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蕭韞含笑:「丫頭,上來,哥哥給你帶了好吃的。」
阿圓點頭,提起裙擺鑽入馬車。
「沈哥哥,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
「吃過了怎麼還給我送吃的?」
「嗯?」蕭韞不解:「我吃過飯,為何不能給你送吃的?」
阿圓眼睛往旁邊的食盒裡瞧,邊說道:「沈哥哥吃過了,那我也肯定吃過了啊,這時候已經吃不下其他了。」
「哦,是嗎?」
蕭韞緩慢地端起一個食盒,揭開上頭的蓋子,遺憾道:「可惜了,不若就拿去送其他人吧。」
阿圓探頭過來,只見裡頭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精緻的糕點,個個如拇指般大小,晶瑩剔透,色澤絢麗。
正好可以一口吃一個。
「也不可惜的。」阿圓說:「我今日晚飯吃得早,說不準睡前還要吃宵夜呢。」
蕭韞忍俊不禁。
阿圓不好意思,坐直身解釋道:「我只是覺著沈哥哥大老遠誠心誠意地送來,不吃怪愧疚的......」
她聲音輕進了肚子里去,臉頰也越來越紅。
蕭韞道:「不逗你,這些都是給你的,小丫頭今日受委屈了。」
阿圓抬眼,眸子波光水潤:「沈哥哥怎麼知道我受委屈?」
隨即又道:「莫不是也聽說園子里的事了?」
蕭韞點頭。
「那沈哥哥信我嗎?我沒推陸姑娘呢。」
「自然信你。」
「為何?」
「小丫頭膽子這麼一丁點,」蕭韞手指比了個寸短:「如何敢推別人。」
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不像誇她呢?
阿圓抿了抿唇,說:「才不是,我是個知禮的姑娘,不惹事的,其實膽子也挺大呢。」
蕭韞輕笑。
他從食盒裡捏了塊糕點出來:「想不想嘗一個?」
阿圓矜持地點頭:「那就嘗一個吧。」
糕點做得小巧,還沒蕭韞拇指大,阿圓張嘴吃的時候,竟像只幼鳥似的,唇瓣微張,糕點剛喂進去,粉糯的雙唇便合上了。
然後開始細細咀嚼,聲音淺淺的,連兩頰也只是微微鼓動。
蕭韞怔了下。
竟覺得看這小丫頭吃東西很是愉悅。
過了會,他問:「味道如何?」
阿圓眼睛彎彎的,點頭:「好吃,沈哥哥去哪買的?貴不貴吶?」
「給人做文章,別人送的。」
哦,阿圓吃得更放心了,連咀嚼的動作都變得快了點。
沒過片刻,喉嚨一動,糕點就沒了。
蕭韞又捏了塊餵過去。
阿圓邊吃邊碎碎念:「陸姑娘實在霸道,分明是她不服氣我二表姐贏了她的彩頭,就冤枉我二表姐......」
「侯府出來的姑娘怎恁霸道?她肯定記恨上我了。」
「她今日還想來推我呢,卻自個兒栽花叢里去了,唉....」阿圓嘆氣:「往後若是跟她同一個書院,我可怎麼辦?」
「不若跟娘親說換個書院得了,也不是非得去慧香書院。」
說起來阿圓還有點氣:「陸姑娘這般跋扈,景王居然還肯幫她疏通。」
「......」
「你為何認定景王會幫她?」
「因為......」阿圓停下,掀開帷裳往外瞧了眼,然後鬼鬼祟祟坐近,小聲道:「沈哥哥,這事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呢。」
「景王跟陸家嫡女是對『苦命鴛鴦』,這麼多年不肯娶妻就是還念著陸家嫡女。」
「......」
「陸姑娘是他妻妹,他不幫陸姑娘還能幫誰?」
得,「妻妹」都出來了。
站在馬車外的陳瑜,驚得如雷劈,這等捕風捉影的流言他也不是沒聽過,卻不想有人還親自迎上跟前來說,他都為這小姑涼捏把汗。
卻不想,他家殿下居然還笑出聲來。
「虧我以前還想看他來著。」阿圓繼續道。
「什麼?」
「都說景王英姿卓絕、面如冠玉,」阿圓說:「我就想瞧瞧,不過現在不想了。」
「為何?」
「他跟陸姑娘同流合污,想來也只是徒有其表。」
「......」
默了默,蕭韞道:「景王不會幫陸姑娘。」
阿圓驚訝:「你怎麼知道?」
「以景王的為人不會做徇私舞弊之事。」
「果真?」
蕭韞點頭,繼續餵了塊糕點過去,見她小嘴如兔子似的細嚼慢咽,心情頗好。
他問:「那你還想不想看景王?」
「那就.....看一下也無妨吧?」
蕭韞笑。
陳瑜被霹了陣雷后,望著天邊晚霞,腦子裡有點錯亂。
馬車裡頭坐著的,還是那個韜光養晦、殺伐果斷殿下嗎?
