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混入大理寺獄
薛銘御出了宮,回到宮外等候的程運峰的馬車裡,往他勛門坊里的薛宅去。
到了薛宅,程運峰替他將本也不多的行李拿進宅里放了,再駕車自己去坊外找旅館住下。
今日恰是旬休,此刻剛及正午,薛銘御回到家中,家中只有陸娘一人。陸娘見他突然回來了,趕忙加做幾個午菜。
「詔兒跟昀珺呢?」薛銘御問陸娘。
「兄妹二人出門了。」
「出門做甚?」
「也不清楚……他二人現在是一到旬休日便要出門的。」
「每個旬休日都要出門的?」
「是哩。且大早的就要出門,要到傍晚才回來。」
「哦?」
……
下午。未時。長興宮。宣成殿。
殿內只鄒顒與丁疏琰二人。
鄒顒狠拍身前的御案,怒道:「這個薛銘御,到底幾個意思?!」
站在案前的丁疏琰接話說道:「陛下召他回長興府,他竟敢拖延七日才動身!可見他是真不願回來啊!」
「莫非,」鄒顒面色沉鬱:「他真的……」
「陛下,從薛銘御此舉來看,他怕是真的跟太子……」
鄒顒眉頭緊鎖。
「那陛下什麼時候見他?」丁疏琰問道。
「朕要見他,他竟拖延!那先讓他自己清醒清醒罷!」
「是。」
……
下午。申時。尚書台。
一封來自隼州的奏疏被呈到了尚書令丁奉的書房案頭。
丁奉打開奏疏,見是隼州刺史黃晏所呈。開始讀來:
「臣黃晏,於隼州奏呈:隼州道行台令薛銘御,此先曾命往邊界以外啟人放箭,意欲挑起衝突,滋釀戰端,以促啟人南下。眼下邊境形勢正緊,薛銘御卻恐天下不亂,故意生釁,欲陷家國於危盪,其心可誅。臣日夜憂慮,繼又憤慨。思前慮后,恐薛銘御日後再釀事端、招致大禍,則悔之無及。故冒不韙,俱報行台令薛銘御之所為,請君聖裁。臣於隼州伏叩。」
丁奉看完奏疏,心中直呼這是什麼情況?!薛銘御之前才上疏彈劾了丁疏琰,這黃晏又來彈劾他?!隼州道行台令彈劾左尚書令,隼州刺史又來彈劾隼州道行台令?!一個罵人求和,一個罵人生事,為這戰和之事,這裡罵來那裡罵去。
轉念又想到,若是這薛銘御真如黃晏所奏,故意在邊境挑釁,那他的膽子不小吶!竟敢這麼干?!
思來想去,也沒想到如何簽擬,索性將之前薛銘御罵丁疏琰的奏疏的簽擬搬來:主戰主和,皆有因由,或為己、或為國家。
擬了意見,命人將奏疏送入宮中。
……
傍晚。酉時。薛宅。
薛昀珺跟薛元詔一前一後回來了,二人回宅隔著一兩刻的時間。很明顯,兄妹二人出了門后並未在一處。二人見父親突然回來了,又驚又喜的。這離去年底剛過去半年,父親怎又突然回了?
