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容易滿足
二十三歲的九局下半,我把帽子反戴,辭掉了我畢業后的第一份工作。
好像也沒什麼原因,純粹只是因為合不來。
說是第一份工作,實際上我也就幹了兩個月,光是找工作就花了我大半的時間在家啃老。
離過年還有一個半月,兜兜轉轉還是提前回了家。
也許如我爸所說,我並不能吃苦,提前一個月回家啃老又是被過年前一個星期才回家的他一頓好說。
與實習時只想拿章畢業混日子不同,好歹我知道我的目標是為了畢業。
如我爸所說,我的精神面貌比他還老,年輕人現在都躺平擺爛,但事實上,這個社會只要肯干那是一定餓不死,哪怕是以後出去送外賣自力更生,他也不會說我什麼。
事實上我也覺得第二年出去送外賣不錯,總比在公司里被制度化變成行屍走肉要好,本來還怕送外賣會不會連家裡人都瞧不起,他這麼一說我反倒放下了心裡的負擔。
也許我接受不了那麼大的落差,或者說沒有耐心,賺錢養活自己是當然的,然後呢?我並不覺得把時間放在重複的勞動上能看到人生的盡頭。
送外賣好歹每天能看到不同的人。
在不分日夜的廠里干一輩子,混混資歷,跟同事話都說不上幾句,然後渾渾噩噩地結束自己的前半生?
這與學校里常說的個人價值可不符,我不覺得沿著父輩們走過的路,就能看到自己的成功,如果只是這樣我根本沒有必要上學,反正學到的仁義道德在社會上也用不太到。
人生可以平凡普通,但不能麻木,我總得認可我每天活著的意義,知道我活著是為了什麼。
如果三十歲之前仍是這樣為了活著而活著,然後組個家庭,把養小孩當作自己活著的意義,自說自話地把家庭這項意義賦予給自己,那我覺得實在是可悲,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家庭。
不是真的想養,只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與眾不同。
把從眾作為自己的人生意義,活成別人的樣子,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好歹父母之間是真的有愛情,我就不一定了。
雖然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不同,但我就是不甘。
教育就像蒙昧中的一束光,我可能並沒有學到多少真本事,卻讓我見識到了自己價值的無限可能,一旦有了這個可能,我就不可能再忍受暗淡無光的每一天了。
從上學到工作的蛻變,就像意識到了那束光可能並不屬於自己,從這點來看,老師簡直跟畫大餅的領導差不多,區別在於按老師說的做真的能成功,可那也僅限於學習成績而已。
說起來很搞笑,在學校里,我盡量讓自己從眾,出了社會,反倒開始了叛逆。
我想這可能就是融入社會的陣痛期,現在的我可能還不夠成熟,日子還是要過,我只希望我現在的心態能多保持幾年,在我被體制化之前,讓我對每天的生活都有熱情。
樓梯噔噔作響,這個急促的腳步聲,大概是我哥上來了。
很搞,讀書問成績,工作問工資,大的說完小的來。
他很早就出去工作了,兩年前,在我這個歲數的時候,他還把父母給罵了一頓。
我覺得這不賴他,有我在,他從家庭得到的總歸是比我少一點,說我奪走了他的幸福可能也不為過。
如果是我工作不順,我自然是可以像現在這樣,跟父母吐露苦水;而他與父母關係一向不是很好,可能連信任也談不上,如兩年前他跟我抱怨的那樣,他只能把苦水吐露給酒精,所以他一整年基本也就過年才回到家中,對於他來說,往外面跑總比在家裡自在。
那個時候我還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他指指點點,不管怎樣,咱倆都健康長大了不是嗎?
