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雨絲在風中搖曳不休,雷聲肆虐,在天地間砸出沉悶的響。
遠處的梧桐樹被雨洗的油亮,雨勢滂沱,雨點重重打在低垂的梧桐葉之上,順著垂下的弧度傾瀉而下,串聯成一條順滑的線條。
梧桐樹下的花被雨滴打得七零八落,顫顫巍巍地在空中顫動。
無邊無際的寂靜之中,顧棲池只能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和薄彧的喘息聲。
他撩得太過火了,硬生生把薄彧逼到了爆發的臨界值,再多一分,他可能就真的要瘋了。
顧棲池被堵在酒店門外的角落裡,纖瘦的背抵著稜角不平的石柱,展翅欲飛的蝴蝶骨與石柱之間夾著薄彧骨節分明的手。
他的頭被迫揚起,細長白皙的頸緊繃出好看的弧度,下頜被薄彧牢牢鉗制著,張開了口。薄彧的舌不留絲毫情面,強硬地叩開顧棲池的牙關。
與方才宴會上淺嘗輒止的親吻不同,這個吻帶著暴戾,帶著不容抗拒的兇狠。
葡萄酒的香氣在交纏之中傳遞,醉意蒸騰,一點一點暈開,顧棲池被親得整個人忍不住抖,腳尖踮起,搖搖欲墜。
這個吻不知持續了多久,久到顧棲池壓根喘不上氣來,過度的缺氧與酒精的麻痹讓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被薄彧放開的時候,腿腳不自覺發軟,如果不是薄彧牢牢桎梏著他的腰,顧棲池可能當即就會滑下去。
(審核好,只是親嘴,別的啥都沒幹,本章沒有任何脖子以下的)
他張著口,微微喘息著,恨不得將周遭的空氣盡數納入肺腑。
那雙多情散漫的桃花眼眼周此刻水紅一片,醉意侵襲之後,連帶著面頰與頸側也一片緋紅,水霧在眼底氤氳開,漾開一片潮色。
薄彧將他整個人攬起,讓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白皙修長的五指在他後頸處輕輕揉捻,柔軟的指腹按壓在潮濕的後頸,眼神意味不明。
他眉弓高,眼窩深,鳳眸狹長,輪廓鋒利,大半張臉隱在明滅的光影之中,眸色如打翻的墨一般濃稠,五官冷峻,神情漠然,就這麼死死盯著懷裡被逼出淚的顧棲池。
顧棲池無聲打了個寒顫,整個人在風裡微微戰慄,瞳孔也有些渙散。
那種被野獸盯上的戰慄感又席捲而來,不再是以前隨意撩撥后的按捺與剋制。
這一次,野獸喉間發出低啞的怒吼,猩紅的舌尖舔過尖牙,惡狠狠地盯著那段白皙細嫩的頸。尖牙會刺破喉管,甜美的鮮血迸發,被它納入口中。它會掠取一切,絕不肯再放過自己的獵物,讓對方有一絲一毫逃跑的可能性。
按壓在他後頸上的五指悄然加重了力氣,薄彧偏過頭,輕輕咬住顧棲池的耳廓。
「顧棲池,話既然說出口了,就決不能反悔。」
「不然我會讓你知道,招惹我到底會有什麼下場。」
這話說完,顧棲池就被薄彧打橫抱起,黑色的西裝披在青年的身上,阻隔了大半的風雨,顧棲池手腕酸軟,拿著傘的手也不穩當,歪歪斜斜的,總是撞到薄彧的頭。
男人一言不發,長腿比例逆天,步伐很急,手臂卻很穩,沒讓顧棲池感受到半分顛簸與不適。昂貴的皮鞋毫無顧忌地踩在水坑之中,發出噼啪的響聲。
平日里的散漫全部消失不見,眼底的墨色濃稠的難以化開,薄彧抿了下唇,幾乎按捺不住心中的燥意。
懷裡的人很輕,壓根就沒有幾兩肉,又在劇組裡餓了那麼多天,人清瘦了不少,抱起來的分量也更輕了。
遠處的車燈刺目,白與黃的光線交織,晃過雙眼,薄彧微微眯了下眸,舌尖無意識舔了下頰側。
顧棲池該多吃些,有自己陪在他身邊,決不能讓他這麼放縱自己,不按時吃飯、酗酒,這些毛病都該好好管一管。
被丟進邁巴赫的一瞬間,手中的傘被收走,除了褲腿,顧棲池身上都是溫暖乾燥的。
他偏過頭,醉意朦朧,眸中水汽朦朧,微支起身看著薄彧收傘。
薄彧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又帶著粗糲的繭,在他的背上燎起一陣滾燙的熱意。
