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落幕的時代
無九看著虞嫿不肯後退一步的眼睛,其中的神情是多麼熟悉;聽著盤旋於耳畔的話語,無九不由得移開了目光;感受著話語中情感的複雜,兩人都已做出了選擇。
「好。」無九轉過了身,邁開腿,向著遠方走去。
虞嫿急忙跟了上去,說到:「那我什麼時候開始呀?」言語中,是滿滿的期待。
「很快,」無九沒有等虞嫿的意思,「但不是現在。」說著,無九翻過了山頂,向山的另一邊走去。帶著朝霞的餘暉,無九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
虞嫿沒有讓失望的神情在臉上停留太久,重新找回了原本臉上的笑容,借著向下的趨勢,向山的另一邊跑了下去。
金烏從天邊飛到了正上空,刺眼的光芒從其身上發出,穿過層層雲氣,被屋檐攔在了離地幾米高的房頂上。
但是在其中,也有一兩縷逃過了成片房屋延伸到一起的屋檐,有的傾瀉到了地上的青石板上,有的則撒在了街道上星星點點的小草上。自然也有些不通人性的,肆意地照在離開了陰涼處的人們身上,全然不在乎頂著烈陽的趕路人的感受。
果不其然,有一縷運氣不錯的光束,挑了個窗戶敞開的時候,徑直地照射到房屋之中。
「哎呦,神使大人親自到來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呀。」房間里,那個被虞嫿稱為村長的老者,正在點頭哈腰地討好著一位側坐在大堂正椅的人。
那人面容清秀,赫然是位正值青春的少年。就見那少年身著一身奢華的道袍,腰間別著的玉佩耷拉在椅子上,散開的頭髮全部披在身後,將那少年襯托的縱使是隨意地坐著,也有一種別樣的英姿。
「什麼神使,這是少宗主,不知比神使高多少了。」那少年身後的一人嚴厲地呵斥著那老者。
「是是是,是我老糊塗了,有眼不識泰山。」老者連連點頭,顯得戰戰兢兢。
「話不可以這麼說,神使畢竟是神使,還是要尊重的。再說了,我與神使從來沒必要分出個尊卑貴賤。」那少年用左手撐著頭,語氣平淡地指出了手下剛才話語中的錯誤,但是剛剛說話那人整個人綳在了原地。
「屬下知錯了,還望少宗主給我一次機會。」那人語氣中帶著明顯可以感知到的害怕。
「嗯,可以。」少年滿不在意地說到。
「多謝少宗主不殺之……」那人話還沒有說完,身體便倒在了地上。
「下輩子注意。」少年說著,還打了個哈欠,好像剛才那人的死亡跟他沒有絲毫關係一般,全然不顧身後其他手下臉上的驚恐,自顧自地看向了那老者,說到:「老伯呀,我就想知道,為什麼這次失敗了?」
「這這這……」那老者說著,竟直接跪到了地上,「我無能,我不知呀。當時是按照安排好的計劃走的,但是神使接管了場面后,我就不知道了。還請少宗主恕罪。」
說完,那老者便開始給少年磕頭,隨著地板與額頭的聲聲碰撞中,那老者不一會兒便面目全非了,鮮血從眉心處溢出,向下方蔓延開來。
「那告訴我,你還有什麼價值?管理羊圈,換個人一樣可以,你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少年沒有接老者的話,而是反問那老者。
「我我我,有一條線索。」老者說到,「人就在外面,馬上就能見到。」說著,老者頭緊貼著地。
「哦,是嗎?那還不快快請進來。」少年身上的威壓散去,露出和藹的微笑。
「好,好,好。」老者連忙抬頭,對身後的僕人說到:「快,把人帶進來。」
那原本低著頭不敢出聲的僕役,在得到了那老者示意后,聲都沒發一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被下人推搡著到了大堂,緊跟著他們的,是一個孩子。