如此細想,再看裡頭的那位小姑娘,臉上不自覺地帶了點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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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只嘗一塊,結果最後一食盒的糕點都被喂進了阿圓的肚子。
直到吃完,阿圓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撐,她不好意思地跟蕭韞告辭,然後抱著其他食盒回了家。
寶音見她出門沒一會,回來就抱著這麼多東西,奇怪問:「小姐從何處得的?」
「大哥哥送的。」阿圓把東西放在桌上,其中還有一罐茶葉,是之前在蘇家涼亭里喝的那種。
她把茶葉取出來交給寶音,說:「寶音姐幫我沏一壺茶過來,我今日吃得有點多,得消消食。」
若是景王得知堪比黃金的虎跑泉龍井,就這麼被她用來消食,也不知是該無奈還是好笑。
但此時,蕭韞車架才出梨花巷,遠遠跟著的人便迅速消失。
「殿下,」陳瑜在外頭低聲稟報:「人都走了。」
「盯了多久?」
「一個時辰。」
蕭韞眸子驟冷。
「殿下,」陳瑜問:「要不要將那些人處理了?」
「這次不必。」蕭韞慢條斯理地飲了杯茶,開口道:「本王既是個閑王,自然該干點閑事。」
陳瑜眸子微動,瞭然。
三年前,東宮太子蕭韞捲入一場科舉舞弊案,彼時涉案甚廣,連當朝丞相藺知仲也牽連其中。
且種種證據皆指向東宮,使得皇帝大怒。
後來藺丞相一力攬下所有罪責,偌大個丞相府被抄家流放,蕭韞的太子之位也被廢黜,成了如今無官無職的閑散王爺。
雖是閑散,卻無一日安生,無論何時何地皆被人監視動靜。
這些年,殿下低調得基本沒出現在任何宮宴上,一切皆是暗中綢繆。若說明著有何動靜,恐怕就是毫不遮掩地逗褚家這位小姑娘了。
少頃,裡頭傳來吩咐:「蘇雲平在何處?讓他來見本王。」
陳瑜回神,趕緊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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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時剛過,梨花巷就行來了一輛華麗非常的馬車,上頭還掛著靖海侯府的徽牌。
這會兒正是人們趕著出門的時候,街坊鄰居紛紛駐足打量。
只見馬車一路招搖地拐進南清街,一名穿著靛藍綢衣的小廝下車,敲響了褚家大門。
說是靖海侯府體諒褚家小姐受驚,特地送禮上門撫慰,卻隻字不提冤枉了人道歉的事。
褚夫人坐在堂屋,堵心得很。
原本覺得這事過去也就算了,結果靖海侯府又想博名聲,又想噁心人。
什麼話都被他家說了,不知情的還以為她褚家女兒上不得檯面,這點小事都還要鬧死鬧活呢。
「堂堂侯府主母,心眼小成這樣,也不怕人笑話。」
「現在要怎麼辦?」婆子在一旁問:「可要將禮收進來?」
「不收,」褚夫人說:「請人進來喝兩盞茶,回頭原封不動打發走就是,另外把昨日買的藥膏給人帶過去。」
「好。」
靖海侯府原本就是來做做樣子,若真是賠禮道歉也不至於派個下人過來。褚夫人懶得出面,喊婆子去打發了人後,繼續算賬。
因著昨日花了不少銀錢買藥膏,手頭上又窘蹙了些。
褚家底子薄,當年褚大人還是個窮酸書生時,被恩師看中將女兒下嫁,這才娶上媳婦在京城落腳。