傘骨是金屬製成的,觸感冰涼,骨架堅硬,雨傘上不少的水珠滾動,黑色的傘面之上蜿蜒出一道又一道透明的水痕。傘徹底被收好,那些雨珠噼里啪啦地斷鏈成珠,發出輕微的聲響。
薄彧的指腹被雨珠洇濕,冷白的指尖透著些紅,他偏過頭,看向角落裡的顧棲池,向他招手。
薄彧:「顧棲池,過來。」
被叫了名字的青年獃獃的,有些怔楞,卻還是慢吞吞地靠了過去,雙腿相貼,不料碰撞、摩擦,顧棲池的手被薄彧牽入手中,牢牢把控,隨後穿插過指縫,五指相扣。
雨的微涼與皮膚的溫度全都烙印在皮膚上,顧棲池被牽的很緊,骨節處甚至能感受到稀疏的痛意。
青年湊得更近,眸光澄澈,不自覺流露出些許的依戀與信任出來。鼻樑挺翹,鼻尖微微透出些粉,唇肉飽滿,卻肉眼可見的有些腫,不僅如此,唇瓣之上還有不少細碎的小傷口。
都是剛剛薄彧咬出來的。
車門被關住,密閉狹小的空間里,白衡早已經識相地開啟了邁巴赫的後排的擋板,正視前方,默念著《清心咒》。
一個識相且有本事的助理,就是該在這種時候合理裝死。
白衡悄然無聲地瞥了眼後視鏡之中折射出的靠近的朦朧人影,隨後若無其事收回目光,唇間的笑意逐漸擴大。
有了老闆娘來安撫薄彧,薄總心情變好,他這個季度的獎金一定穩了。
顧棲池悄然開口,聲音有些微啞,交纏的雙手因為他的動作而向上扯,敞開的胸膛又露出大半。
「薄彧,我好熱。」
他的襯衫被解開了兩顆袖子,領帶歪歪斜斜地掛在衣領上,露出一截單薄的鎖骨,青色的血管蟄伏在冷白的皮膚之下,花一樣的紋路一路蔓延向下,頭頂的一束光線恰好打在彎折的鎖骨窩上,形成稀薄的陰影。
薄彧的眸色深沉,單手替他撫平了襯衫上的褶皺,低啞著聲音:「別亂動,會感冒的。」
「生了病,就要吃藥,再嚴重一點,還會掛水,你不是很討厭去醫院嗎……」
聽了他的一番威脅,顧棲池的眉蹙了起來,眼睫顫了顫,表情有些痛苦。
他討厭醫院,討厭消毒水的味道,討厭苦澀的藥水,更討厭針頭刺入皮膚,扎進青色血管里的痛覺。
記憶化作零零散散的碎片,斑駁破碎的絢爛光芒在腦海之中迴旋,猛地,一小塊記憶碎片從記憶隧道里脫離,撞上神經脈絡,那些被刻意隱藏的記憶破土而出,從漆黑深陷的泥沼里翻湧,展示出它令人作嘔的外表。
顧棲池身體不好,人盡皆知。他身形瘦削,衣衫單薄,很小的時候,嶙峋的骨頭能撐起衣料,看著很是駭人。
但沒什麼人知道,顧棲池有些暈針,他的身體弱,也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
大概是顧棲池八歲那年,顧予寧的親生父親被迫下崗。沒了工作。剛一開始情況還算好些,男人還有些上進心,在底層苦苦掙扎著,想要再找份錢多的工作,卻沒人願意錄用他。
他老了,脊背日漸佝僂,動作變得遲緩,就連反應也逐漸變慢,比起那些身強力壯又頭腦靈活的年輕人,實在沒有什麼競爭力。
可男人心氣高,不願意去做那些臟活累活,更不願意拿著微薄的工資度日。他就這樣一天一天賴在家裡,成日里無所事事,顧棲池的養母勸他,不僅不會奏什麼效,反而會被他辱罵毆打。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段時間,變得更糟,男人不僅對他們動輒打罵,還染上了酗酒的陋習。只有四十多平方米的屋子裡,地上零零散散丟了不少酒瓶,有鐵質的易拉罐,也有綠色玻璃瓶,還有些許的被摔碎的玻璃殘渣橫鋪在地上,分外狼藉。
顧棲池當時年紀小,剛剛上完小學回來,站在門前猶豫了半晌,纖長眼睫垂下,遮擋住了害怕的情緒,最終鼓起勇氣,顫顫巍巍擰開了門把手。
甫一進門,酒瓶砸在他的腳邊,母親不在,顧棲池沉默地看著碎了一地的玻璃渣,抿了下唇。
耳邊的叫罵聲響徹不絕,男人喝得醉醺醺的,整間屋子都是臭味,酒精混雜著垃圾發酵的味道,熏得嗆人。
「媽的,你個雜碎,還不快給老子去買酒?!」
顧棲池聞言,指尖蜷縮了下,腳步發軟,往後退了下。卻不知牽扯到男人哪株敏感的神經,他從卧室里跌跌撞撞地晃了出來。
