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龜雖壽
不遠處，施展法天象地的大能仍在打鬥。
它們肉搏幾十個回合后，又使出了法術。
一會是紅雲漫天，天降神火，放火燒山牢底坐穿。
一會是狂風驟雨，電閃雷鳴，龍捲風摧毀停車場。
召喚雨水的法術收集漫山的水，猶如蛟龍吸水，無數股水流直奔雲層而去。
庄澤所在的溪水全被吸上了天，他也隨之騰空而起。
「老大！」
彷彿聽到蛇小弟的呼喊。
轉過身，發現飛得太高，大地上的樹都縮成一個個綠色斑點了，什麼都看不清。
一個大湖懸浮在空中，倒映著大火蔓延的山林。
「轟！」
天上的水驟然崩落，變成了可怖的傾湖大雨。
庄澤在自由落體過程中，無能地扑打著一對短鰭。
快要摔成肉醬時，他拚命對雨傳音，讓雨水在下方聚成三十個厚厚的水罩。
「噗噗噗……」
他接連撞破二十多個水罩，降低了不少重力加速度，被水抱住，輕輕著地。
趁著地面有水，他奮力地蹦了起來，半游半躍地向山下奔去。
由於降水量超標，泥石流傾瀉而下，緊接著就是暴發山洪。
洶湧的洪水裹挾著泥沙，以洶湧澎湃之勢咆哮直落。
「媽啊！」
庄澤被泥石流吞沒，不停翻滾，分不清地面和天空，只覺得天旋地轉，而魚身卻無法動彈，一直滑落到山下。
大地猛地一顫，不知道中了什麼法術，山石像爛泥一樣軟綿綿的。
庄澤撞在一塊大石頭上，像是被嵌進了橡皮泥一樣。
鬥法接近尾聲，附近幾座山頭上，一個圈地極廣的封印法陣，以戰鬥中的兩個巨物為中心，形成一個高速旋轉的漩渦，想要將它們拖入地下。
惡鬼的肢體長滿了粗壯的仙藤，動彈不得。
巨龜的甲底壓住了惡鬼的身體，長著犄角的龜首咬住了它的頸部。
封印法陣不斷被壓縮，漩渦越轉越快，猶如一道龍捲風沉入地底，扯動附近的泥流。
庄澤剛從泥漿里探出頭來，看到漩渦，嚇得趕緊往漩渦相反方向遊動。
「讓開！讓開！讓開！」他對著泥漿下令。
面前的泥漿給他讓了一條路，但遠處的泥漿接踵而至，不斷撲來，把他推向漩渦的中心。
對泥漿一連傳令了十幾回，忽然疲憊襲來，像重度缺氧的感覺。
庄澤這才發現，原來與自然的對話是如此耗費體力。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剛停止逆行，魚身就被旋渦迅速拉了回去。
進入漩渦邊緣的時候，庄澤向下望去，漏斗的最底部，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深淵。
呼呼的幽風從黑漆漆的地底吹上來，還聽聞鬼哭狼嚎的雜音。
此時，百米惡鬼的身體被無數只手臂抱住，越沉越深，完全沒入了漩渦的深處。
惡鬼消失后，封印法術戛然而止。
旋渦停止轉動，地面漸漸癒合。
庄澤驚魂未定，在泥流里躺著，大口喘氣。
巨龜解除了法天象地的神通，身形逐漸變小。
龜甲從幾十米高如小山的狀態，不斷地縮小，直至不足一米高。
庄澤見到此龜，瞅著眼熟，似曾相識。
不就是在池邊曬太陽的老龜嗎？
此時老龜虛弱無比，耷拉著腦袋，全無方才的神武。
「那個，
您還好嗎？」庄澤打了個招呼。
老龜收到傳音，腦袋微微抬起，打量這條蹦噠到面前的鯉魚。
「嗯……」回應的聲音很深沉，蒼老而悠長。
這種可以迴響在腦海里的聲音，讓庄澤想起了那位被封印在塔中的前輩。
他們似乎都能與靈魂直接溝通。
「我能幫您什麼嗎？」庄澤講了句客套話。
這老龜能夠變成龐然大物，呼風喚雨，引動天地之力，道行不知高到哪裡去了，他哪裡能幫上什麼忙。
果然，老龜沒回應，頭也沒抬了，靜靜地歇息。
「請問，您打敗了這麼厲害的對手，有什麼感想呢？」
老龜依舊無動於衷。
也許是採訪姿勢不對，庄澤又問了一遍。
