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游篇 第四十一章 稻草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天賦資質,這就是所謂的五行根性。
聞悟噓出一口白氣。
五行根性,指的靈根的屬性,亦即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
在葯術理論中,五行與人體內的心、肝、脾、肺、腎五個內臟區域一一對應,亦即心火、肝木、脾土、肺金、腎水。
於是,這就有了區別。
因為人的天生體質各不相同,不僅外在的高矮肥瘦美醜,內在的內臟、筋骨、血脈亦有差異。如果一個人的心肺功能天生就比別人強健,很可能也意味著心肺區域的血肉筋脈更加發達、通暢,更適合靈氣運行,能夠汲取更多的養分、靈氣。
換而言之,如果一個人天生的心、肺功能強大,因為心肺主屬火、金,那麼在修行的時候,五行根性就會偏向於火、金。亦或者說,由於天生心、肺區域的筋脈更強,能夠吸收更多養分、靈氣的汲造,所以成長、修鍊后呈現出來的根性就偏向於火、金。
如此類推,因為某個區域的筋脈更強,所以修鍊的時候也會更偏重於該區域,因為事半功倍,這也是不同修仙者呈現出不同五行屬性的原因。
相反,由於某些臟器區域的筋脈弱,修練起來事倍功半,所以絕大部分修仙者都會選擇揚長避短,暫時避開該區域,進而導致相對的根性就會偏弱。
這就解釋了為什麼大部分修仙者對於五行根性的操控能力會有差異,也解釋了為什麼五行根性越是優秀的人修鍊起來越是輕鬆。後者的原因就在於,單五行根性的人,很可能同時也意味著體內的多數筋脈相對淤塞,修行的時候大部分做的都是無用功。而相對的,五行根性越多越優質,也就意味著體內的筋脈越強健越暢通,靈力的運行、吸收越加高效。
聞悟緩緩張開眼,感受了一下體內的變化。
目前,五行根性對修鍊速度的具體影響,他還沒法細究,但是粗略感覺過後,他覺得如果按照五行的五個等級來算,在靈根等級相同的情況下,每增加一個五行根性,修鍊速度大概就能翻個一倍。即是說,假設單靈根的人的修鍊速度是1,那麼雙靈根就是2,三靈根就是3,四靈根……,以此推之,五靈根的修鍊速度,理論上能比單靈根快約5倍!
而這,還沒算靈根等級的差距。
須知,靈根又分為5個等級,上上、上、中、下、下下,粗暴一點可以將之視為筋脈的優劣等級,因此等於說每一級又是一個差距,如果再相乘比較,實際修鍊效果的差距恐怕能達到十數倍,甚至是數十倍!當然,也可能反過來。比如中等的雙靈根三靈根,未必就比上等的單靈根強。至於下等、下下等的靈根……嗯嗯嗯,即使五靈根,基本也沒啥卵用。
聞悟整理了一下,大概是理清了其中的體系。
所謂的靈根,實際上分為靈根和根性,前者是筋脈的優劣度,後者就是五行屬性。由於根性與每個人天生的內在筋脈強弱息息相關,又因臟器呈現不同五行,所以具備了不同的屬性。兩者一相結合,便決定了修行者的五行靈根屬性。
淅淅。
樹椏撐不住雪花,掉落了一簇白沙。
聞悟站起來,拿起身邊的外衣抖掉上面的殘雪,披在身上。外面滴水成冰的溫度,他渾身卻感溫熱,絲毫不覺得寒冷。
「聞悟!」
「嗯。」
聞悟看過去,卻見興民站在露台那招手。屋裡面還有一男一女,但卻不見玄離。
興民似是看出他的疑惑,主動解釋道:「仙師剛走,說是跟人有約,先去赴約了。他讓我轉告你,等處理好了私事,自然會來找你。」
最好別來了。聞悟腹誹一下,點點頭,與裡面的男女對視了一眼。那女子溫婉一笑,眼神頗為親切,男子卻上下打量他,眉頭輕皺。
「你先把衣服穿好。」興民將掛在欄杆上的外衣遞給他,順勢湊上前小聲說,「我母后和舅舅。」
「喔!」
聞悟的眉頭一聳。也就是說是鳳義皇后,以及那什麼羽林軍統。名字叫什麼,聞悟是不知道,只知道這一家子姓楊。
楊雲雪卻是一笑,打趣道:「你們倆在說什麼呢?」
興民一激靈,連忙站好了,「沒,沒什麼。」
「噗,快點進來吧,外面多冷啊。」
「來了。」
興民一邊應著一邊轉身,隱蔽地輕肘了聞悟一下。
啥意思?