陰沉的天空墨雲翻滾,窗外狂風大作,吹得樹葉刷刷作響,天邊陡然出現一道閃電,將天地撕扯開來,拉出一道長而曲折的裂縫,轟隆的雷聲兀的降下,顧棲池緊攥著拳頭,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不知多少天沒有打理過的頭髮,像雞窩一樣亂糟糟地盤踞在頭頂,過長的頭髮黏膩在一起,遮擋住他駭人的眼神,卻依稀能從晃動的縫隙里看到他通紅的眼球。
手臂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顧棲池心頭一跳,轉身就跑。
他太熟悉這樣的眼神了,每次只要男人露出這樣的眼神,他就一定會挨打。
門外的風聲呼嘯而過,雨夾在風裡,濺在臉上,淌下水痕。
胸腔隱隱作痛,顧棲池大口大口地呼吸,幾乎難以承受這樣劇烈的速度,有腥甜的血沫逐漸從喉管涌了上去,好痛。
可他還是跑得太慢了,烏黑柔順的發從背後被死死抓住,男人五指籠著他的頭,從髮根處用力,頭皮都傳來那種膽戰心驚的痛覺。
小腿處,脊背處,接連被男人踢了數腳。
「你個雜碎,還敢跑?!」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把你養這麼大,使喚你兩句都不願意,賤種,賤種!」
那些污言穢語與拳打腳踢一點一點澆鑄在顧棲池身上,痛得他心臟驟停,整個人汗毛豎起,盡最大的可能將自己蜷縮成一團。
那是嬰兒在母親子宮裡睡覺的姿勢,背微微弓起,能夠最大程度的保護自己不受傷害。
滂沱大雨中,男人拉扯著顧棲池,將他一路拖到屋前的不深的水溝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是說不出來的惡毒。
顧棲池抱著他的腿,哭得哆哆嗦嗦,幾乎是乞求地搖頭:「爸爸,不要,爸爸求你了,我去給你買酒,不要把我丟進去,爸爸求你了……」
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嗓子都扯破了,到最後近乎沙啞,可卻還是沒有用。
他被稱為「父親」的那個人一腳揣進了水裡,水流沒過頭頂,顧棲池掙扎著往上爬,四肢都在撲騰,卻越陷越深。鼻腔之中灌入腥臭的污水,他臉色蒼白,慢慢下沉,直至睡眠沒過頭頂,再難以窺見光明。
而他的父親就在岸邊冷冷看著他掙扎,像是地獄深處的惡鬼,閃電劈下,雪白的光亮映亮天際,顧棲池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眼,是他猙獰的笑意。
好在那天顧棲池的「母親」回來的及時,周圍的鄰居也熱心腸,跳下水將他救了起來,趕忙救回了一條命。
雖然顧棲池被救了起來,但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加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高燒了四五天,更是落下了病根,身體情況急劇下降。那段時間裡,顧棲池躺在病床上,每天都在掛水。
他低垂著眸,一次又一次地看著護士將尖銳的針頭刺入他的靜脈,而他的「父親」就那麼死死盯著他,細密的刺痛感沿著神經末梢一路蔓延,直至大腦皮層。
顧棲池渾身都在細微得顫抖,沒有別的原因,只是他從對方的眼神里讀出了一個訊息——
他是真的希望他溺死在那條水流里。
從前顧棲池年紀尚小,他不懂,為什麼爸爸會這麼討厭他,對他非打即罵,哪怕他再乖,再聽話,成績再好,他從不肯施與一點好臉色。
直至十六歲時,他與顧予寧的身世被揭穿,真相大白,顧棲池這才明白,他的「爸爸」的確是個好爸爸,只不過不是他的,而是顧予寧的。
他一直都希望顧棲池能悄無聲息地死去,只有這樣,顧予寧的身世才能一直被隱瞞下去,不被揭穿,他才能一直享受著顧家的榮華富貴。
畢竟,死無對證。
