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 30 章
像阿楊這種喜歡到處亂跑,又喜歡交朋友的人,朋友自然是不少的。可是他濟南的這個朋友,有點不一樣。
那人是個和尚,一個還俗蓄髮的和尚。
可是這個人又與其他還俗的和尚不一樣。他終日穿著一身講究的袈裟,可是不管是寺廟還是登記管理和尚道士的部門都默許了他的裝束。讓人驚訝的是,這個和尚看上去年紀輕輕,卻是一頭白髮,對過往的經歷也是避而不談。這個和尚身邊還跟著個十幾歲的女孩,一身苗疆人的打扮,玩弄五毒蠱術應心得手,卻管那和尚叫師父。
可是說他古怪,卻是別有原因。
這個還俗的奇怪的和尚身上的東西俱是不凡,出手也極大方,卻偏愛說書,哪裡有聽眾,就能在哪裡現場來一段。也不知是不是仗著自己武藝高強,什麼都敢編排上一段,魏子云的故事,就是他起的頭。
這個和尚以前有段時間,就愛講些誇張古怪的情愛故事,男人聽了沉默,女人聽了抹淚,阿楊聽了后滿腦子莫名其妙的想法更是拉不住韁。
但是這個和尚,卻是個極會享受的人。
住的是大明湖畔最精緻的宅子,府上廚子的手藝也是這個大宋出名的,府上伺候的人也挑著麻利的添置,卻偏生喜歡說書討要賞錢。
他是阿楊極要好的朋友,甚至為了阿楊那在旁人眼裡亂七八糟的雜物專門騰了地方,還讓人日日看管保護。
阿楊到他家裡的時候,他這日正好沒有出門說書,在樹下的石桌邊上和他的小徒弟搶最後一隻閘蟹。
「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啊,就應該出去闖蕩闖蕩,認識個年輕小伙,受點情傷,變穩重些再回來。再這麼被你鬧下去我遲早要英年早逝。」
「呸,像我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就應該吃喝嫖賭,不受情愛的苦。」是個小姑娘的聲音,還明顯是個沒有長大的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被保護得太好,十六七歲的姑娘,卻滿是稚意。
「呦呵,膽子大了啊你,還敢嫖賭?!」這對年紀差不過六七歲的古怪師徒,相處也是極古怪。
十六七歲的姑娘,在這個世界看來已經是個大姑娘了,是時候該物色夫婿了,可在這和尚和阿楊眼裡,可不是還小嗎,也因為他們這種態度,她身上還是一團脫不去的孩子氣。
「我明年就十八了,馬上就是個成熟穩重的大人了!!我可以決定自己要吃什麼!!」阿楊遠遠就聽到小姑娘不滿的聲音,抱怨中還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一直被當孩子對待,這丫頭的身量也不高,天天跳著碰高樹枝,還是毫無進展。這不正經的師父仗著身高,把最後一隻閘蟹舉起來,道:「只有小孩子才會一直說自己是大人,真正的大人才不會去強調這些!再說了,大人是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慾望的,你還早著呢。」
小姑娘拚命跳著發現夠不著,整個人掛在師父身上抱著往上爬,道:「你是大人要控制口腹之慾養生,我還小有放縱的資本。」
「不行,你不能再吃了。」年輕俊美的白髮和尚冷漠得像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慎修,毒蘿,好久不見!」阿楊從牆頭翻了過了。
「啊啊啊!!阿楊,好久不見!你去哪兒玩了,我們之前聽說了不少你的事情!」毒蘿放開了師父,向阿楊撲了過來。阿楊也不覺得她身上的銀飾硌人,接了下來。
「阿楊我跟你說,大禿子超過分,之前出去說書不帶我,在外面吃了好吃的還特意把袋子帶回來給我聞香!!」
「阿楊,好久不見,最近楊少俠名聲不小啊。」慎修好像沒有聽見毒蘿講話,一邊把她從阿楊身上撕下來,一邊笑眯眯地打招呼。
「啊?我幹嘛了??」雖然幫人破了案,但也不至於名聲響到這種限度吧。
「據說楊少俠年紀輕輕,破獲了繡花大盜的大案,和陸小鳳一起將紅鞋子一鍋端了,紅鞋子才吃下青衣樓,就被楊少俠接手了。」慎修面上帶著揶揄的笑意,顯然是知道傳言不靠譜,特意調侃。
阿楊心裡咯噔一聲,想:完了。
長相不差,武功不俗,背後還有大勢力,試問哪個小娘子不希望有這樣一個可以帶女主玩,帶女主追逐自由的忠犬狼狗系男配出現在話本里????