聞悟一臉問號。
楊雲雪又招了招手,不僅像個慈藹的長輩一般沒有絲毫的架子,反而透著顯而易見的喜愛,「聞悟?你可是叫聞悟?快進來,快進來呀。」不待聞悟回答,她又補充道:「今日我是以私人身份來訪,所以不必拘泥於禮節,嗯——」稍微沉吟,她笑著說出了驚人之語,「這樣好了,你老師私底下管我叫雪姨,你要是不嫌棄呢,可以叫我一聲姨娘。」
楊雲烽在旁邊一聽這話,頓時面色訝然。忍不住,他又多看了聞悟幾眼,年少清秀,略顯寡言,還是看不出什麼特別來。至於在雪地打坐,在寒天里穿著單薄……,說實話的,這種事情對他這種軍旅出身的人來講,算不得什麼新鮮事。不過,他也是下意識地將聞悟雪地打坐的行為與軍訓掛鉤了,並不知道聞悟是坐了一夜。若是知道,恐怕就不是這想法了。
聞悟稍稍彎腰見禮,「姨娘。」
興民和楊雲烽一怔,心裡不約而同地暗咐,你還真不客氣呀。
「誒!」
楊雲雪卻是很開心地答應了,連連招手,「過來這邊坐,快過來。」
聞悟應言過去,在銅爐旁邊坐了下來。屋裡燒著幾個銅爐,感覺像是三春一般溫暖,與外面的寒冷形成鮮明的對比。
「這是我從宮裡帶出來的茶花,泡些滾熱的姜奶,去寒暖身,頗為見效,你先喝點。」
楊雲雪親自拎起銅爐上的水壺,倒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茶,笑道:「這法子,還是你老師教我的,我喝了十幾年了。」
「謝謝。」聞悟倒是無所謂寒熱,不過盛意難卻,於是象徵性地喝了兩口。
「怎麼樣?」
「嗯……,還好,就是姜花的味道濃了。」
「是嗎?我試試……」楊雲雪自己添了一點嘗了嘗,略有些喪氣,「哎還真是,許是放多了,越煮越出味,太濃了。」
「無礙的,姜花補氣,有益無害。」
「嗯嗯,是呢,你老師也是這麼說的。」楊雲雪又笑了,「我脾胃弱,茶水寒涼,不加些姜花,我喝了便易睡不著覺。」
聞悟看她兩眼,「勞神損氣,精竭見疲,姨娘沒有大礙,只是心病而已。」
楊雲雪一愕。
楊雲烽的眉頭皺緊,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不快地道:「咳,娘娘鳳體,豈是你可妄斷的?縱然娘娘念你年少不與你計較,你說話也得注意分寸!」
聞悟看他一眼,不置可否。這話里的意思,無非就是說自己沒有禮教,蹬鼻子上臉。作為羽林軍統,從三品朝官,已經是相當客氣了。如果不是楊雲雪在場,被她姐姐兼皇后的血脈加身份雙重壓制的死死的,楊雲烽估計早就翻臉了。
興民連忙調和,「舅舅,聞悟他是葯士,只是出於術業習慣,並無惡意……」
楊雲烽卻是一點不慣著,哼道:「他一個十幾歲的小毛孩子,難道醫術還能比的過他老師?還能比的過廟若行濟?可笑!」
楊雲雪的神色一凝,「雲烽!」
「哼!我出去透透氣。」
楊雲烽顯然是不想待下去了,直接起身甩袖離開。他堂堂羽林軍統,三十快四十歲的人,無論身份還是年紀都遠遠高於聞悟,自然無法忍氣。事實上,剛才玄離一副高人一等愛理不理的姿態,已經讓他憋了一股氣,只是玄離好歹是實打實的仙人,他心裡不服也只能忍著。可現在換了一個毛孩子,他怎麼還能忍呢?說好聽點是友人之徒,說難聽點,聞悟在他眼裡,不過是鄉野來的一個不知名小子,算個什麼東西?如果不是楊雲雪在場,他可能眼角都不帶瞧一下。
楊雲雪有些惱怒,「這臭脾氣,半輩子了也不見有一點改變,實在是頭蠢驢!」說罷,她回過頭,「聞悟,不必在意,別理他。」
聞悟卻是淡然一笑,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不,其實楊大人教訓的是,是晚輩僭越了……」,然後又看了楊雲烽的背影幾眼,接道:「不過,我看楊大人坐時右肩微沉,右側腰胯略收,背頰繃緊,恐怕是右腹留有舊疾,需要注意防寒,不能逞強啊。」
楊雲雪又是一愣。
興民苦笑,輕『咳』了一聲。你丫的是看到個人都喜歡給看個傷病呀?
