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入夢
破曉時分，韓千葉鼻青臉腫地回來了。
一進門，便是冷夜也無法阻擋他的滿面春風。
「師弟，你怎麼不睡覺？」
放下書，南雲看一眼自家師兄這狼狽又得意的表情，也替他高興。
「師兄，我做了個夢，睡不著。」
一下就收了自己得意的神色，韓千葉鄭重道：「是不是我們鬥法不小心傷到你神魂了？你把夢境說來我聽聽。」
他如此緊張南雲，看起來，南雲的事比他的事，還要重要，南雲有些不好意思。
兩人各在一堂，韓千葉在換掉寒酸的衣物，南雲就像對自家親大哥訴說心事一樣，走到另一邊，把夢中所見說與韓千葉。
「對了，師兄，北辰師姐離開時，給我留下了這個，好像叫靈華露。」
他拿著玉瓶，期盼地看著。
果然，韓千葉一邊扣著衣領的扣子，一邊走出來了。
「什麼，靈華露？」
他眼神微微驚訝，拿著玉瓶晃蕩一下，沒有聲音傳出來。
「這可是好寶貝啊。」
韓千葉喜滋滋的，接著道：「嘿嘿，滿滿一瓶，跟著師兄混，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不過師弟，北辰師妹可對你說了它的用法？」
這？這是因為師兄嗎？
「師姐說了，我也猜測這靈華露不同凡響，不敢用。」
韓千葉正要取笑他，南雲接著道：「師兄天資如神，修為也高，師兄，你能用它嗎？」
一下取笑不出來，看著南雲眼神里的真誠，韓千葉把靈華露遞迴到他手裡。
「師弟，修行路漫漫，到我這個修為境界，外物的作用已經不大了，倒是你，凡俗之軀，這正適合你，師妹她們真大方。」
師兄怎麼有一種嫉妒的酸味兒呢？
南雲抹掉心裡的詫異，覺得惋惜。
要是師兄能用這東西就好了，給我，作用不大，徒增壽元，不是初衷。
「這麼厲害？」南雲從未擁有過兄長關懷的溫暖，雖然震驚這靈華露的功效，可他依舊，有一種想要自己對師兄有一點用的想法。
貧寒善良的他，最受不得別人的好，享受了一分，便想著回報十分。
「呵呵，這可是北辰師妹給你的，你想給我算怎麼回事？」
也是啊，師姐問起，我也沒法交代，可……
所謂親疏有別正是如此，南雲絕對敬重那些師姐，可眼前的師兄，與他更為親近。
「明白了就行，此物驅邪凈神有神效，趕緊服用一滴，好好睡覺吧你，我和你不一樣，明日，我得繼續修行，加油！」
一時語塞，南雲看著太陽一樣的師兄。
韓千葉就像一個身處光明的人，照亮南雲心裡的所有黑暗。
親近無言，他稍稍歪著瓶身，以狼狽的姿勢舔了一口溢出的靈華露，頓時感覺神思暢快，韓千葉古怪地看著他。
此時可悟萬道，此時可魂歸幽冥。
看著他吃了，韓千葉才帶著一些寵溺弟弟的語氣道：「好好睡吧，明日要是無聊，你可以來山下看我修行。」
修行者悟道講究清凈，韓千葉邀請南雲看他悟道，是絕對的信任。
一下開心，南雲喜滋滋道：「嗯！」
他滿懷喜意入睡，短短兩日，內心深處，已經無比信賴韓千葉。
而另一邊，韓千葉端坐床上，開始修行。
若不是情勢所迫，他根本不會浪費半點修行的時間。
一夜好夢，醒來的南雲，看見自己床頭又多了幾本書，依舊有韓千葉留下的字條。
這些書可不是宗門弟子常觀之物，是韓千葉從家裡帶來的書籍，記載著靈墟的風物概況，可南雲，還是沒有找到關於千道宗的絲毫訊息。
上古之時，靈墟不叫靈墟，而是仙界和蠻荒，後來人族率領百族與異族大戰於混亂仙海，逐出異族后，把異界空間與整個仙界宇宙融合，自此再無蠻荒和仙界的區分，整個宇宙統稱為靈墟。
南雲震撼地回味著從書里看來的知識，在窗邊探視一眼，看見自家師兄在瀑布前氣象莊嚴，就要趕下去觀望。
正要出門，碰到北辰星和東方離結伴而來。
