘇滄搖搖頭,「不瞞你說,你要為我辦一件事。」
聽到這話,亞伯心中懸著的石頭落下,迫不及待地問:「是什麼?」
「五月底前,給我弄一張克里克大公爵在金玫瑰城堡舉行【國慶宴】的邀請函。」
亞伯的腦子一下沒轉過來,下意識地重複道:「……克里克?」
「是的,西蒙·克里克公爵。」
「……公爵?」
「布魯日的城主。」
「……城主?」
「大航海時代的推行者,《玫瑰名單》的撰寫者,《依蘭法典》改革者——獵犬之首!他是依蘭首席外交官,也是宮廷宰相。」蘇滄不耐煩了,「依蘭人絕不會不知道西蒙·克里克!別裝傻了!」
天大的冤屈!
誠然,亞伯對克里克公爵了如指掌,正是做足了依蘭貴族譜系姓氏的功課,他覺得蘇滄的要求堪稱天方夜譚。
西蒙·克里克,金玫瑰公爵,依蘭的傳說人物,精神領袖,建國以來最偉大的政治家、外交官、大法官和教育家,再苛刻的歷史學者也不得不承認——他的成就足以配得上他取得的榮耀。
每當亞伯讀起《玫瑰的時代:西蒙·克里克傳記》,都禁不住心生敬仰。
公爵出生於【啟示紀元】1131年的布魯日城,他8歲成為正式斗師,9歲考入依蘭境內最著名的魯文大學,12歲讀完法律和數學雙博士學位。
當他準備遊歷海外時,依蘭內戰爆發。
說起這場戰爭,我們不得不介紹一下依蘭繁瑣的歷史。
大約三百多年前,依蘭王國還不存在,這塊土地夾在南部的庫丘爾、諾拉,東部的邱桑和北部的傑克拉之間,封建領主割據,
沒有統一法律,也沒有民族的概念。
轉折發生得很戲劇性,當時最有權勢的是洛森堡領主。有天他在邊境打獵時,遇到了一名外國女子。兩人很快墜入愛河,只是洛森堡領主已經有了妻子和繼承人,狩獵季過去后,他回到了領地。
洛森堡領主託人把女子嫁給一名當地的富有鄉紳后,便找起下一個的情婦來。
沒想到,外國女子已有了洛森堡領主的血脈,她把自己的姓氏給了孩子;之後她又跟鄉紳生下一對雙胞胎。
這個女人的三個孩子,就是埃爾金加·托因爾,依蘭的初代國王、初代克里克公爵和初代伊芙琳公爵。
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成年的埃爾金加·托因爾帶領同父異母的兄弟征服了一盤散沙的封建領主,攻破了洛森堡領主的萊茵城。
他砍下父親的腦袋,娶了同父異母的妹妹登基為王,建立了依蘭王國。
所以克里克家族既是依蘭最古老的世襲貴族,又是托因爾國王們最信賴的兄弟,所謂獵犬之首,指的是歷代克里克公爵一直擔任所有效忠於國王、獵犬般忠心耿耿的貴族和騎士們的首領。
洛森堡家族讓出萊茵城后得到了一塊封地,位於萊茵城後方的葛漢特。
他們跟托因爾王室血脈相連,從未停止覬覦王冠,認為它本該屬於洛森堡家族。
埃爾金加繼承了母親稀有的銀髮,洛森堡家族則是金髮碧眼,歷史學家時常指代兩個王位繼承者為「金獅子」和「銀獅子」。
三百年過去,金銀獅子大小鬥爭不斷。
直到啟示紀元1145年,背負著宿命般的仇恨,托因爾家族帶著以克里克和伊芙琳兩大公爵為首的依蘭勢力,與庇護封建貴族、拒絕王權統一的洛森堡親王決一死戰,鮮血把葛漢特的土壤染成濃稠的血色。
這就是著名的【葛漢特大屠殺】。
根據後世的不完全統計,起碼有七十對萬人死在了這場戰役中。
包括公爵的大哥——路恩特·克里克。
可爭鬥還在繼續,洛森堡的勢力盡數覆滅,托因爾國王戰死沙場,支持他的貴族損失慘重,依蘭王國陷入了沒有統治者的混亂之中。
王子們互相攻擊,貴族們明爭暗鬥。
每個人都想得到最大的利益,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誰也沒有想到,西蒙·克里克公爵不知從哪撿來一個孩子,聲稱他擁有先王陛下的血脈,加入了戰爭。
期初貴族們對此不屑一顧,直到金玫瑰的鐵騎把他們打得潰不成軍。
這個鮮有人知的小王子叫羅伯特·洛德維克·凡·托因爾,現年53歲,而他繼承王位的時候,還不到5歲。
輔佐幼主是件困難事,更別提公爵要收拾內戰後千瘡百孔的依蘭王國。彼時「民族國家」的概念覺醒,周邊鄰國對依蘭虎視眈眈,於是公爵在外交周旋之餘,發起了《大航海令》。
沒人料到異族奴隸禁令和鍊金術的崛起,直到海洋成為財富和實力的代名詞,而依蘭早早打開了安特杜爾港口,就也打開了接下來幾百年的國際格局。
至於廣受讚譽的《玫瑰名單》和《依蘭法典》改編,亞伯保持懷疑態度。
解決依蘭內部的種種困難后,公爵把重心放在維護貴族權益、頭銜、領地繼承、血統論和王權統一上。
在貴族看來,公爵毫無疑問是個偉岸且完美無缺的英雄,可亞伯要說,公爵或許是拯救了這個國家的英雄,但他絕不是平民的朋友。
無論如何評價西蒙·克里克公爵的功過,亞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接觸公爵本人。
我和克里克公爵的距離,隔著一層紙質的文字。亞伯想,一個在做,一個在看。因為他就是個傳奇。我聽著他的傳記長大,甚至第一次獨立閱讀的圖文書,講的就是少年公爵推行《大航海令》。
如今,蘇滄忽然拜託他「弄」一張金玫瑰城堡的入場券,語氣像「弄」點花生和腌蒔蘿豆般輕描淡寫。
而且——三個月內?!
