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午飯就擺在書房旁邊的小廳,一桌子豐盛的飯菜,清蒸魚、鵪子水晶膾、桂花魚條、水晶蝦仁等等。擺盤精緻,色香味俱全,全是小姑娘愛吃的菜式。
但阿圓心裡有氣,坐在桌邊只肯吃面前的酥肉和清蒸魚。
蕭韞睨了會,無奈夾了塊水晶蝦仁過去:「小丫頭嘗嘗這個,味道極好。」
阿圓原本不想領情,但他都夾碗里了不吃又浪費,還是乖乖吃了。
小口小口的,細嚼慢咽,滋味確實好。
美食能讓人心情變好,心裡的那點委屈,在這些各式各樣的吃食中,漸漸消散。
蕭韞不停夾,她也就不停吃。
如此,氣氛才算緩和下來。
蘇雲平前來稟事,跟陳瑜等在書房門口,時不時瞥一眼正在喂小姑娘吃飯的景王。
心裡好奇死了,忍不住第三次又問陳瑜:「王爺何時變得這麼閒情逸緻了?」
重點是這個「閑」字,又是當夫子,又是當爹的,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陳瑜側眼看了會,笑道:「我家王爺在養兔子,有趣。」
蘇雲平不明所以,繼續等。
終於等景王喂完小姑娘,已經是兩刻鐘后。
書房,蘇雲平和景王在談事,隔著一堵牆,隔壁小廳斷斷續續地傳來小姑娘喊疼的聲音。
蕭韞偶爾皺眉。
蘇雲平就會小心翼翼地停下。
小姑娘早上綁沙袋練字的事他也聽說了。女子皮膚嬌嫩,更何況還練了近一個時辰,手腕酸疼也是必然。
這會兒,婢女在給小姑娘擦藥,也不知傷到何種程度,聽那聲音,想必傷得不輕。
聽了片刻,蘇雲平繼續說事。
「顧丞相讓下官傳話給殿下,信國公安插在戶部的......」
「唔疼疼疼......」
這回聲音大了點。
蕭韞倏地抬手。
蘇雲平停下來,就見景王起身,大步出門。
蕭韞走到隔壁小廳,見阿圓坐在太師椅上頭。太師椅寬大,她坐得深,兩隻腳夠不著地面,就這麼吊在半空。
模樣滑稽得有點可愛。
看見他進來,阿圓忿忿地低哼了聲,埋眼不看他。
蕭韞走過去。
婢女托著小姑娘的手腕,輕柔上藥。
她手腕白皙,看起來柔弱無骨似的,上頭有幾道被綢帶勒出來的紅痕。抹葯之後,紅痕越發清晰,還泛著油光。
很是觸目驚心。
但蕭韞自己清楚,他根本就沒用力綁,還稍稍留了點餘地。
他無奈之餘,竟是詫異,居然有人的肌膚能嬌氣到如此地步。
「很疼?」他問。
阿圓嘟噥了句:「又不是你,你當然不疼。」
婢女被她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嚇得不輕,抹葯的動作趕緊停下來。
「你怎知我沒體會過?」蕭韞揮退婢女,在旁邊坐下道:「哥哥小時候也是這麼練字,彼時......」
他想了下,道:「彼時應是六歲。」
「六歲就綁沙袋練字了?」阿圓不可思議。
蕭韞點頭。
「那哥哥不疼嗎?」
蕭韞掀眼覷她:「疼,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聞言,阿圓有點羞愧,都不好意思喊疼了。
「我知道的,可是......」
「可是什麼?」
「我不想吃苦。」
「......」
「那你想做什麼?」蕭韞勾唇:「可有什麼願望?」
「這個倒是有。」阿圓點頭。
「哦?說來聽聽。」
「我娘說希望我無病無災,讀書知禮,往後尋個老實人家......」阿圓聲音有點低,臉頰還紅撲撲的。
「嗯?」蕭韞睨她。
「所以....所以......」阿圓繼續道:「我的願望也是這樣,嫁個同樣愛吃零嘴且不嫌我笨的夫君,無病無災過日子。」
「...........」
這時,隔壁屋子傳來陣輕笑。
阿圓大駭,她以為隔壁沒人,而屋內也就只剩她跟大哥哥,才放心說這種話的。