酒精麻痹了大腦,致使顧棲池的記憶維度變得混亂,他渾渾噩噩的從薄彧身邊退後幾分,淚無聲地從眼尾滑落。
「不要打針,我不要。」
他掙扎著,想要強行掰開薄彧牽著他的手,險些磕到了頭。
薄彧眼疾手快,伸手擋住了顧棲池的頭,將他攬入懷裡,看著他臉上的淚有些不知所措。
「不去醫院,也不打針,別哭了。」
「好不好。」
語氣是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溫柔。
薄彧的話安撫了顧棲池,讓他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
薄彧輕輕捏著他的指尖,目光沉沉,手臂用力,將人徹底攬了過來。
他的手桎梏在顧棲池腰上,對方微闔著眼,乖巧地被他抱坐在大腿上,睫毛翕動,只能看得清眼前模糊的人影。
「你是誰啊?」顧棲池低下頭問他。
這樣的姿勢,讓他比薄彧高了小半顆頭,淡淡的陰影落下。
薄彧鬆開牽著顧棲池的手,指腹輕輕地摩挲著顧棲池白皙的臉,將上邊的淚痕盡數抹去。
「我是薄彧。」
聽到這個名字,顧棲池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開心的事,臉上的陰霾盡數散去,琥珀色的眸子漾開溫柔的水光,被細碎的燈光照得璀璨,如繁星閃爍。
耳側的碎發隨著動作轟動,露出一截瑩白透粉的耳垂,顧棲池跟著他的話,一字一字緩慢道:「薄彧。」
「薄彧。」
「薄彧。」
接連喊了三遍,薄彧都順著他,一次又一次地回應他。
顧棲池就這麼依偎在他的臂彎里,手攬上他的肩膀,靜靜地不說話。
車子在路上行駛,速度快又平穩,細密的雨絲落在車窗上,蜿蜒成畫,車窗外的燈紅酒綠映出朦朧的光影,紅的、白的、黃的、藍的光斑暈開,又交織疊加在一起。
他們兩個人湊得很近,顧棲池好像是太困了,頭歪歪斜斜地枕在薄彧的肩膀上。
眼睫垂下,在面上落下一層淡淡的陰翳,眼尾是一片水紅,被酒意熏得渾身粉白。
安安靜靜的,好看的像個瓷娃娃。
他的呼吸綿長而平緩,薄彧喉結上下滑動,眸光沉沉,晦暗無光,就這麼看著顧棲池睡覺。
先睡一會兒也好。
薄彧看向窗外,五指貼上車窗,在水霧暈染的窗面之上印出一個寬大修長的手印,隨即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
指腹摩挲著掌心沾染上的水汽,試圖讓微涼的溫度壓下他此刻的躁動。
似乎睡得不安穩,顧棲池在他的懷裡不安地滾了滾,薄彧的指尖微頓了一下,將顧棲池的頭擺正,為他尋覓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能多睡一會兒就多睡一會兒吧,畢竟今晚就沒得睡了。
怕吵著顧棲池,薄彧悄然開口,聲線微沉,嗓音低啞,「白衡,還要多久才能回去?」
聽到薄彧發問,白衡適時恢復活人屬性,看了眼路況,又估算了下時間。
白衡:「薄總,大概還要四十分鐘左右。」
四十分鐘……
實在是太久了……
薄彧不滿地發出了「嘖」聲,剛想讓白衡加快速度,懷裡的人卻突然醒了過來。
顧棲池的黑髮睡得有些亂,碎發扎在眼皮上,不是很舒服,他撩起額前的發,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瘦削的手腕綳起好看的肌肉線條,訥訥問他:「薄彧,我們要去哪?」
薄彧低頭掃了他一眼,淡淡開口:「回家。」
顧棲池身子一縮,五指緊攥著薄彧的襯衫,瘋狂搖頭:「不要,我不要回家。」
薄彧呼吸一滯,眸光有些陰沉,緊攥著他的手腕,「顧棲池,現在反悔已經晚了。」
顧棲池仍舊在搖頭,低聲呢喃,像是陷入了什麼魔障:「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他會打我的……」
「我不回家,我討厭回家,我討厭周遠……」
周遠……
是顧棲池先前的養父,也是顧予寧的親生父親。