「大人,就是他們了。那天距離事發地點較近的房子很多,但那兩個人偏偏在他們這一家庭院裡面落腳。」老者見人帶了上來,心中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這樣嗎。」那少年低聲嘀咕了一句,但隨著目光落到了那個孩子身上,他眯起了眼,但是語氣依舊溫柔,「過來,小弟弟,哥哥跟你說點悄悄話。」
孩子不知所措,他看向了被人摁著的父母一直在搖頭,便微微後退了一步。也就是隨著這一小步的回退,少年臉上的笑容越發明顯。
見此,身後的僕役趕忙將那個孩子推上前去。孩子不斷掙扎,伴隨著嚎啕大哭,而孩子的父母也在努力掙脫著束縛,想衝上去護住那個孩子。但是,孩子最終被推到了少年面前。
「你好呀,小弟弟。」少年按照禮儀打著招呼。但那個孩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眼中滿是淚水,回答少年問候的只有回蕩在大堂上的哭聲。
「別哭,哥哥給你好吃的。」說著,那少年從納戒中取出了一個不知名的果子,顏色靚麗,那孩子的注意力果不其然被那個奇異的果子吸引。
哭聲漸漸消失,孩子大大的眼睛里的淚花還未擦乾,但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年手中的果子。
「想要嗎?」少年在左右手間來回拋動著果子,那孩子的視線也隨之改變。
「嗯嗯嗯。」孩子連連點頭,眼神中流露出期待,但仍然有著害怕。
「那你就要回答我幾個問題,之後,這個就是你的了。」少年說著,將手中的果子送到了孩子身前。
在孩子伸手去接過那果子時,少年有忽地將果子收了回去,讓那孩子撲了個空。孩子見果子消失了,便才看向少年,說到:「你問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好,真乖。」少年將果子又取出來,給了那個孩子。然後在抬頭的瞬間,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陰冷,看到還跪在地上的老者,說到:「其他人都趕緊滾蛋,不然都給我去死。」說著,微微側身示意身後的手下,表示他們也在要滾的那群人里。
「是是是,我們這就滾。」老者說話間,語氣都不由的輕快了些,他低著頭,快速離開了大堂。而那些僕役們,更是爭先恐後地向外面散去。至於少年身後的那些手下,也都離開了大堂。剛才還熱鬧十分的大堂,因為少年的一句話,瞬間變得空蕩蕩的。
孩子拿著手裡的果子,好一陣把玩,然後找了個自認為好下口的地方,張大嘴巴,咬了下去。果子的味道很好,那孩子吃的很快,不一會兒就吃乾淨了。吃完,還有些不舍的嗦了嗦手指。
而那少年就靜靜地看著那孩子把果子吃完,全程盯著孩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直到孩子吃完,一副還想再要一個的樣子看著少年,少年才有下一步動作。
就見那少年從椅子上起身,蹲在了那孩子的身前,揉了揉孩子的頭。那孩子不知是吃了果子之後不怕那少年了,還是另有隱情,沒有躲閃,讓少年的手在頭上好一通揉。
然後,少年的手停在了孩子的後腦處,手臂開始用力,讓孩子向自己靠近。隨著孩子的頭距離少年的頭越來越近,少年微微前傾身體,把嘴湊到了孩子耳朵邊,雙唇輕起,說到:「好久不見呀,老朋友,看來你也感受到了危機嗎?」
聲音從喉嚨發出,但卻是一種與少年外貌嚴重不符的沙啞聲音。
聽聞此言,孩子臉上的天真和拘謹消失,表情趨於平淡,甚至還有些陰冷,聲音低沉地說到:「合著你剛才是在玩我呀,老朋友。」
「哪敢呀,你這可就誤會我了,我不是不敢確定嗎,所以才試探一下。」那少年臉上的笑容不加掩飾,「你覺得最多還有多長時間?」
