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 85 章
「下面可有個我從沒見過的東西,非常壯觀,我想你應該也感興趣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梅洛是這樣問我。
我對它伸出手,「拉我一把。」
疼痛讓我感覺自己五臟六腑都要糾到一起,正常的舒展身體對現在的我來說是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唐納德明顯略帶猶豫的上前一步,它本可以先梅洛一步扶起我,但這樣的出血量讓它猶豫了。
「……不要勉強了吧,我來抱你?」
梅洛發出一聲嗤笑,一腳蹬開了也有些站不穩的唐納德,「像你這樣想吃肉的小鳥還是去把汽油桶拿過來吧,順帶順個打火機。」
我被梅洛扶起來,感覺自己鼻腔里不斷冒著血的味道,即便有著非常強大的自我修復功能但此刻確實感覺自己站都站不穩,只能將全部體重壓在了梅洛身上。
梅洛:「你該減肥了。」
我:「是你該鍛煉了。」
「我需要足夠輕盈的體重讓我跑得更快。」
「那有克里夫快嗎?」
「拿我跟他比較,你還真是看得起我。」
「是么。」我嘀咕了一聲,因為疼痛心不在焉道,「我覺得都一樣,」反正對我來說都是會講話的動物,「還有止痛藥嗎?」
「沒有了,」梅洛自以為幽默的建議道,「也許你嘬一口自己的血,說不定能有止痛作用呢。」
我想翻個白眼,但轉念一想,「那我豈不是自帶血包和復活掛?這也太作弊了吧。」
抬起手準備試試看這種建議時,就被一股汽油味沖退了這種想法。
梅洛:「哪有遊戲玩家像你這樣。」
我冷笑,「我要穿越真的帶什麼系統,你骨灰早就被我揚半年了。」
誰還沒當過個第四天災了。
但是這似乎已經要成為我接下來新的人生了,我甚至沒有一個類似系統一樣的東西告訴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還真是怕寂寞。」
梅洛扶著我走出電梯。
「那確實,我還是難免會因為在意世俗的眼光而嘗試反思自己的,雖然已經是小時候的事了,討好型人格就是會怕寂寞啊。」
我聽到咔噠的聲音,低頭一看染血的彈頭掉在了地上,我咧嘴笑了,「太好了,不用再擔心自己要不要再劃一刀取子彈了。」
「看來你恢復了不少啊。」梅洛直勾勾帶著我向目標走過去,「那就花點力氣自己好好走行不行。」
「不要,我很累。」
「……你這是在撒嬌嗎?」
「是在威脅。」
梅洛閉嘴了。
我也閉嘴了。
我閉嘴原因是因為跟著梅洛走過非常符合科幻片設定的研究室走廊,在繞過滿地的水和碎玻璃時,我終於見到了那個需要海水的東西。
我甚至很難將面前巨大的玻璃器皿中肉塊跟還具有生命的生物聯繫起來,如果它還完整的話我一定會脫口而出這是人魚吧,因為它確實符合我對人魚的所有幻想,光潔蒼白的肌膚上只有上身與尾巴相接處有著鱗片,可以稱之為夢幻生物了。
但目光所及的殘缺讓我愣在了原地。
我想這隻能被稱之為屍塊。
這具破破爛爛巨大魚尾的人魚屍塊沒有頭,只有在脖子並不完整的切口處露出了一個脊椎骨的小尖尖,像是有什麼東西將它的腦袋撕咬下來了一樣。
沿著殘缺的脖子往下看去時,能看到它的胸腔組織大面積消失,裸露在外的陰森肋骨之下是插著兩根非常賽博朋克感管子的心臟,那團被不明液體泡得有些腫大的肥碩肉塊正在微弱的跳動著,藕斷絲連一樣的組織
蠕動著包裹著它,以證明我們現在看到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在嗡嗡的機器運作聲中,這個殘存靠著自己身上查著的各種輸液才維持住活性的人魚屍體的尾巴靜靜在液體中漂浮著,上面殘缺不齊的鱗片以及各種傷口似乎在緘默的告訴著我們它曾經遭遇了什麼。
我不知道它到底從何而來,存在於這個世界到底合不合理,但從蘭斯的話語可以判斷出,它應該和我是有些類似的——從依舊活躍的傷口能看出它有著跟我一樣的修復能力。
只是現在看來它已經很難自我修復了。
難道說它的自我修復能力已經到達了極限嗎?
這讓我想起了之前加布輕描淡寫與我講過的關於海洋的常識——海洋是沒有食殺這個概念的,它們講究的是自然的循環,吃與被吃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確實,畢竟這是自然界的本質。
但是假如這隻獵物可以不斷再生呢?