從顧棲池的話里察覺出了什麼地方不對勁,薄彧將他扶正,對上他的眸光,眉頭緊蹙,臉色深沉,一副風雨欲來之勢。
「顧棲池,你說清楚,誰打你?」
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瞳仁里倒映出他的模樣,淚水無聲地積蓄在眼眶裡,碩大圓潤的一顆,緩緩砸下。
顧棲池頭痛欲裂,好像觸碰到到了什麼不該觸碰的東西,神經末梢尖銳的疼痛幾乎折磨地他喪失了理智,嘴唇也一片發白。
他忍著痛回答道:「周遠,是周遠,他把我推進了水裡,還打我,他想讓我死,他想殺了我……」
「薄彧,我好疼,我不要回家……」
薄彧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先前只知道顧予寧親生父母一家對顧棲池並不好,卻沒想到周遠竟然敢這麼虐待顧棲池。
想到白衡查到的顧棲池十六歲以前勉強稱得上是安穩的人生,原來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一定是顧家私下動用了什麼手腳,瞞下了周遠對顧棲池的所作所為。
「哪裡疼?顧棲池,他打你哪裡了?」
顧棲池搖頭,只一味地喊著疼。
薄彧無奈,將他抱在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力道極輕,像是在哄一個剛出生的嬰孩。
「不疼了,我們也不回家了,好不好?」
「我幫你打回去,讓周遠再也不敢碰你,好不好?」
安撫的吻落在他的額頭,帶著讓人安心的味道。
顧棲池點頭,將下巴支在薄彧的肩上,小聲道:「好,你幫我打跑他。」
他話音剛落,掀開眼帘,昏沉沉地到處張望,余光中,顧棲池無意中又瞥到了薄彧上下滾動的喉結。
還有那顆若隱若現的紅痣。
他饞了很久了。
薄彧還在認真安慰他,顧棲池今夜噴了香水,淡淡的櫻桃甜酒香氣若有若無地漂浮在空中,甜的膩人,卻絲毫不讓人討厭。
顧棲池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好像什麼東西只要和他沾上邊,就會被蒙上一層神奇的濾鏡。
叫人愛不釋手。
顧棲池微微傾身,神色認真,扯了下薄彧的袖子,趁著對方偏過頭來,他快准狠地湊上去咬了口。
那顆紅痣隨著主人的情緒變得更加鮮紅,淬在冷白的皮膚之上顯得異常艷麗。
見薄彧捏著自己的後頸,酥麻感從尾椎骨一路上竄,顧棲池大著膽子,湊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什麼……
白衡正在專心致志地開車,猛地聽到自家總裁氣急敗壞地喊出聲:「停車!」
邁巴赫猛地停下,落下剎車,白衡不明所以,剛要回頭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就看到薄彧一記幽寒的眼神掃了過來。
「去最近的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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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雨卻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砸在房頂上,叮咚作響。
方芝芝困得厲害,百無聊賴地坐在收銀台前,用手支著下頜,腦袋一點一點下沉。
眼看著就要砸到玻璃柜上,門外傳來窸窣的動靜,方芝芝猛地驚醒。
模糊的光影之間,只能看得清那是團漆黑的人影。
想到最近妙齡少女慘遭綁架的種種事故,這個點更是事故頻發的時間,方芝芝無聲吞咽了下口水,瞌睡蟲被趕走了大半,四下無人,要真出點什麼事,她就完蛋了。
思及此,方芝芝哆哆嗦嗦地拿起自己的手機,又從包里掏出一瓶防狼噴霧,悶不做聲地先輸入好了110。