聞悟醒覺,有些尷尬,「呃,抱歉……」
「不。」
忽然,楊雲雪搖搖螓首,由愣神轉為訝異,「你楊伯伯的右腹確實受過傷,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了骨頭,不過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這事情只有少數幾人知道,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快不記得了。」說話間,她看向聞悟的眼神越加明亮了,「我聽說,興民遭人暗算,他的傷也是你治好的對吧?還有茉莉那丫頭,她不肯承認,不過想來也是你救了她一命了。」
聞悟瞟了興民一眼,後者左顧右盼,明顯心虛。好傢夥,剛回來還沒兩天,已經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給抖出去了嗎?聞悟暗罵,但又不知道他具體說了什麼,於是只能一笑置之,「救命談不上,只是當時情急,不得已臨時應付罷了,實屬僥倖。」
楊雲雪看他一會,若有所指地笑了,「你與你老師說的簡直一模一樣。」
聞悟一怔,「嗯?」
「嗤,無需驚訝,我與你老師一直保持有書信往來。」楊雲雪笑道:「她還在興都時,我便經常找她入宮聊聊天,她離開興都后就只能以書信來往了。」說著,她又有些自嘲,「呵,我深在宮中,平日不常外出,與你老師的書信溝通算是為數不多的消遣了。」
聞悟無語了。曲紅你筆友是不是太多了?跟興民,跟這鳳義皇后,還有跟那個廟若老頭……,平時躲起來原來就凈看信寫信了?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丫是逢寫信就把我給扯上呀?底子都給扒光了。聞悟想想就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唉,不說這些了。」
楊雲雪掃去陰霾,笑著說:「說說你老師吧,最近兩年,我對她的事情只能通過書信了解,她又不願意多說自己的事情……」
於是,對話就轉向了輕鬆的瑣事、趣事。
楊雲雪溫慈和藹,說笑打趣,輕鬆隨意,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如果不是提前知曉,很難會將她與一國之母聯想到一起。
聞悟聽多說少,倒也不無聊。因為楊雲雪時不時會提及曲紅,說些她的小趣事,聞悟就能從中了解一些曲紅的過去。
興民反而是被冷落的一個,幾乎全程只負責斟茶遞水,然後偶爾還會被嘮叨兩句,除了『嗯嗯嗯』之外就沒什麼發言機會了。
如此,三人一聊就聊了一早上,直到有人過來通報,楊雲雪才意猶未盡地離開了。
聞悟與興民一起送她出去,心裡卻有些惻然。從曲紅那裡知道,這位皇后在宮裡就沒幾個能說話的人,前些年還好,有興民在,曲紅偶爾也能以問診為由進宮,但最近幾年,興民被調去臨海府,曲紅又遠走南方……,她在宮裡就幾乎沒人能說話了。這一次,好不容易興民回來,又在唯明園,不需要太多顧忌,於是將平日積壓的郁愁一次性發泄了出來。說是皇后,可終究還是人,當今皇帝興勵又寵信玉貴妃,冷落了她,常年以往,但凡是個正常人都會抑鬱。
「你這次回來,沒事就多陪陪你娘吧。」
「嗯,我知道。」
興民點點頭。聞悟能夠看出來,他自然也能,倆人是心照不宣了。目送馬車離開,他揮了揮手,與探頭出來的楊雲雪示意。
「興民真是長大了。」
馬車裡,楊雲雪一聲感嘆,放下窗帘。