這下好了,竟被人聽了去。
她臊得抬不起頭。
蕭韞也忍著笑,少頃,說道:「這願望倒是不難。」
阿圓窘,順著話胡亂點頭。
「那邊是何人?」她小聲問。
「沒人。」
「我分明聽見有人笑了。」
「小廝在外頭。」
「.......哦。」
如此,阿圓臉上的臊意緩了些。
過了會,蕭韞讓婢女帶阿圓去午歇,然後繼續回書房跟蘇雲平議事。
等結束時,阿圓也睡醒了,蕭韞親自送她出門,還塞了瓶藥膏給她。
「沈哥哥,」阿圓看著精緻小巧的藥瓶,問:「這葯貴不貴吶?」
「不貴,幾文錢隨便買。」蕭韞背著手站在馬車旁。
「哦。」阿圓藥瓶放進布袋裡,然後跟蕭韞道別:「沈哥哥再見。」
她放下帷裳,坐回馬車裡,很快,車輪緩緩啟動離開。
陳瑜心裡感慨。
宮裡的盧太醫親手收集了天底下奇珍藥物研製的藥膏,也就這麼兩瓶,殿下說送就送。還說是「幾文錢隨便買」,也不知盧太醫聽了會不會昏過去。
這褚家的小姑娘往後若是老老實實,恐怕這輩子都能福運滔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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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海侯府。
靖海侯和自家夫人夜裡吵了會嘴。
「珊兒去慧香書院的事,景王那邊如何說?」
「什麼如何說?」靖海侯沒好氣:「我都見不到景王的人。」
「為何?」
「你問我我問誰去?」靖海侯道:「你上回是不是得罪褚家人了?往回我去見景王都還能見上面,這回去了兩次,都說景王不得閑。」
侯夫人動了動唇,臉色不好看:「一個低門破落戶罷了,還能令我堂堂侯夫人得罪?這話說出來你也不嫌跌份。」
「跌什麼份?你這麼大能耐,你閨女上學的事自己去想法子。」
侯夫人聽了,頓時厲色:「什麼叫我閨女,珊兒是我一人生的?合著你只認西院的那兩個庶子庶女?」
「既是如此,」侯夫人氣得很,把丈夫換下來的衣裳扔過去:「你還來這作甚,去尋你那寶貝姨娘跟寶貝閨女去!」
若此時不是深夜,靖海侯真想一走了之。他忍了忍,道:「此時在說珊兒讀書的事,你與我鬧什麼?」
嬤嬤也在一旁勸侯夫人:「侯爺說得對,當下還是以四小姐的事為重。」
侯夫人壓下不快,喝了盞茶。過了會,道:「不若這樣,過兩日便是清明,屆時景王定然會去萬壽寺祭奠他母親,你尋個由頭拜見。眼下離入學時日不多,此事需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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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韞送的藥膏藥效自是不必說,阿圓回家只抹了兩次,手腕就不疼了。
因蕭韞忙,她在家按法子自行練了兩天的字。
第三天是清明節。
清明這日,京城百姓喜歡出門做些有趣的活動。或踏青,或插柳、盪鞦韆、放風箏等等。
吃過早飯,肖家兩位表姐就過來喊阿圓去玩了,三個小姑娘駕著馬車徑直去了城外的南城湖畔。
南城湖畔風景好,不僅可以觀湖畔景色,還可欣賞湖中畫舫遊船,甚至有些公子哥喜歡在畫舫上叫上幾名歌姬彈唱。
坐在岸上的人賞遠山近水,沐浴春風,聽悠揚小曲,頗是享受。因此,每年來這踏青遊玩的人頗多。
他們在地上鋪筵席,或煮水烹茶,或吟詩作對,或鼓笙弄樂,或縱情在青翠的草地上放風箏。
阿圓懷裡抱著食盒,婢女們帶著筵席和茶具,一行人打算找塊空地坐下來。