薛銘御並未細講此次回來的原因,也沒說這次回來要留幾日。只跟兒女聊一聊他們在長興府的日常。
吃了晚飯後,他叫薛元詔到書房閑話。談及薛元詔之前說過的求親一事,薛銘御似笑非笑地說道:「婚娶之事怕是你得趕緊了,再晚些,怕是父親都參與不了了。」
薛元詔一聽大驚:「父親何出此言?」
薛銘御擠出几絲笑意:「父親也跟你說個玩笑。」
薛元詔想了想,問道:「父親此次回來究竟是為何事?」
「小事,小事。」薛銘御說道。
……
第二日。上午。巳時初。長興宮。宣成殿內。
御案前坐著的鄒顒,拿起案上的奏疏,直接往前扔到地上,看著丁疏琰:「你自己看。」
丁疏琰費力彎屈寬胖的身軀,撿起奏疏,打開來看。
他將奏疏逐字逐句反覆看了三遍,心中甚為滿意:這黃晏罵人還挺上道。
他將奏疏合了,輕放回御案上,而後是義憤填膺的模樣:「這薛銘御當真是在邊境滋事,挑起禍端!陛下,此人須嚴懲!」
鄒顒鼻孔噴氣,狠拍案台。
「如此來看,此人當真居心不良、欲難家國。其又攀連繆導太子,受召之時首鼠兩端,欲使太子殿下與陛下抗禮,其心當誅!」
「該當如何?!」鄒顒看著他。
「將其罷職,收入獄中,嚴審其圖。」
鄒顒眼睛盯著案上的奏疏,口中說道:「尚書台擬詔罷!」
「是。」
……
下午。申時。薛宅。
薛銘御正在書房裡寫信。信是寫給祁尚卿的。在隼州時寫的那封信沒有收到回信,回長興府後又被勒令不得外出、不得見客,便只有這個辦法了,同一城中去書信。他要問清陛下是否欲廢太子。他想著下午寫好信,傍晚薛元詔回來后交給薛元詔,由薛元詔出門一趟交給祁尚卿。
正寫間,突然聽得從院中傳來扣擊院門的聲音,聲音緊促。
他放下手中的筆,起身走出書房。見陸娘急急跑去打開了院門。
門外有好幾人。幾人也不出聲,徑直走入院中。
薛銘御定睛一看,為首的人,正是才與自己同返京師的承宣郎。他身後跟著一人,此人身後又跟著五個人。一行人全著公服,最後的五人中還有三人佩了腰刀。
薛銘御見狀,心中感覺不善。
他走上前去迎著承宣郎:「郎官,今日過來為何?」
承宣郎手裡拿著詔書。他面無表情,說道:「薛銘御聽詔。」
薛銘御便躬俯身子,恭敬聽詔。
承宣郎緩緩卷開手中的詔書,念道:「隼州道行台令薛銘御,本戍國家之北,不思安境安民,卻於邊境故意滋釁,挑動形勢,唯恐天下不亂,欲陷家國於危難。又,天子諭令至,不思奉命,卻猶豫躊躇、首鼠兩端,是為何故?!薛銘御承一道行台令之職重,卻恣意妄為、目無君上,現即罷隼州道行台令之職,羈入大理寺獄,由大理寺致審。欲圖如何,俱並實供,尚可據情發落。」
薛銘御心中巨震,一時竟忘了反應,雙腳似粘在地上不得動彈。
正在自己屋中做針繡的薛昀珺聽到院中的人聲,便走出屋來看。剛一出屋就聽到「即罷隼州道行台令之職,羈入大理寺獄」,手裡的綢錦從指間滑走,落在腳下。
承宣郎不管薛銘御作何想,合了詔書,對薛銘御說道:「我身後這位是大理寺李少卿,薛……銘御,便隨李少卿去吧。」
院中一旁的陸娘見狀,兩腿發軟,站立不住,頃刻癱坐在地。
在過去的二十幾天,薛銘御曾想過無數的返京后的情形,甚至連今日的情形都想到了。只是他沒想到,它會來得這麼快,快得讓人手足無措。
即使他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薛……銘御,隨我們走吧。」宣承郎身後的大理寺少卿李郇站出來,對薛銘御說道。
薛銘御費力地挪一挪腳。往事突如潮湧,一時湧入他的腦中。那些在長興府的往事、在郯州的往事、在隼州的往事。
他下意識地環顧自己身周,見陸娘癱坐在院中,張著嘴說不出話,昀珺站在屋檐下,淚已出眶。
薛元詔明白,此時不比二十幾天前在隼州時。詔令已至,除了奉詔,別無選擇。
他向李郇回一句:「少卿稍候。」
他走到薛昀珺跟前,說道:「爹爹要離家一些時日。再一會兒你哥回來了,就說爹爹……就說爹爹……」言及此,卻再也出不了口。
他轉身,回到李郇一行人的跟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