超市門前是一串五色珠簾,老闆娘在泰國旅遊的時候帶回來的,據說是由人手工編織?40;,永不褪色。她起了興緻,就買了回來,掛在門上,想要驗證這番說辭。
方芝芝當初還吐槽過,什麼永不褪色,不過是騙人買東西的話術罷了。
只是沒想到,這串珠簾掛在這兩三年了,日日被風吹雨打,不僅沒有半分褪色,反而愈加鮮艷。
驚得方芝芝咂舌。
有風拂過,帘子被人輕輕掀開,珠串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入目是一隻冷白的手,執著一柄巨大的黑傘,傘上還有不知名的花紋,一看就價格不菲。
再往上看,進來的男人收了傘,結實的金屬傘骨架發出啪嗒的聲響,被倒過來放倒在門口。
他的頭髮略微有些凌亂,後頸上有雨珠滴答落下。鳳眸狹長,鼻樑挺翹,五官極具壓迫性,唇色卻紅,是冷白的面龐之上唯一鮮艷的色彩。
方芝芝呼吸滯了下,瞅了眼自己新晉小牆頭顧棲池的手機壁紙,輕咳了一聲,開始幻想灰姑娘嫁入豪門的故事,計算著她有幾成幾率能要到對方的微信。
她的目光緊緊粘著薄彧,隨著他的動作而變幻。
眼看著薄彧越走越近,一雙長腿包裹在挺括的黑色西裝面料里,肩寬腰窄,身材絕佳。
方芝芝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來。
艹。
居然能在這種平平無奇的小超市看到這種男的,她這兩天積福了嗎?
薄彧站定在收銀台前的貨架處,眸光深沉,快速在上邊掃了一眼,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隨後俯下身。
看清了薄彧想要買什麼東西,方芝芝撇了撇嘴,歇了搭訕的心思。
但眼裡又多了幾分促狹,想要看看對方到底買多大型號的。
最上邊的那一層是特小號,再往下是小號,而後是中號。
倒數第二層,是大號裝。
方芝芝看著男人骨節分明的手一寸一寸往下,手臂的肌肉線條流暢清晰,將襯衫微微撐開,最終停在了最後一層。
MAX。
因為長時間無人問津,包裝盒上都有些落灰了,看著有些舊。
超市的白熾燈燈光明亮,有些灼人眼球。
薄彧拱起背,眉眼低垂,骨節分明的手伸向了最後一層,指尖觸碰到上面的灰塵時微蹙了下眉,但還是將它們全都拿了出來。
我艹。
方芝芝張大嘴,看著被清空的最後一層貨架微微出神。
冷白的指尖在收銀台前輕扣,不多不少,恰好兩下,喚回了方芝芝的神智。
她微怔,抬起頭,對上薄彧的目光。
薄彧的喉結滾了下,淡淡開口詢問:「除了我手裡的這些,這個型號還有存貨嗎?」
方芝芝被震得目瞪口呆。饒是她這樣見多識廣的,都靜了好久。
面前的男人面色不虞,眉頭微微皺起,抿了下唇,重新發問:「沒有嗎?」
方芝芝如夢初醒,搖了下頭,磕磕絆絆回答她:「有,還有,在後邊,你要多少?」
「我幫你拿。」
薄彧瞥了眼收銀台前的粉色口香糖,收回眸光,淡淡開口:「都要。」
方芝芝:……
方芝芝:?
我艹。
不是吧。
兄弟,你擱這兒玩兒進貨呢???
直到結完賬,方芝芝張著口,目光獃滯地看著滿載而歸的薄彧,嘴角忍不住抽搐。
一時之間不知該為自己是個單身狗而慶幸還是該為薄彧的伴侶而擔憂。
但是算一算,兩個都很慘。
方芝芝默默為薄彧的伴侶而默哀,今夜,祝他好眠。
隨後拿起自己的手機,開始欣賞相冊里的照片。
全都是《我帶爸爸去旅行》里顧棲池的截圖,每一張都是她隨手截下來的,都沒有用修圖,但好看的依舊可以隨手一張就用來當壁紙。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方芝芝又刷了一遍《我帶爸爸去旅行》,開始發出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崽崽!我的棲池崽崽!我的昭昭寶貝!媽媽愛你!」
等等……
《我帶爸爸去旅行》里,那個只漏了半截身子的男人,怎麼有點眼熟?