亞伯往後退了一步,拉開窗檯的門。
要不他還是策劃一下跟托馬斯同歸於盡比較好。
「等等!」蘇滄卡住窗戶的縫隙,「不要急著拒絕!你聽我說。」
亞伯掛起窗檯的木質開關,抱著雙臂。
請開始你的忽悠。
蘇滄咳嗽幾聲,說道:「平時想進金玫瑰城堡堪稱難如登天。我之前去過一次,還沒看到城堡的大門就被守衛發現了,害得我來回白走十幾個小時。」
「……是什麼給了你能直接走進金玫瑰城堡的錯覺。」
蘇滄轉移話題:「【國慶宴】那天不一樣,它是克里克家族慶祝依蘭王國建立三百周年擺下的紀念宴會,受邀名單除了王族和大貴族,王國內所有貴族無論爵位高低、領地大小、財富多少,都能向宮廷申請一定數量的邀請函。」
「不僅如此,宴會特別允許貴族帶上1到2位隨行騎士。聽克里斯托弗說,黑市裡一張邀請函已經被炒到12金幣的天價了。」
「12金幣!把我拆成一根根骨頭賣,也賺不了那麼多錢!」亞伯怒道。
「我的意思是,離國慶宴時間還遠,宮廷的邀請函尚未發放完畢,你不妨試著從小貴族手裡拿到額外的邀請函,比如那位維舍男爵。」
原來如此,亞伯明白了蘇滄的計劃。
他想靠近西蒙·克里克公爵,卻不知道怎麼進入金玫瑰城堡,有人——大概是克里斯托弗——給他出了個拿邀請函赴宴的主意,於是蘇滄守在酒館,等待精神力強大的傭兵、旅客或流浪者路過,用自己的超凡知識換到他們的幫助。
這種辦法堪稱大海撈針,希望渺茫。
如若按照蘇滄所說,超凡力量的唯一標準只有精神力,那些精神力強大的人又怎會籍籍無名,需要借宿火紋草酒館?
亞伯心想:看來蘇滄是找不到合適人選,心急如焚,不得已選了走投無路的我——唉,想通也好,否則總不習慣這傢伙的自來熟!
當然,於亞伯而言,跟蘇滄做交易百利無一害。
他本就追逐著超凡力量到萊茵城,又在第一天與一位下城區的巨頭結仇,比起慢慢在貴族麾下熬日子,明顯是答應蘇滄,搏一搏機會更有出路。
「好吧。」亞伯眉毛舒展。
蘇滄雙眼一亮:「太好了,我的朋友!」
「細說暗夜呼吸法。」
「呼吸法實際上是一套基礎教程,其中包括如何利用動作、口訣和精神力引導修鍊。第一步是讓該個體感受到空氣中的葉法蘭能量——你已開啟靈視,這點直接跳過。」
「接下來,完成教程的過程中,該個體將順著引導,伸出精神力靠近靈性視野所感知到的能量,並通過特殊動作進行吸納入體。最後,該個體要用精神力指引這些能量順著毛孔流入血脈,直到於心臟凝結。」
「當第一顆能量凝結完畢,該個體就算踏入了【入門】級別。平時,初心者可以用精神力調動這些儲存的能量,附在四肢百骸,突破人體極限的力量與敏捷,或進行攻擊和防禦。」
說起超凡力量,蘇滄彷彿變了個人般靠譜,這點亞伯從不質疑。
【暗夜】么。他暗暗苦笑,聽起來就像邪教徒愛取的名字,不過比起虛無縹緲的惡魔,我更怕馬上見到貨真價實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