孩子沒有馬上搭理少年,而是走到了另一邊的椅子旁,坐了上去,然後才說到:「不多了,不然我也不會這麼急,不聊這些了,說說你那一盤棋下,的是漂亮呀。」
「哪有,」少年也坐回到椅子上,「我不過是給了他一個方向,教了他一些東西,卻利用了他全部的小人罷了。就算是這樣,他還是選擇了以他自身為代價,沒有一絲悔意地結束這一切。」
「那確實是一個十分優秀的後輩,我還以為找到了繼承衣缽之人呢。,結果竟就這樣死去了。」
「我本有這樣的打算的,但是死亡已是他的宿命,縱使當時無事,他也撐不到聯邦妥協。更何況,如今他爭取的,還超乎了我的意料。而且,傳人還給我找到了兩位。」
「兩位?看來你們又要再次震驚整個大陸了。」
「沒有,我並不想教他們全部,畢竟聯邦有些東西說的也對,我們的存在就會給人帶來危險,所以說就按他說的吧,就此結束吧。」
「就此結束嗎,你甘心嗎?你想讓你們這一脈那驚為天人的手藝,就此失傳嗎?」
「別說什麼甘不甘心,再多的稜角,都會被這亂世磨平。更何況沒有失傳,只是世人不知道了,他永遠活在剩下兩脈隱匿的陰影里。至於後面還有沒有人能悟透,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磨平了稜角,說是這麼說,但是你真沒有點私心嗎?恐怕是覺得那人一死,這世間再沒有配的上那個響噹噹的名號了吧。」
「別多管閑事了,你還是先從那山下爬出來再說吧。不然好多正在發生的事,你還是無法了解。」
「這個你放心,那事到來前,我肯定能出去。」說著,那孩子語氣越來越弱,「應該吧。」
「哈哈哈哈,你這性子還真是一點沒變,到時候我還希望跟你一起戰鬥呢。」少年說著,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不過,你的幾個好徒兒實力都不弱,而且個個都是心機好手。」
「哦,是嗎,能讓你這個在暗處謀劃了十萬年的幕後黑手這樣評價,看來他們是成長不少啊。」那孩子說著,臉上還露出了一種欣慰的笑容。
「嗨你這是值得高興的事嗎,我本想幫一下你的,不過現在看起來不用了。」少年看著那孩子的表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到時候你就別……」
「這次還真不用。」孩子打斷了少年的抱怨,「這就是我自己的家事了,最好還是我自己處理。至於你呀,就好好的教導你那兩個寶貝徒弟吧,別落得跟我一個下場。」說到這,無奈與失落之意隨著聲音回蕩在大廳里,不禁令人唏噓。
大廳裡面忽然安靜了下來。一少年,一孩童,坐在大堂的兩把交椅上,聊著讓外人聽不懂的話,流露出一種不符合外貌的滄桑之感。這樣一副本應帶著溫馨畫面,現在無不充斥著詭異感。
寂靜開始在大廳中瀰漫,兩人還是坐在椅子上,保持著剛才的動作沒有一點變化。要不是剛才還在聊天,根本感覺不到這兩副軀體上有一絲生機。
而在外面的人們,正坐立不安地等待著,焦急的人們,忽略了剛才好懸於空中的烈陽異象。
「你說這太陽是不是比剛才打了一點呀,剛才可沒有這麼熱。」一名在院子里整理花草的僕役對著身邊的人說到。
「沒有吧。」一人也抬頭看向高飛的金烏,「可能是剛才雲遮住了吧。」
「應該吧。」說完,那名僕役又低下頭繼續處理雜草。
…………
「等會兒,無九,你給我站住。」虞嫿在無九後面緊跟著,看她那個氣喘吁吁的樣子,大概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是,我們都走了一整個早上了,現在金烏都飛到正上空了,怎麼說也要休息一下吧。」虞嫿聲音有些有氣無力,這也沒辦法,誰讓他跟著無九連續走了一上午的路程。
無九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抬頭看了看空中的太陽,再感受了一下自身狀態后,才說到:「確實有些許累了,你就在這休息一會兒吧。」說著,無九便就地座下了。