我看著似乎已經完全失去再生能力的脖子斷口,感覺自己的後頸似乎有東西在爬。
可能只是碎發。
「你看。」梅洛出聲打破沉默,它帶著嘲弄道,「這就是慾望啊。」
「……噁心死了。」
我推開了攙扶著我的梅洛,拖著還有些乏力全身隱隱作痛的身體上前對著那堆複雜的按鈕一通亂按。
梅洛只是在一旁看著,「你準備救他嗎?」
「你讓我去哪裡找它的頭把它按回去啊?它明顯已經無法再長出一個腦袋來了吧。」
不過也是因為這個人魚沒有腦袋反倒是更進一步的不適,假如我在這裡看到的是一個人類,我想即便是共情能力不怎麼樣的我一定會比現在難受許多。
不知道是按到了什麼鍵,在嘀的一聲后,玻璃器具中的液體正在被抽出。
失去浮力的屍體沉了下去,淅淅瀝瀝的存貨從頂端噴洒下來,我看著發白的肉塊抽搐了兩下,蠕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了下來。
它正在一點點的死去。
真好。
唐納德取來了汽油,它還帶來了酒。
「伏特加,我想你應該會需要這個。」
我看著這個龐大的地下研究所,一邊詢問梅洛,「你覺得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梅洛裝模作樣的看了看自己並沒有腕錶的手腕,「應該是沒有了。」
「它們其他白大褂呢?」
「拿槍威脅了一下就全都乖乖鎖到隔壁房間了,還配合的自己鎖門。」
唐納德:「你是不是還忘了有個被你注射了艾米血結果發狂攻擊那些獸的傢伙了。」
我看著這裡冰冷的金屬質感的科技裝潢,「……感覺想把這裡全都炸了很不實際。」
「如果你能在這麼短時間找到承重梁的話。」梅洛慢悠悠補充道,「估計還需要你能找得到炸藥。」
……只想把這邊配電系統也炸了的我沉默兩秒,當機立斷,「我要把這裡燒了。」
唐納德似乎嘆了口氣,「也好,這樣下去也慘。」
我們找到了器具的電線部分,將酒精和汽油倒了一路,梅洛丟給我它不知道什麼時候順在身上的屬於度假村的打火機,帶著唐納德向外走去,「放個煙花?」
「可惜不夠大。」我脫下外套點燃后將染滿血的衣服丟了過去,青藍的火焰瞬間燃燒了起來,搖曳的火苗以一種要將一切都吞噬殆盡的趨勢迅速擴大起來,很快就變成了灼眼的紅色。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
梅洛反應是最快的那個,「糟了,快跑。」
我和唐納德跟了上去,甚至是我這個剛剛緩過來的「傷員」跑得比唐納德更快。
我扭頭看著背後燃燒的絢爛
煙花,帶著笑意對落我一節的唐納德道,「你也太慢了吧。」
唐納德喘著氣,「誰會指望我們鳥類鍛煉跑速啊。」
「被抓你就等死吧。」梅洛在黑暗中率先跑著,只有微弱的緊急出口指示牌的綠光在指引著我們前行的方向,它似乎也回頭看著,「真是一場漂亮的煙花。」
它吹了一個口哨。
我也因為完成了一件大事心情不錯的吹了聲。
唐納德沉默了。
梅洛:「到你了。」
爬著樓梯更慢的唐納德:「滾開。」
出來之後,梅洛方向感好得出奇的往那輛車所在的方向跑去,我一路跟在後面,直到順利上車之後才松下口氣。
看來它們都去了地下。
這個地方依舊有著我很濃的血腥味,唐納德露出了不適,我們讓它先上車,我和梅洛摸了兩把帶血的槍。
上車時我搶了駕駛座,把傷患梅洛趕到後座,為了方便撤離鑰匙是插在上面的,一邊發動這裡改裝車。
這才有空好奇問道:「鳥類不是天生就會吹口哨嗎?」
唐納德猶豫片刻發出了鳥類特有的哨聲。
「我只會這個。」
我誠懇道,「挺好聽的。」
梅洛陰陽怪氣,「叫得不錯小鳥。」
下一秒它和唐納德都因為我陡然的加速而撞到前座發出了吃痛聲。
「等一下——」梅洛略帶狼狽,「你真的學過開車嗎?」
「別小瞧我啊,」我信心滿滿道,「我科目三過得老快了。」
唐納德莫名其妙,「科目三是什麼啊?」
已經沒空與它們解釋的我已經踩著油門飛馳了起來。
然後一個漂移過彎。
啊哈!太帥了!
