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翌日清晨。
臨城北灣碼頭。
第一抹晨曦穿透雲層,籠罩港口,游輪上的乘客們依次有序地排隊下船。
虞清晚混在人群里下了船,看著天邊橙紅的朝陽微微失神。
鍾庭白站在她身側,望著她的側臉溫聲開口:「清晚,他昨天有為難你嗎?就只是把藥材直接交給你了?」
虞清晚回過神,她低下頭,些許怔然地看著手中的紅木盒子。
她也沒有想到,賀晟昨晚竟然真的那麼輕易地把東西給了她。
他只說了幾句狠話,然後就離開了。
沒一會兒,她就被助理安全無虞地送回了自己的房間,還把那味藥材給了她。
一時之間,她也分不清賀晟究竟想要做什麼。
如果是報復,他應該不讓她得到這藥材才對。
為什麼又要毫無條件地給她。
鍾庭白沉吟片刻,開口對她解釋:「抱歉清晚,昨天的拍賣會上,我....」
虞清晚知道他想說什麼,她彎了彎唇角,並不在意:「沒關係的鐘先生,你已經儘力了。」
她的語氣溫柔卻疏離,始終對他保持著淡淡的界限感。
鍾庭白心裡那陣後悔頓時更甚。
昨晚賀晟故意將競價抬到上千萬,就是為了讓他心生猶豫,最後放棄競拍,離間他和虞清晚。
而他也確實中了賀晟的計。
鍾庭白的眸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冷寒,很快便消失無形。
下一刻,他又看向虞清晚,語氣溫和如常:「賀氏最近故意針對容家出手,是有備而來。而賀晟...」
他頓了下,才道:「絕非善類。」
「我只擔心,他不是沖著容氏地產來的。」
聞言,虞清晚目光微斂,藏住眼底那抹黯然。
她怎麼會不知道,賀晟是為了什麼而來。
這些年來,他恐怕早就對她恨之入骨。
這時,鍾庭白又沉聲叮囑:「清晚,你照顧好自己,最近這段時間最好都留在老宅。容熠過幾天就會回來,有他在,我也放心些。」
虞清晚點點頭,目光擔憂:「鍾先生,你也要小心。」
她現在只擔心,賀晟會不會哪天突然對鍾家出手,牽連其他人。
「放心,我會處理好。」
走出港口,鍾庭白提出要送她回去,然而不遠處的馬路上,林森的車早已停在那裡。
虞清晚走過去,將手裡的盒子交給他。
林森的眼底閃過一抹詫異,卻又很快不動聲色地掩了回去,清俊的面容看不出絲毫痕迹。
他其實知曉那船上的主人是誰,那人是奔著搞垮容家來的,又拿著藥材做誘餌引虞清晚上船,必然別有所圖。
所以他沒想到,虞清晚能如此輕易地將東西帶回來。
林森目光微斂,想起今天是什麼日子,開口詢問:「小姐,今天還需要我送您過去嗎?」
聞言,虞清晚愣了一下。
今天是她每月定期去醫院複查的日子,以前林森根本不會多問這句,因為在容欽華清醒的時候,虞清晚只要離開容家老宅,走到哪裡都勢必會被監視著。
而現在容欽華昏迷不醒,權利都落在了林森身上。
或許是他也覺得她實在可憐,才放鬆了平日對她的看管。
回過神,虞清晚朝他露出一個發自真心的笑容,眉眼似乎都因那點雀躍而變得更加靈動鮮活。
她的語氣也輕快起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謝謝你林助理。」
和煦的陽光籠罩在女人瑩白如玉的面龐上,濃密的眼睫下遮出一小道陰影,看著她漂亮的杏眼彎成了一道月牙兒,多出了平時沒有的生機。
林森幾乎從未見過她露出這樣燦爛的笑容,不自覺看得愣了愣。
很快,他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快速收回視線,又恢復了往日公事公辦的冷漠語氣。
「還請小姐保證自己的安全,晚上準時回老宅。」
-
虞清晚打算乘公交去醫院。
對她而言,臨城其實是一個陌生的城市,哪怕她已經在這生活了幾年。
被容家收養之後,她的生活幾乎只有老宅和醫院兩個地方,根本不曾有機會在這個城市到處走走看看。
容欽華甚至不允許她外出上學,這幾年裡一直都是給她請家教,杜絕了她大多數外出的機會。
哪怕偶爾出門,也都是保鏢看守在側,幾乎不會有讓她獨自出行的可能。
所以虞清晚已經有好幾年時間沒有坐過公交車,上車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根本沒帶零錢。
她有些窘迫地僵在那裡,正猶豫著要不要下車時,後面等著上車的大媽就看穿了她的窘況,熱心地問她:「小姑娘,是身上沒帶零錢吧?」
