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死訊
「親愛的朋友,你好。我很抱歉,會以這樣的方式與你相識。喬的離開,是所有新城民眾的巨大損失。我也深陷悲痛之中。但是喬還是永遠的離開了,不論我們如何痛哭,他都不可能再回到我們的身邊。我們不能永遠陷落在悲傷之中,我們應該向前看。
在有秩序的城邦里,每一個人都有他應盡的職務。喬做到了,並且他做的很好,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和自豪。我希望你儘快走出來,並且在收到來信后,能在半個月後趕到希爾鎮,我會在那裡與你會面。有關喬的身後事,我需要和你進行面談。」
落款,薇莉特,黑森林民政部部員。
信封里,還有蓋著官方印章的死亡證明和書面通知。
廉纖根本不敢去看。
『應該是個玩笑對吧?一定是的。
肯定是那些喬的同事們在捉弄自己?
今天是愚人節嗎?
我應該是在做夢。
誰會開這樣的玩笑呢?』
「……」長久的沉默之後,廉纖發現自己根本騙不了自己。
用顫抖著的手抽出死亡證明和通知,廉纖強忍著不讓自己大哭。
喬不在了,他需要自己去幫他處理身後事,怎麼能浪費時間在毫無意義的痛哭上呢?
天氣太熱了,汗水都流到臉頰了。
「也行我該去洗個澡對吧?」廉纖轉頭問道,雖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對誰在發問。
空蕩的房間里,只有風吹動窗帘的聲音,似乎是在回應。
忘記了準備換洗衣服的廉纖,踉踉蹌蹌地走向了盥洗間。
狹小的盥洗間里,花灑的聲音很大。
廉纖也在裡面待了很久。
直到天黑以後,哈德里先生前來拜訪,廉纖才匆匆忙忙地從盥洗間出來。
洗了把臉的廉纖,一邊打開客廳里的大燈,一邊回應著哈德里的呼喊。
「來了,哈德里先生。」
打開房門迎進哈德里,廉纖便沒來得及詢問有什麼事情,就得到了哈德里的一個擁抱。
「我親愛的鄰居,讚美你的善良和寬容。」哈德里先生笑著鬆開手,露出了懷裡的白色博拉卡。
「這是?」廉纖有些疑惑。
鄰居間的友好訪問,是不需要帶著乾花的,除非是正式的拜訪才需要遵循「拜花禮」的禮節。
「是我的母親,哈德里太太,她想邀請你參加年末的家庭晚宴。她認為你的善良和寬容,是這條街最不可或缺的東西。如果能邀請到你參加我們家的年末晚宴,這將是她的榮幸。」
哈德里先生大聲說到,語氣裡帶著些不容拒絕的口吻。
在他看來,這個還沒有找到穩定工作的小夥子,並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地方。
不過,哈德里對廉纖也談不上討厭,只是不怎麼了解。如果不是自己的母親今天提到,哈德里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和廉纖是住在同一條街上。
雖然措詞上有所恭維,但哈德里心底卻是想著該怎麼在年底的晚宴上提點一下眼前的年輕人。
有意也好,無意也罷,既然自己的母親對眼前的年輕人有所青睞,並且還提出了正式的邀請,那麼哈德里就覺得自己也得做出些表示來。
「感謝哈德里太太的稱讚,我對此也感到十分榮幸。」
趁著哈德里內心活動的時候,廉纖端上了點心和果茶,並順手收走了堆放在桌上的書籍。
書店可不會允許書本還回去的時候會出現破損或者別的問題。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沒想到你也喜歡讀。這是一部偉大的作品,我曾不止一次捧讀過它。」
哈德里的目光瞥到最上面一本書的名字,語氣變的熱切起來,似乎認定了廉纖是自己的書友。
但廉纖的心思並不在這個上面,甚至廉纖都沒聽清楚哈德里在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
將白色的博拉卡和紅色的康德里放到一起,廉纖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拒絕哈德里太太的邀請。
「我……」廉纖還沒開口,哈德里便打斷了他。
「可惜奧斯托他英年早逝,沒能為我們帶來更多的作品。」
哈德里有些遺憾,奧斯托是他最喜歡的作家,《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也是激勵他一路走到現在的精神支柱。
只是,太可惜了。
「他已經做到了他所能做到了最好,不是嗎?我們還能強求他什麼,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驕傲和自豪。」
廉纖回應著,手上的動作卻一慢。
放下手上裝著康德里和博拉卡的花瓶,廉纖坐到了哈德里的對面。
醞釀著話語的廉纖,得到了哈德里的第一次直視,或者說是審視。
「你說得對。」哈德里忽然覺得,是自己有些狹隘了。不僅僅是在奧斯托看法上,還有在對廉纖的認識上。
哈德里覺得,如果可以的話,或許可以推薦廉纖前往政府部門工作。畢竟最近多數部門都出現了人手緊缺的狀況,自己再出一點力的話,或許新城又多出來一個年輕有為的政府官員。
像自己一樣。
最關鍵的是,廉纖也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而且看上去很痴迷。
在哈德里眼裡,廉纖有些腫脹的雙眼,必然是熬夜看書所致。
如此認真的年輕人,自己為什麼不好好關注一下呢?