褚家又沒有其他進項,就一座小莊子也還是褚夫人出嫁時娘家陪嫁過來的。褚大人一輩子老實巴交做官,每月俸祿也就二兩銀子、十四石米,莊子進項不多,每年也就種些蔬果供府上嚼口罷了。
一家子操持都在褚夫人手上,兩個女兒長大,少不得要準備嫁妝。沒多久,二女兒要去上學,又得花銷一筆。還有年節人情趕禮,處處都是銀子,哪哪都要花錢。
打了會算盤后,褚夫人嘆氣,問:「阿圓呢,她起了沒?」
「二小姐起啦,正在練字呢。」
褚夫人點頭,生活雖不易,但比起別家來,她家宅清凈,女兒乖順,也已滿足。
「不必擾她,讓她練。」
沒多久,婆子過來通傳,說:「肖夫人過來了。」
褚夫人趕緊放下東西,起身迎出門。
肖夫人是她娘家弟弟的媳婦,姑媳倆向來關係好,今早過來想必是蘇家那邊得了消息。
果不其然,肖夫人說:「蘇大人看了阿圓的文章和字,說去慧香書院讀書應是不難,不過得稍加請名師練練。」
褚夫人這心吊得一半一半的:「可上哪請名師去?」
肖夫人笑道:「蘇大人還特地推薦了個,說這人書法了得,若得他指點,阿圓定能一日千里。」
聞言,褚夫人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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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練兩刻鐘字便休息一會,此刻,她正坐在椅子上抱著個匣子吃零嘴。
然後,目光落在半開的抽屜里的那張燙花灑金箔信箋上。
上頭也就幾個字:梨花巷路口,沈霂。
但就這麼幾個字她已經看許久了,忍不住感嘆:「大哥哥的字怎麼就這麼好看呢?」
實際上,今日一上午她便是對著這幾個字練習,可怎麼都不得章法,而且越發覺得自己寫的字丑得不能看。
「唉!」
這麼想著想著,零嘴也不香了,她收好匣子,打算繼續練。
過了會,寶音進來喊她,說肖夫人來了,讓她過去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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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褚大人休沐,帶著女兒阿圓前去拜訪名師。
國子監祭酒介紹的這位名師頗為神秘,連姓名也未曾透露,住的地址也很是偏僻。
倒不是地段不好,相反,地段極好,山清水秀、鳥語花香,道路也極其開闊。
但褚大人越走心越慌。
一路都在盤算束脩夠不夠,備的禮豐不豐,見了人要如何說才能讓對方同意收自己的女兒為徒。
阿圓也是如此。
她第一次拜師,還挺緊張,不知夫子年齡幾何,是否嚴厲,會不會經常打手板心。
父女倆就這麼忐忑地到了地方。
敲門時,是個年輕的小廝開的,一見兩人就客客氣氣道:「褚大人,褚姑娘,我家公子久等了。」
小廝領著兩人走,一路亭台樓閣、雕樑畫棟,非一般富貴人家。
阿圓揪著身前的小布袋,走得屏氣凝神、目不斜視。
上游廊台階時,卻不慎踩到裙子。
眼看就要往前撲倒,這時,從側邊來了個身影。他如箭一般動作迅速,飛快地拉住了她胳膊。
聲音帶著點清清淺淺的笑意。
「小丫頭,走路不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