虞清晚還沒開口回答,就聽見滴滴兩聲響起,大媽就二話不說地用老年卡刷了兩下,豪爽又瀟洒。
「好了,快上去吧。」
見狀,虞清晚頓時感激道:「謝謝您,但我可能現在暫時還沒辦法還您錢,您把電話號碼留給我....」
大媽笑笑,催促著她:「哎呦,這麼漂亮的女娃,兩塊錢而已,快上去吧。」
公交車上熙熙攘攘,有結伴出去玩的大學生,也有滿臉疲憊趕著加班的年輕人,正發愁著茶米油鹽。
虞清晚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視線貪婪地盯著窗外城市的風景,看著天空上飛翔的鳥,碧藍如洗的天空。
在旁人眼裡平平無奇的一切,在她的眼裡都是那樣新鮮有趣。
窗戶開著,秋風肆意吹拂起她的長發,有些遮擋視線,她卻並不想管,失神地望著外面的風景。
像是被短暫放逐出來的鳥兒,能夠呼吸新鮮空氣的時間,虞清晚一秒鐘都不想浪費。
公交車幾乎繞了大半座城市,終於到了最後一站。
市中心醫院,輸血科診室內。
消毒水的冰冷氣味瀰漫在空氣里,醫生和護士在診室內進進出出,忙碌不停。
細白的手臂上布滿了細小的針眼,淡青色的血管,膚色在光線的照射下也近乎病態的透明脆弱。
隨著鮮紅的血液順著輸血管緩緩流進體內,虞清晚的臉也終於也慢慢開始有了血色。
像是一株乾枯的植物重獲了久違的生命力。
血包輸完,她頓時覺得頭沒有那麼暈了,人也有了不少精神。
護士動作輕柔地給她拔了針,又細心叮囑道:「血小板指數有明顯上升,情況好轉了很多。下個月的中藥已經給你開好了,記得一定要定期過來輸血,多吃補血的食物。」
她輕聲道謝:「謝謝。」
虞清晚的病,是先天性再生障礙性貧血,從出生時就帶著的毛病。
她不能讓自己輕易受傷或生病,因為血液的凝血功能太差,只是一點點小傷口,都可能出現血流不止的情況。
來到容家之後,容欽華請過很多業內有名的醫生給虞清晚看病,用昂貴的藥材給她調養,卻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直到現在,她的病現在也只能靠著定期輸血,每天喝中藥來慢慢調理。
護士給她拔了針就走了,虞清晚剛剛輸液時把脫下的大衣重新穿好,慢吞吞地站起身,藉此減輕眩暈的癥狀。
醫院的電視機開著,財經新聞的播報聲從電視里傳出來,吸引著她抬起頭看去。
「容氏地產的股票已經徹底跌入谷底,而幕後操控人也在今晨浮出水面,據知情人士稱,與容氏對標的海外公司與貿易界巨鱷,賀家有關。」
隨後,財經頻道的主持人便開始介紹賀氏集團歷年來在國內外開展的貿易往來,
「自前年起,賀氏多年來建立的貿易帝國,已由賀家長子賀晟正式接任,據知情人士透露,賀晟的個人資產已高達千億......」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機上的畫面,有些出神。
上面的照片只拍到了男人的背影。
眾星捧月,被無數人簇擁著,周身都散發著十足的距離感。
容家已經瀕臨倒台,她只是個即將被掃地出門的養女。
他們不應該有任何牽扯。
她想要離開容家,離開臨城。
去哪裡都好,她只想要自由。
但虞清晚很清楚,僅僅是容家破產,根本不足以磨滅掉曾經的那些過往。
還有賀晟的恨。
就算不久后的一天,她成功逃離了容家。
那麼賀晟呢。
他會願意放她走嗎?
就在虞清晚陷在自己的思緒里時,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將她無情地拉回現實。
她低頭一看,屏幕上跳躍的是一串陌生號碼。
猶豫幾秒,她還是接起電話,緊接著就聽見對面傳來一道年輕客氣的男聲。
電話里,男人簡潔幹練地做了自我介紹:「虞小姐,你好。我是賀老闆的私人助理,岑銳。」
聽到賀老闆三個字,虞清晚頓了下,沒想到賀晟的電話會來得這麼快。
她無聲地握緊手機,輕聲回:「...你好。」
助理語氣恭敬開口:「賀老闆讓我問您,今晚七點,不知道您是否有空。」
「地點在臨山酒店,老闆需要一位女伴陪同出席一場重要晚宴。」
虞清晚怔了怔,她抿緊唇,剛想開口拒絕,就被對面先一步打斷。
「賀老闆還說,這是您拿走藥材的交換。如果您不願意....」
助理頓了下,輕咳一聲道:「他也不介意您用其他的方式還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