唐納德又發出了哨子音,「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梅洛在後座捂著腰腹處的傷口面帶菜色,「我開車時可沒這樣的感覺。」
「哈哈哈,不要擔心啦,我玩碰碰車從來都是冠軍。」
更別說跑丁車遊戲一騎絕塵的戰績。
「?」
完全聽不進後排兩位聲音的我直奔之前綁住長頸鹿的屋子而去,然後以一個自己都因慣性頭向擋風玻璃撞去(還好我帶了安全帶)的急剎車,在刺耳的吱吱聲中停了下來。
一頭撞在車頂,鐵皮與鹿角撞出讓人牙酸的吱呀聲的梅洛:「……我真要吐了。」
唐納德有氣無力道,「我想出去飛。」
我舉起槍從打開的房門瞄準了固定在屋子角落的布料,沒有絲毫對自己的懷疑開了這槍。
子彈打碎了緊繃的布料,屋內響起長頸鹿跌倒的一聲,我把腦袋探出車窗,「嗨,長頸鹿先生你還活著嗎?」
可以看到它正在慢慢向外退出來。
梅洛來了點精神,靠在車窗旁看著對方以狗爬姿勢出來,「看來還活著。」
我丟下震得我手腕發疼的槍,大聲道,「不用謝,拜拜咯。」
「確實得好好謝謝——」
梅洛話語未落,又在我陡然加速的油門下吞下了尾音,唐納德誒誒誒的叫了起來,「前面不對吧!那不是花園嗎!」
「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啊!」我開著改造后質量非常過關的武裝車一路橫衝直撞著,「你們系好安全帶就好啦。」
在我笑著撞飛門口的攔車桿時,還不忘對那隻上獠牙對自己腦袋翹起長得十分奇怪的狼狽鹿豚大聲詢問道,「你真的不會被自己那牙戳到腦袋嗎?」
我真的好奇死了,第一次見到有野獸獠牙這樣長得。
「據說他們以誰的獠牙長得最好看為美。」梅洛悠悠道。
「現在也是嗎?」
「他不是沒做手術拿掉嗎?」
唐納德:「我都沒聽說過這種動物。」
梅洛,「我也是無聊看書才看到的,也許因為它們少才格外團結有群體認同感吧。」
「是么。」
不知為何心情變得更好的我咧開的嘴就沒有下降過。
「接下來往哪開啊?」
「你個司機居然問我們嗎?」
我在吹來的夜風中看著自己長長了一些四處飛起的髮絲,忍不住扭頭笑著道,「不是啊,唐納德你老家在哪裡啊?不是要去看星星嗎?」
這份就要溢出胸口的喜悅……
滿是狼狽的唐納德和梅洛在此刻也對著我的目光笑著,這份快樂就像具有感染力一樣病毒一樣糾纏與我們之間。
唐納德與我指了方向,「往西北……不不不,你看路啊!!!」
「放心好了,」我扭頭,「我反應速度很快——」
我將剎車踩死,死命打著方向盤,一個擺尾將後座兩位甩得飛起的險險停穩。
裙擺被我吹飛起的奧菲利亞被阿諾護著站在路邊對我們車子擺著手,它推開阿諾的手向我們這邊跑了起來。
儘管依舊還很吃力,但金絲雀逃出了籠子。
已經被馴化成這樣的金絲雀離開了牢籠真的能活下來嗎?
我不知道,奧菲利亞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它還是奔跑著,直到氣喘吁吁的停到我車窗旁,敲著厚重的玻璃與我說著什麼。
我看著自己滿身的血污,想了想摘下了自己臉上的口枷一樣的口罩,丟給還算乾淨的唐納德,「擦乾淨點,給菲亞,讓它戴上我再跟它講話。」
奧菲利亞照做,我這才搖下了車窗,「嗨,菲亞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完嗎?」
它將手裡的一個大袋子塞了過來,裡面裝滿了水和食物,「我還放了十盒魚子醬,你上次好像喜歡吃來著……那邊動靜好大,你沒事吧?」
大貓咪擔憂的打量著我身上的血跡,清澈的目光並沒有渾濁起來,「你好像流了好多血。」它扭頭對大步走過來的阿諾道,「爸爸,你再去拿點葯來,艾米受傷了。」
「我沒事。」我對它掀開了上衣下擺,露出已經光潔如初的小腹,「你看沒有傷口,你看都是它們的血。」
「那就好。」奧菲利亞趴在車窗上眼睛亮閃閃的看著我,「你好厲害啊艾米。」
說實話我還有些喜歡這種感覺。
我板著臉,「嗯……我仔細想想也這麼覺得,我真是太厲害了吧!」
我和奧菲利亞一起笑了起來。
奧菲利亞接過阿諾手裡的汽油桶,再次急切的遞了過來,「我……可以與你擁抱一下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擦了擦自己身上的血跡下車,然後我得到了一個極度柔軟的擁抱。
……我靠,這麼軟的嗎?
第一次感受到盧卡斯快樂的我僵住,因為不想把血蹭到它身上去所以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奧菲利亞眼睛亮閃閃的看著我,就像許下承諾一樣鄭重對我道,「我會永遠記住你的,今後的日子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會像你一樣活下去。」
「……」
就像看到了星星一樣。
奧菲利亞戀戀不捨離開的時候我看著它跟阿諾的背影還有些愣神。
像我一樣活下去。
可我自己活得也很糟糕啊……腦子正常一點的傢伙都不會像我一樣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丟下一切跑掉吧?
「還在看什麼啊?」後座的梅洛懶洋洋出聲,「不開換我吧?」
「才不要。」我丟開那份疑慮,踩下了油門,「出發出發!」
我想我也會永遠記住她的。
就像我會永遠記住今天一樣。
空曠的無人區,此生難得一見的絢爛煙花,和向我奔跑而來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