只是我現在拿資源不打輸出,屬實是過的很狼狽。
我在椅子上坐著,他坐在了我旁邊的床上。「聽說你失業了。」
我雙手交叉,轉過身,向後靠去,「嗯,沒有辦法,我工作能力不太行,自己辭了,還體面點。」
他也往後一倒,沒有跟我對上眼,「你領導看你不順眼嗎?」
我心裡沒底,看向了地板,「沒有啊,還好。」
「那你辭了幹嘛?人家也沒趕你,你就在那繼續做啊。」他拿著我的枕頭,開始漫無目的地玩了起來。
「嗯......總歸來說,還是做得有點力不從心,你以前工作的時候不也換了好幾次工作嗎?」
「我那是辭了這家,有下家,無縫銜接,哪像你說辭就辭也不給自己找條後路。」
「嗯......還是你想的比較周到。」我尷尬地轉身,面對著桌上的電腦,求職網站是點了又開,開了又關。
房間很亮很廣,我的身旁就是窗,可此刻,我的視線只想局限在眼前的筆記本屏幕上。
終於他起身站了起來,可他沒有離開的意思,滑鼠墊上,除了滑鼠和我的手,還有他的影子。
「坐過去一點。」
「嗯......好。」
「再坐過去一點,我坐都坐不起來。」
我又往左挪了挪。
「再過去一點啊。」
「一共就這麼一張位置你還想坐多少?不會自己搬一張過來?」
這一刻,我意識到了自己說話有些大聲。
「算了,不跟你計較,我就這樣半蹲著陪你玩玩吧。」
他點開了一個熟悉的小遊戲網頁,問我道:「怎麼樣玩不玩?我都不記得我們上一次一起玩是什麼時候了。」
「行,你要玩就玩吧。」
一頓操作后,我雙手離開了鍵盤,貼著窗,癱坐在一旁。
「行不行啊你,又先倒,我的命借給你都不夠用。」他還在輸出。
「老了,老了。」
我在一旁看他玩,他卻突然關掉了那個網頁。
搞毛啊,boss還有百分之一的血都不打完?
「算了算了,天天打遊戲也沒意思,別老是窩在家裡不動,怎樣?跟我一起去河邊走走吧。」他站了起來,對我伸出了右手。
「不了,不是很想去,」我伸手搖了搖,「我這還要找工作呢。」
「別那麼掃興嘛,走走走。」
見我癱坐在原地,她還不死心,想來拉我。
「別管我了,你先走吧,術峰考核不是對你很重要嗎?」這都給她發現了。
雪夜下,孔明燈還在從她的身後升起,在她身後,成百上千的弟子正在向下衝去。
我把頭側到陰影中去,好不讓她看著我,手還一個勁的放在前面拒絕。「你也受傷了,別管我了,趕緊去吧,你不會想跟我留在這裡以後一起在外門混吧?我跟他們一樣,可沒能力照顧你。」
「所以,難得現在我有機會照顧你,你就別拒絕了,你就那麼喜歡讓我欠著你嗎?」
她按住了我一直搖著的手,又一手擺正了我的頭。
「你要幹嘛?」除了搖手,我無力抵抗。
她彎下了腰,將我背了起來。
第一次被女生背,我將我的頭埋在了她的肩膀下,還好這裡的參賽弟子走的差不多了,只希望別被鏡頭給聚焦到。
「你幹嘛背我啊?不能攙著我嗎?」
「你叫我主動一點的嘛,你一直拒絕要我怎麼攙?」
「你要不走慢一點?」
「誰前面叫我趕緊去比賽的?我這走慢了還怎麼及格啊?」
「也沒走多快啊。」我側過頭,看著路過的雪景。
如果以現在的速度,是絕對追不上前面的人的,因為地震,她有傷在身,背著我最多只能走而已,我能感到,她的身體在發抖。
風是冷的,雪是冷的,大晚上的當然會冷。
可我的頭卻熱的發昏,地上的冰雪與空中的燈火交相輝映,溫暖的色調讓四周看起來暖洋洋的一片。
從她口中呼出的熱氣也能知道周圍很冷啊,她的臉也被凍的通紅。
「你在看我嗎?」雖然很吃力,但她還是一定要說完,「終於注意到我的美了嗎?」
「沒有,我沒…誰看你了?」
沒有在刻意掩飾,只是我慌慌張張的樣子惹得她會心一笑。
「真可愛。」
媽的,她怎麼可以這麼……撩。
「剛見你那幾次的時候,我還以為你這人特別難處,滿嘴跑火車,現在卻是支支吾吾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原來你在我面前也有今天啊,哈哈。」
像是被她發現了癢點,即便氣都喘不均勻,卻還要來逗我。
我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我越縮越小的大腦已經cpu過載了。
說是她背著我,結果我比她喘的還厲害。
哇!
愣頭青!
你不怕汪顧的嗎?