「您這麼厲害的靈獸，啊，不，這麼厲害的神獸，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個小地方呢？請問您下一步打算怎麼樣？」
沒有回應。
馬屁用時方恨少啊！
庄澤很想與如此強大的前輩交流學習，交個朋友，吸取經驗，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您那麼厲害，想必修鍊很多年了吧？」庄澤這次真誠了許多。
「修行的事能跟我說說嗎？我也要像您一樣斬妖除魔，匡扶正義！」
沒想到，老龜對這麼中二的台詞產生了回應。
「嗯……」
庄澤大喜，擺正姿勢想洗耳恭聽。
一陣輕風徐徐拂過山林。
庄澤不知怎麼的，昏昏欲睡。
不行啊，老師要開講了。
可是他從小到大都無法與磕睡大魔王抗衡，能幫到他的大解和小解兩兄弟，此刻又不在場。
當著老龜的面，庄澤沉沉睡去了。
夢裡來到黃河的沙灘上。
一隻小草龜從埋在沙子里的蛋中爬出來，惶恐地環顧四周。
微風吹拂，一陣清新的泥土氣息迎面而來。
雲間有猛禽，河面有渡船，岸灘有天敵，高山有凶獸。
小草龜一邊躲避危險，一邊尋找螺螄、蚯蚓和河蚌。
五年後，小草龜長大成熟，找到適宜生息的湖泊，準備繁衍後代
往年經歷皆為尋常動物日常生活瑣事。
從這一年開始，命運的軌跡發生改變。
是年久旱不雨，湖水乾涸，顆粒無收。
草龜遭人捕捉，待宰之時，流了眼淚。
鄉民大驚失色，放下刀案，就地大拜。
頓時天降大雨，土地回春，河流復涌。
此後，草龜受香火供奉，竟開了靈智，被一位修道之人相中，收為靈寵。
正值隋末亂世，兵荒馬亂，妖魔橫行，民不聊生。
道士雲遊四方，斬妖除魔，修為精進，聲名遠播。
靈龜苦練百年，略有所成，參透造化，習得法術。
道士長生不成，大限將至，留足嶺南，開宗立派。
宗門靈山方圓十里，妖魔鬼怪皆不敢近。
逃荒百姓聚集於此，安居樂業勤添香火。
祖師羽化之前，叮囑靈龜看守山門，庇佑百姓，守得一方平安。
靈龜遵守契約，守護宗門及附近幾個村落，對祈雨賜福之事，從來有求必應。
一千四百餘年，期間經歷種種奇遇，種種劫難，王朝興替，斗轉星移。
歲月一晃到了近現代，日寇侵華，冤魂遍野，百姓流離失所，-拜山者漸少。
到了風雲變幻的近五十年，民眾追求物質文化生活，對修道之事缺乏耐心，宗門後繼無人。
大勢所趨，宗門衰落無法阻止，靈龜眼睜睜看著門徒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唯獨它始終守衛門庭，不離不棄。
縱使靈龜壽逾千年，也無法得道成仙，總有大限將至之時。
追隨祖師仙逝后，不知宗門往後的日子該何去何從。
此時，庄澤聽聞一聲長嘆。
不知是靈龜的嘆息，還是自己的嘆息。
他從夢中驀然驚醒過來。
恢復神智后，發現身邊的泥漿還濕漉漉的，周圍的景象也是剛遭到破壞的樣子。
似乎只是過去了片刻。
可是夢裡卻彷彿見到了靈龜漫長的一生。
「前輩？」庄澤輕喚老龜。
老龜匍匐在漩渦中心的陣眼上，低垂著頭，一動不動，身上沾滿了泥巴。
庄澤從泥地蹦過去，想把老龜的泥擦掉，剛觸碰，便愣住了。
老龜身上被揩掉泥土的地方，露出灰白的石質。
它已經化為一尊石像，作為核心陣眼，成了封印陣一部分。
庄澤的心忽地沉了下去。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可是總有英雄，為天下蒼生挺身而出，視死忽如歸。
他鄭重地把頭埋進石龜跟前的淤泥里，行了跪拜禮。
「受教了。」
微風吹拂，一陣清新的泥土氣息迎面而來。
一鯉魚，一石龜，在破碎的叢林里佇立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