想到這裡,哈德里想起來自己母親的邀請,覺得自己的母親確實做了一個不錯的決定。
「對了,對於我母親的邀請,廉纖你的決定是……」哈德里問道。
「雖然我很想去,但是我很抱歉,我恐怕不能答應哈德里太太的邀請。」
正想著如何開口拒絕的廉纖,順著哈德里的詢問做出了表態。
「啊,那好……啊?啊,這樣啊。」哈德里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是又很快便消失不見。
「沒有關係。但出於禮節,我想詢問一下原因嗎?這樣我好向我的母親說明。」哈德里又恢復了剛剛進門時的表情和語氣,身子也向後一靠。
廉纖感覺得到哈德里的變化,這並不是一個好的變化。
「是這樣的,我的朋友喬去世了,有些事情需要我去處理。明天我可能就得動身,我得在半個月內趕到希爾鎮。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我還要去拜訪喬的家人,時間上可能來不及趕回來參加年終晚宴了。對於哈德里太太的邀請,我再次感到抱歉。」
看著廉纖真誠的道歉,哈德里心裡的那一絲不悅頓時煙消雲散。
「對於這個消息,我也感到抱歉。」哈德里站起來,摘下禮帽放到胸前予以表示。
隨後哈德里戴上帽子,詢問到:「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嗎?」
「謝謝,能有你的這句話就足夠了。」廉纖的嘴角擠出微笑,對哈德里示以感謝。
沉吟了一下,哈德里開口道:「對了,後天會有一支商隊前往塔石鎮,或許你可以和他們一起。塔石鎮和希爾鎮緊鄰,你過去的話時間上應該是來得及的。我可以為你寫一封信給商隊的領事,他可以幫你安排。」
「那真的是太感謝了,哈德里先生。」廉纖這次忍不住高興起來。
雖然新城的交通發達,但是出了新城中心區的輻射範圍之後,邊緣地方的交通狀況和出行安全一直都是一個噬待解決的問題。
如果能跟著商隊一起的話,廉纖覺得這應該是更好的選擇了。
找來紙筆,哈德里以個人的名義寫了封信,叮囑廉纖去找商隊的費爾領事。
哈德里又以長輩的姿態叮囑廉纖,在外面一定要多留幾個心眼,並告誡廉纖不要小瞧了野外的危險。
廉纖都一一記下,並再次對哈德里表示了感謝。
目送哈德里走遠之後,廉纖回身看著自己的房子。
廉纖記得,喬每次來拜訪自己,就會站在這個位置高喊著自己的名字。
旁邊的女鄰居還為此有所埋怨,為什麼那個高大英俊的男人不是來找自己的?
廉纖還聽到過一些不好聽的傳言,大概是那些愛而不得的人的嫉妒心在作祟吧。
可惜喬不知道,不然還可以拿來調侃。
「喂,你在幹什麼呢?」
廉纖循聲望去,原來是自己的鄰居瓊。
「沒做什麼,只是在想一些事情。」廉纖答到。
剛剛享用過晚餐的瓊,對平日里靦腆但是臉上笑容很多的鄰居表現出不同於往日的平靜感到新奇。
平時兩個人沒什麼交集,只有偶爾在門口遇到互相打個招呼。
非要說有什麼交集的話,可能就是和那個男人有關的話題了。
「你的朋友最近沒來找你嗎?算算時間,他似乎快要來拜訪你了。」瓊開著玩笑道。
每個月的月初,廉纖都會受到一次拜訪。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甚至大家都知道那個男人叫喬,是個在服役的士官。
「他不會再來拜訪我了。」廉纖平靜的說出這句話,心裡再也沒有觸動。
「哦」,瓊看著那個臉色平靜但眼波流轉的鄰居,不禁問道,「是鬧矛盾了嗎?再好的朋友之間也會有矛盾的,不要太在意。或許過段時間,你們找個機會好好談一談也就沒事了。」
瓊以為是廉纖和喬鬧了矛盾,便開口開導。
平常或許有所調侃,但是瓊對於喬和廉纖兩人之間的情誼還是比較羨慕的。
聽到瓊的勸導,廉纖揉揉眉心,忽然是想通了什麼。
「沒有矛盾,只是以後的每個月該換我去拜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