「南雲，見過兩位師姐。」
二人打量他一番，東方離溫和道：「昨夜聽說，師弟被我們所累，今日氣色恢復，我便安心了。」
體會著此時心思無垢的空靈之感，南雲抱著書道：「謝謝師姐挂念，我沒事了。」
「正午烈陽，師弟這是？」
「北辰師姐，我打算去飛崖之下，陪師兄悟道。」
同時驚訝，東方離好奇道：「你可知飛崖有多高？你要走多遠？」
很遠嗎？好像也不是太遠啊。
南雲搖搖頭，東方離一下就有些來氣。
「這個傢伙，千丈飛崖，師弟一來一回，一天都過去了。」
他不懂情侶心思，見師姐對師兄有氣，趕緊道：「是南雲想去，不怪師兄的。」
兩人哪還不明白他是受了韓千葉鼓動，若不然，身為凡俗之軀的南雲，一定知道上下千丈高山，需要浪費多少時間。
不過，兩人也不戳穿他。
「正好我們也是來尋韓師兄，師弟，請。」
兩人言笑溫和，帶著禮讓關愛，北辰星示意南雲先走，他一下就扛不住了。
他昨夜，確實想把靈華露全部給師兄來著，如今感受到兩位師姐那種發自內心的關愛，頓時又覺得對不起北辰星。
他心裡的小心思活躍得很，可北辰星根本不在意他這些想法，兩人反而對他這樣的想法十分好奇。
她們生來優渥，不曾如南雲一般，以凡俗肉身，體會靈墟之苦，如韓千葉一般，她們也願意照亮南雲。
三人出門，師姐禮讓，他硬著頭皮走在前面。張望景物，留意著身後，怕自己聽漏了一句吩咐。
下山景緻，與韓千葉帶著他挑選的小徑景緻絲毫不同，也區別於他窗中觀望。
一路幽幽氣象如含千古歲月，懵懂無知的南雲，走進一片山間雲霧。
忽然間，他見宗門高空雷鳴閃電，迷霧狂卷。
在迷霧之中，有無數荒靈投身施放閃電形成的雷海，雷海里起起伏伏，隱隱又修士巨大的法相浮現，在打出驚天動地的法術。
他被所見驚住，卻吹來一陣冷風，眼前所見，變成迷霧。
滿山寧靜不再，鳥語花香寂然；如再次置身靈墟，凶雲邪霧不絕。
再次見到這熟悉的景象，南雲一下回頭。
北辰星二人就在他不遠處。
「師弟，這山間風大，這個你帶著，可做乾坤收納之妙用，亦可辟邪。」
他下意識接住北辰星丟過來的一個月牙形法寶，驚覺手心一痛。
此物瞬息間就完成了滴血認主，呆了一下，抬頭道：「師姐？這是法寶？」
低頭抬頭之間，眼前已經空無一人，他仔細分辨迷霧，看見兩位師姐離他好遠，東方離似乎在對他交代什麼，可他聽不見，深空雷海，似乎又在隱隱浮現。
嗚嗚的風聲響起，迷霧變化極快，已經看不清來路，他伸著手，抓不住什麼。
這？驚疑之後，他趕緊把手裡的東西都收到月牙法寶之內，小心地往前走去。
感受著天風地勢，他自覺周圍空曠，可呼吸行走之音，居然迴響於迷霧之中，迴音越來越大，間隙越來越短，擂鼓天音不絕於耳。
壯著膽子，他以為宗門之內，不會有什麼危險，順著腳下崎嶇的小道，緩緩向下。
又行數十步，動靜突變。
「殺！」
「殺呀！」
喊殺聲由遠及近，不等他看清飛來何物，兩具屍體就砸在腳下。
砰砰砰！
緊接著，又是幾具屍體砸落，幾個背生雙翅的人族抱著荒靈同歸於盡，那沖霄的喊殺聲，靠近又轉走，似乎又瞬間離他遠去，往遠方轉移戰場。
這是？
他蹲著身子，看著這些人背上透明的翅膀，就像靈禽的飛羽；落地的白骨失去了顏色，就像被歲月侵蝕，暗淡至極。
這是傳說里的翼人族？
這是很久以前的荒靈？
這個發現讓他大驚失色，顧不上害怕，趕緊從翼人族屍體上拔出來一把滿是缺口的殘劍，警惕地看著迷霧之中。
戰場已經很遠了，可他卻緊張得不行，眼前的屍體和血液，太真實了，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兒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