「嗯,好。」虞嫿喘著氣,然後宛如癱倒般躺在了原地。
「那這個時間我就跟你說一些修行的基本知識吧。」無九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虞嫿,才開口說到。
「好呀!」虞嫿很是興奮,很努力地想從地上爬起來,但在嘗試了很多次都沒有成功后,又放棄了無用的掙扎。
「嗯,你知道什麼是修行嗎?」無九看著躺在地上的虞嫿,沒有直接開始講修行之事。
「修行能讓人變得很厲害,就像昨天晚上那些人一樣,心念間騰雲駕霧,揮手時移山倒海。」虞嫿在腦海里仔細地搜尋著關於修行的畫面,到最後發現除了小時候父母給自己說的一些朦朧的話,就只剩下近段時間的經歷了。
「修行是人們通過與大道的共鳴,運用能夠呼應大道的能量,回應大道地引領,然後在道澤之海留下屬於自身的印記,最後融入其中的一個過程。」無九平淡地說到,「到這只是迄今為止生靈對於修行的認知,不過事實也告訴我們是這樣的。」
「那個,大道是什麼,道澤之海又是什麼?」虞嫿完全不能理解無九的話,弱弱的問到。
「現在這些對你還很是深奧,但你也只需要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就行。」無九沒有解答虞嫿的疑惑,而是自顧自地說到,「對於修行最通俗的說法就是生靈通過特殊的法門,運用天地間存在的力量來完善自身。」
「法門?什麼東西。」
「是功法,術法,秘法以及各種能讓生靈邁入超凡的固定方式的統稱。」
「那我是不是也需要學習功法?」
「對,那是修行的開始。不過在此之前,你要學習的是修行的基本概念。」
「哦。」虞嫿從無九的話中品出了一些不對,心情不免有些失落,但終歸是歡多於憂。
「修行體系有三種,分別是靈魂、肉身和靈力。其中前兩者都是人本身的能量,走這兩條修行之路,就更直觀地反應出了修行的實質——運用天地間存在的力量來完善自身。」無九整理著腦海中的知識,開始給虞嫿灌輸知識。
「而靈力,是天地間特殊的能量,它們能被生靈利用,遊離在每一處空間,不管在哪裡都能感受到它們。所謂的適不適合修行靈力,無非是靈力地濃度高不高。」
「要是不夠的話是不是只能修行前兩者?」虞嫿問道。
「理論上是的。」無九沒有因為被打斷而惱火,「到雖然它們三種能量同歸為原始的三種修行基石,但我覺得,靈魂和肉身跟靈力本源不一樣。要真是認真起來,我覺得靈魂和肉身都是比靈力要強的。」
「那麼修行肉身和靈魂的人是不是比修行靈力的多呀?」虞嫿又問到,「畢竟靈力沒有另外兩個強力。」
「不,事實上,恰恰相反。」無九的回答讓虞嫿有些疑惑,不過未等虞嫿開口詢問,無九就又說到,「因為肉身和靈魂這兩種能量雖然來源於生靈本體,但是誰都有的東西肯定沒這麼簡單。」
「肉身與靈魂之力都是人族先賢在危難之際,為了種族的生死存亡開發出來的,甚至有些法門是在付出一代又一代人的生命才確定的。而且這兩條修行之路,都是那兩位先賢在前方歷經千辛萬苦后才走出的。他們以自身為基石,為後輩的存活,願意身死道消。」
「縱使如此,肉身和靈魂之路仍然不好走過。反觀靈力,只要有對應的法門,就算是個蟲子都能修鍊成神。相對應的,肉身修行者是一直都強,靈魂修行者到了後面的境界,更是無人能敵。」說到這,無九停住了。
虞嫿急忙追問到:「那靈力修行者呢?」
無九沉吟了一會兒,才嚴肅地說到:「不好下結論,因為除卻一些又出了自己道的妖孽,大部分靈力修行者都是趨於中庸。但是每一個靈力修行的妖孽,都是那個時代的主角。」
「不過很可惜,那樣的時代即將結束了。」無九說到最後好像想起了什麼,抬頭望著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