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想不出來,方芝芝決定把他拋之腦後,繼續扒拉顧棲池僅有的一點物料。
「我的棲池寶貝啊,你什麼時候再上綜藝啊,媽媽沒有你快要不行了!」
……
*
車內,白衡趁著薄彧不在,偷偷瞥了眼安然入睡的顧棲池。
無聲嘆了口氣。
他跟在薄彧身邊這麼多年,就沒見過誰敢在薄彧面前撒野,更遑論不知天高地厚地招惹薄彧。
可顧棲池不僅做了,還好端端睡在這兒,睡得天昏地暗,雷打不動。
薄彧別說收拾他,就連碰他一下都捨不得。
看著薄彧的身影從便利店裡緩緩走出,白衡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在駕駛座上正襟危坐。
無聲感慨,薄彧這次真的栽了,栽的徹徹底底。
輸得一敗塗地。
等到車門打開,薄彧將手中提著的塑料袋丟在了副駕上,隨後轉身回到了後座上,將顧棲池攬入懷裡。
他晲了一眼白衡,語氣不輕不重:「開穩點,別把他顛醒。」
白衡應了聲好,重新繫上安全帶時,無意間瞥到了塑料袋裡的東西。
鼓鼓囊囊的快要溢出來了。
……
………………
他說錯了,薄彧還是薄彧,還是那個瘋子。
不是不捨得收拾顧棲池,只是時機沒到,薄彧都攢著呢。
老闆不愧是老闆,白衡無聲吞咽了下口水,重新發動車,朝著薄宅駛去。
顧棲池這一覺睡得非常沉,好像睡了很久一樣,夢境中是光怪陸離的荒誕記憶,他從未見過。
察覺到這些記憶可能與他有關,顧棲池在夢中奮力追趕,企圖弄清楚這些被他遺忘的東西。
只可惜都失敗了。
身體猛地騰空,失重感讓他驚醒。
視線之中是薄彧精緻的下頜與冷淡的喉結,身側傳來車門關閉的聲響。
顧棲池尋聲望去,只能看到白衡關了車門,跟在他與薄彧的身後。
「顧棲池,看我。」
「不要看別人。」
薄彧的聲音不冷不淡的從頭頂傳來,勉強喚回了顧棲池的目光。
白衡跟在身後,被薄彧的眼神晲的心驚肉跳,悶不做聲地又離他們遠了幾步,提著一整個塑料袋,暗暗吐槽薄彧這種強勢的佔有慾。
薄彧沒帶著顧棲池回老宅,而是回了自己常住的一處別墅里。
阿瓷也被他安置在這裡。
其實說實話,薄彧在某些方面的確很像一頭野獸,他有著獸類敏銳的洞察力與觀察力、折磨獵物時的弒殺感,更有著無比強烈的領地意識。
他絕不允許不相識的人踏入自己的領地,尤其是薄彧自己的房間,一直都是他親力親為打掃的,收拾房間的阿姨也從沒有得到過進去的允許。
白衡將手中的塑料袋放到了客廳之中,略微打量了一下其中奢華的布置,代表普通的工薪階層無聲指責薄彧這種壕無人性的資本家。
隨即就看到薄彧抱著顧棲池往二樓上走去。
走廊一路蜿蜒,到了最裡邊的那一間——
薄彧他自己的卧室。
白衡挑了下眉,五指握成拳之後放到嘴邊輕聲咳了下,隨即默默推出了門。
如果沒猜錯的話,薄總今晚要度過一個美好的夜晚。
他夢寐以求的夜晚。
貼心地替他把門口隨意丟棄的雨傘擺正,白衡掃了一圈四周,徹底離開。
顧棲池被薄彧抱上樓的時候,手無力的垂了下去,細瘦的手臂青筋蜿蜒,腕骨微凸,冷白的皮膚之上暈了些粉。
角落裡有窸窣的動靜傳了出來。
粉紅色的厚肉墊無聲地印在地面上,阿瓷早就聞到了顧棲池的味道,銀漸層悄無聲息地從高處跳了下來。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身後。