行到柳樹邊時,好死不死遇到靖海侯府的四姑娘陸亦姍。
「梓晴?你們也來踏青呀?」
喊她們的是個圓臉的姑娘,乃吏部右侍郎家的三小姐,叫何慧珠,也是肖梓晴在女子書院的同窗。
她邀請道:「反正你們人也不多,不若與我們一起坐下吃茶賞景,更得趣些。」
何慧珠她們那邊已經擺好了筵席,筵席上擺放著精緻的茶具,還有各色糕點瓜果,圍坐了五六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姑娘。
肖梓晴見陸亦姍也在,有點猶豫。
思忖片刻,她轉頭問姐姐肖梓萱的意思。
肖梓萱已經十四,再過兩個月就是及笄之齡,她自是不喜與這些小姑娘們坐一處,便說道:「我適才闖遇熟人,且過去說說話,你與阿圓去吧。」
說完,她帶著婢女離去。
肖梓晴又問阿圓:「表妹想不想一起玩?」
阿圓沒所謂的,她乖巧地點頭。
「梓晴,這是你表妹啊,真可愛。」
何慧珠家裡都是兄弟,沒有姐妹,她頭一回看見阿圓就喜歡得不行。
阿圓靦腆地笑了下,喊道:「慧珠姐姐好。」
陸亦姍今日是跟著堂姐過來的,堂姐跟何慧珠是好友。她此前受了傷,這會兒以絲巾半遮面,聽了兩人對話,不屑地低哼了聲,目光看向別處。
肖梓晴與她不對付,看她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都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這個年紀大多是愛攀比的。尤其是陸亦姍,自從在蘇府輸了臉面后,就總是想贏點回來。
她先是炫耀了番衣裳首飾,又故意誇在座的其他人,獨獨把肖梓晴和阿圓排除在外。
見阿圓從行囊里掏出個茶葉罐,便立即說道:「你莫不是想泡你帶來的茶喝?」
阿圓點頭:「我不喜歡喝濃的,這個清淡些的好喝。」
她指了指自己的茶葉。
陸亦姍低嗤了聲,嘲笑:「真是個土包子,你可知我們現在喝的是什麼茶?」
她說:「這可是今年最好的龍井,我祖父都不捨得喝,還是我特地從他那央過來的,片片茶葉堪比黃金。」
「哦。」
阿圓點頭,但她確實不喜歡喝濃茶,也不會因為陸亦姍說片片堪比黃金就去將就。
她兀自取出自己帶來的茶具,慢吞吞地煮水,邊聽表姐和她同窗說趣事。
過了會,何慧珠突然轉頭看過來:「好香啊,阿圓是你泡的茶嗎?」
阿圓問:「慧珠姐姐要喝嗎?我給你倒一杯。」
時下,世家貴女皆有習茶的愛好,各種茶是好是歹,聞香觀色便可分辨出來。
而何慧珠是這裡頭的高手,一聞便知這茶好。
陸亦姍不服氣,心想,一個小官之女的茶葉罷了,能好到那裡去?
這些人真是沒見過世面。
但下一刻,何慧珠品了杯后,讚不絕口,其他人也湊過來品。
有人說:「我覺著阿圓的茶葉更好喝呢。」
「豈止更好喝,」何慧珠揭開茶葉罐,挑了幾片茶葉出來,嘆道:「這裡頭都是芽頭,葉片肥厚嫩綠,可見吸取了整個冬天的精華。」
有人探頭來瞧:「的確,凈是芽頭,我聽說芽頭茶乃萬畝茶園才採摘一斤呢。」
「你說的那是其他地兒,若是虎跑泉的龍井,可沒這麼多,也就幾兩罷了。」
「啊,這麼說,該是比一芽一葉的好?」
「自然是的。」
陸亦姍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地,臉色漲紅。
不因別的,她帶來的茶葉,正是一芽一葉。
倒是阿圓對茶不懂,聽得雲里霧裡的,不好意思地說:「沒什麼啦,這是我平日用來消食的茶。」
眾人:「.........」
一群人嘰嘰喳喳地討論了半天,陸亦姍也臉紅了半天,直到人群里傳來了陣騷亂,有人說是景王來了,她們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