楊雲烽坐在對面,陰著臉,「都快三十的人了,能不長大嗎?我跟他一般大的時候,早就上沙場殺敵了。」他被晾了快兩個時辰,憋了一肚子氣。
楊雲雪一哼,「盡會打殺,你那麼有本事,怎的還沒將暗害興民的黑手除了去?」
「呃……」
「嘴強就是你。」
「我不是在辦了嘛?要不是你硬要拉我來,說不定已經辦好了。」楊雲烽終於憋不住了,罵了一聲,「什麼仙師,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你嘴巴不吐象牙是會啞嗎?」
「難道我說錯了?你特地從宮裡出來,結果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人家連正眼都沒瞧我們一下。」楊雲烽越說越憋屈,「我呸,還仙人,狗屁,照我說,咱們就應該直接找老爹要個一千幾百人過來,管什麼仙人不仙人,再有能耐,還能刀槍不入不成?還能多個腦袋?誰怕誰呀。」
楊雲雪怒了,「你說夠沒有!」
楊雲烽忿忿地撇開頭,相當不服氣,「嘁——」
「唉,你這犟驢脾氣,要氣死我。」
楊雲雪捂額,但還是沒好氣地道:「仙人下山,便是代表仙門,當然不會輕易表明立場,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嗎?再說了,誰跟你說我是出來見他的?」
「不見他,難道你還特地來見那小毛孩啊?」楊雲烽翻了個白眼。
「若不然呢?」楊雲雪卻是突然嚴肅了,從袖裡掏出一張藥方,「這是人家給你開的藥方,讓你好好調養右腰的舊疾。」
「什麼鬼?」
「你收好就是了,人家只是看了你兩眼,便知道你身上的舊傷了。」
「哈,怎麼可能……」楊雲烽被逗到了,打個哈哈,然而一看楊雲雪冷漠的表情,笑容就逐漸凝固了,「當,當真這麼邪乎?」
「真不真,你回頭找廟若行濟一問便知了,但切記,不得提起是聞悟所開。」
「好,好吧。」楊雲烽將信將疑地將藥方接過來,看了兩眼,結果上面列了幾十種藥材,看得他頭都大了,不禁又驚又疑。
楊雲雪沒好氣地道:「我知道你還在怨曲紅當初拒絕了你心意,所以看聞悟不順眼,但是事情都已經過去快十年了,你個大男人,已經成家立業,哪來的這般小雞肚腸?」
「哪有的事。」
楊雲烽老臉一紅,斷然否認。但說沒有卻是假,曲紅在興都是出了名的冷淡,三十多還未婚嫁,如今卻收一個男弟子,確實很難讓人不在意。不過,現在被戳穿,楊雲烽倒是有些尷尬了,才又意識到聞悟不過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還有呀,你沒見興民對他的態度?以興民的性子,你覺得他是那般容易被折服的人嗎?」
楊雲雪嘆道,「唉,不說了,不說了,總之,你收些性子就對了,以後要是再相處,我們說不定還有指望他的時候呢。」
楊雲烽卻不以為然,甚至覺得有點好笑,「這就過了,姐,你想多了,他一個小孩子,在興都要來求我們的地方多著呢……」
或許吧。
楊雲雪累了,不想說話了。她依窗往外望,沿路雪景蒼白,人煙寥寥。她想起曲紅在書信里最常對聞悟的評價是,千萬別當他是小孩。
然而,在這風雨欲來的時候,又能怎麼樣呢?
楊雲雪很是羨慕弟弟的粗放樂觀,然而身在深宮,只有她才能感覺到那隱藏在太平底下的暗涌。稻草固然輕微,但在危難時候,說不定就能救上一命。楊雲雪身陷其中,能做的就是在危難到臨之前,能多抓一根稻草,就多抓一根稻草。
誰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救命的那一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