「喵~」
「喵~」
甜膩的貓叫聲在寂靜的空間之中響徹不絕,阿瓷跳起來伸出爪子去探顧棲池垂落在外的手臂。
銀漸層的貓毛漫天飛揚,粘了薄彧一身。
顧棲池的頭枕在薄彧肩上,還沒來得及看清阿瓷,就被安置到了大床之上。
床墊柔軟,膚色冷白的青年陷在漆黑深澤的床單里,像光潔的天使墮入黑暗,驚心動魄的瑰麗。
美中不足的是,阿瓷趁著薄彧下樓取東西時,從床底一躍而上,跳上了床,牢牢守在顧棲池身旁。
銀漸層的泛著藍色的眼睛緊緊盯著顧棲池,圓潤的身子在床上一滾一滾,貓叫聲響徹不絕,訴說著對主人的思念。
她已經大半個月沒有見到顧棲池了。
薄彧拿著東西進門時,恰巧與阿瓷目光相撞。
一貓一人,氣氛不知何時變得劍拔弩張起來。
薄彧散漫的笑了下,唇角勾起稀薄的弧度,舌尖頂了下頰側,隨後逼近床沿。
高大的男人在床上淺淺落下一層陰影,恰好徹底籠罩住床上的青年。
薄彧俯身,提著阿瓷的後頸,將她帶下了床,與自己平視。
他眼神晦暗,濃稠的像翻湧的海浪,意味不明地開口:
「我好吃好喝養了你這麼久,阿瓷,給點面子,乖乖去外邊玩,別來打擾我們……」
「嗯?」
他的嗓音低啞,尾音更多了幾分磁性。
銀漸層被丟了出去,門縫悄然無聲地闔上,「啪嗒」一聲,薄彧上了鎖。
顧棲池微支起身,眼前眩暈,腰一軟,險些又跌了下去,好在被薄彧攬起,摟住了腰。
他身上有股很沉的木質香調,檀木香混雜著橙皮的味道,有些撩人。
後腦勺的頭髮被輕輕攏住,向下扯,顧棲池隨著拉扯微仰起頭,琥珀色的眸一片水霧,睫毛被淚水洇濕,黏連成一團,瞧著格外可憐。
薄彧卻再也難以忍得住自己的心思,他只想讓顧棲池的情緒起伏更大些,最好是由他掌控。
他的聲音砸在顧棲池耳邊,喉結上下滾動,帶著口水吞咽的聲響:「顧棲池,我是誰?」
薄彧問他。
窗外的夜色濃稠無邊,沒有了城市中心的霓虹,只依稀能看得見寥寥幾盞路燈在雨中發出微弱的光芒。
晚風拂過,雨聲夾雜著拍打樹葉的窸窣聲填滿夜色,有些嘈雜。
顧棲池仰起頭,親了下薄彧的下頜,隨即開口回答:「薄彧。」
「你是薄彧。」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薄彧咬上他的唇,按住了他的腰,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之上爆起青筋,顯然是忍耐到了極致。
那份協議合同上寫了些什麼,沒有人比薄彧更清楚。
【在協議期間,不得違背顧棲池先生的意願,做出任何有害對方身心健康的行為。】
可婚還沒結,再者,他也沒有違背顧棲池的意願。
是顧棲池主動來招惹他的。
他的吐息逐漸升溫,微微退開,啞著嗓子哄他:「顧棲池,我們結婚了,你該叫我什麼?」
叫他什麼?
顧棲池頭腦混沌,思考了好一會兒,像貓一樣被薄彧反覆揉捻著後頸的皮膚,才顫顫巍巍地開口:
「老公……」
語氣帶著些許疑惑與試探。
他其實也不太確定薄彧到底想聽什麼,可直覺告訴他,薄彧想聽的,就是這個詞。
……
今晚的夜被拉得很長,每一分,每一秒,都隨著淅瀝的雨聲被無限拖長。
只能聽得見門外銀漸層叫喚的聲音。
貓爪子撓著門。
一聲又一聲,片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