慎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講義氣地說:「放心吧,作為朋友,我是不會開這個頭的。」
因為現在的話本的熱門內容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為了一個姑娘決鬥,哎嘿。
阿楊鬆了口氣,就聽見人家教育小徒弟:「嗯哼,你剛剛叫我什麼來著?有本事再說一遍。」
「大。。」毒蘿話沒說完,就被善意地打斷。
「仇殺名單你可以先了解一下,然後再好好想想。」慎修也不顧及阿楊,當著他的面打狗、啊不,教育。
「我什麼都沒有說啊!」毒蘿躲到阿楊背後,小聲碎嘴:「不虧是禿過的人嗎?這麼重視頭髮。」
阿楊心裡感嘆著不愧是說書人帶出來的,嘴皮子也是厲害,就聽到她繼續說:「反正男人到了年紀,不管是頭髮還是女兒都會離開他的。」
不知道為什麼,阿楊感覺她的話往所有男人心口扎了一刀。
阿楊說明來意,慎修顯然很高興,他在為自己的朋友高興,高興他終於願意在此世落足。
慎修本是一個在寺里修行的和尚,後來天下亂起,毅然還俗。可下山前寺里出了事,苗疆五毒教的教主來幫忙,事後她身邊跟著的小丫頭知道他要下山濟世,硬要跟著。小姑娘一直在苗疆,懵懂又直接,他不得不一點點教導她行事的方法和處事的道理,她就自顧自管他叫師父。後來不知怎麼的,忽然來了這個陌生的大宋,他們所熟悉的成了史書里冷漠的白底黑字,在一片陌生中,兩人相依為命,漸漸熟悉了這個世界。他在這個世界想起了自己年少時說要說書的戲言,磕磕絆絆得摸索,小姑娘也可以不用經歷戰火,帶著笑無憂無慮地長大。
他和小姑娘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六七年,慢慢融入了這個世界。在去歲見到阿楊的時候,他在他眼裡看見了和自己同樣的茫然和格格不入。
他只能隱約猜到阿楊一定有不亞於自己的複雜的過去,卻一直不去問,互相保持著默契,一來二去,發現人極對自己脾性,也樂意給對方留個房間,讓他在此世有個歸處。
現下,阿楊身上那種彷彿雲浮於天際的遊離感消失了,他真正入世了,他自然是為他高興的。
「既然有了新宅,不邀我們去看看嗎?」慎修笑著問。
慎修和毒蘿六年前不知從哪裡出來,一直活躍於江湖,後來發現了自己的志向所在,便抽身隱居,過自己想過的小日子,他最開始說書的那段日子,阿楊也是辦了不少忙。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決戰,京里可熱鬧,你不怕被認出來?」阿楊問。
「若他們兩人不負盛名,能看見那樣的決戰,被認出來也是沒什麼。」慎修幾年前和毒蘿遊歷天下,袈裟錫杖,又一身好身手,毒蘿本事也不小,一路救死扶傷,悲憫天下,縱是他再三解釋自己已經還俗,可「聖僧」的名頭還是傳得極廣。
「你別聽他瞎扯,最近有個不得了的老女人看上他了,他怕被人不明不白糟蹋了才想跑。」毒蘿湊到阿楊耳朵邊小聲嘀咕。
「你閉嘴吧我求你了!」慎修吼她。
阿楊拍了拍慎修的肩,嘆了口氣,道:「你也不容易啊。。」
阿楊又問起這「地頭蛇」關於「大明湖畔姓夏的人家」的事情。
慎修想了想,道:「夏家有個娘子,與一武林人私定終身,那武林人卻離去了,那娘子誕下了個姑娘,一直在等他回來。」
說完,這設定給人的一種奇異的熟悉感讓人都沉默了。
慎修又道:「可是不久前那個江湖人回來了,大筆大筆花著夏府的錢,那夏娘子也不阻止,反而也大手大腳起來。可憐了府上的姑娘。」
慎修解釋說那姑娘已經十八了,正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紀,「好像是叫夏。。夏冬梅來著。」
「不是馬冬梅嗎?」毒蘿開口。
「不,夏府的姑娘自然姓夏。」慎修反駁,又隱隱有些不確定:「說不定那個江湖人姓馬?」
又是一種奇異的熟悉感讓空氣變得有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