我沒問出口,這不合時宜,畢竟是汪顧罔顧了她。
這汪顧還是跟蔣軍湊一塊兒過算了。
從播報來判斷,他倆都快到終點了,鏡頭應該還是給到了前頭的人,畢竟也要給後頭的人一些臉面。
不出意外,在下坡的時候她還是背著我一起摔倒了。
駭人鯨。
我在地上滾了幾圈。
我也沒想到接棒的時候失去平衡能滾的這麼遠。
站起來,得趕緊站起來。
大概是知道力盡而竭的自己已經追不上了。
她從地上向我走來的時候,動作十分緩慢。
「你沒事吧。」我倆異口同聲。
她坐在了我的身邊,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這樣就好了嗎?跟我一起留在這裡?」
「實話實說,我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可能這就是我的極限吧,不過,這時候還有師弟在我身旁,我覺得一切都還好。」
她釋懷的笑了笑,些許淚水落在了我肩上,「我知道我天資愚笨,每次不管我怎麼請教別人,到最後就是學不會,我覺得每一個被我麻煩的人都理應對我這樣。
可你不一樣,無論怎麼樣也不會指責我。
還記得第一次遇到狼妖的時候,我向那狼妖扔風球想要幫你,卻打到了你的劍上,害你沒防住,被狼妖擊倒在了地上。」
原來,那一次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我大意散漫,揮劍慢了。
「還有後來,遇到白雕的時候,我如果直接用【遁地符】逃跑,你也用不著一邊保護我,一邊戰鬥了……(此處省略一萬字訴苦),從小到大,我總是在給別人添麻煩,所以師弟,你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幫我呢?僅僅因為那麼一張紙條嗎?」
「那你又是為何在一開始站在我這一邊呢?那個時候你選我就是在自找麻煩吧。」
坐在這半坡上,我們遠離了商業街的繁華喧囂,儘管傳遍賽道的播報聲還在雜亂作響,就當是一同看一場電影好了,情至深處,她終於還是給了我一吻。
「純粹看不慣啊,那麼多人欺負你一個,我就是看不慣啊,我都還沒成家,如果這個時候還什麼都怕,會讓我更覺得自己卑微。」
她的眼珠,難為情地向右下瞟去,一臉通紅。
我竟高興地笑出了聲。
她生氣地拍了下我的肩膀,「你怎麼……算了,想笑就笑吧,早知道不和你說了。」
我收斂了笑容,向她解釋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覺得我們是一類人,我是在為我們的志趣相投而高興。」
「真的嗎?」
「真的,我當然不會笑你。」我的哥哥將手放在了我的頭上,安慰到我。
我卻還是低著頭向他哭著,「我真不知道我怎麼搞的,我真的該死,還讓你花那麼多時間陪我練習,我卻什麼也沒做到,他們都說我是……都說我是……」
「好啦,別哭啦,老媽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儘力就好。別理他們的,他們摔倒了還要在地上坐著哭呢,哪像會你這麼笨,趕緊就爬起來接著跑,膝蓋上都破了那麼一大塊。」
他彎下腰去,給我的傷口上塗上碘伏。
疼痛感,還是令我止住了哭泣。
「你輕一點。」
「知道啦,知道啦,來我拉你起來。」
二十六歲的年夜裡,他再度向我伸出了手來拉我。
就像以前我摔在河裡那樣。
「你們難道沒在這河裡摔過嗎?」
我的哥哥勒令阻止了他們,當我抬起頭時,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他毅然佇立在那裡。
這次,我沒有再拒絕他給予我的溫暖。
他拉著我站了起來。
還是會比賽。
只是又一場3000米而已。
「怎麼樣,還能再站起來嗎?」我伸手去拉劉瑾昭,短時間的休息讓我又有了一點力氣。
「當然可以,你要走那就繼續走吧。」她有些精力憔悴。
「你的那些石頭還帶在身上嗎?」
「當然,怎麼了。」
「如果我說現在還能追上他們的話,你會信嗎?」
她突然精神了起來,迷人的眼中再次有了喜悅和鬥志,「如果是你的話,能做到什麼都不意外。」
這場考核除了不能用直接位移的道具外,其他的並沒有禁止。
我從她手裡拿過了冰屬性的石頭,這只是一個簡單應用。
控制腳底下的冰雪,就跟滑雪翹一樣。
「其實,這地面上有積雪,如果你火元素控制的好的話,也能做到我這樣,火元素是你最擅長的元素,應該不難。」
「真的嗎?」她拿著石頭將信將疑。
我上前一步,攙扶住了她的手臂,「試試唄,我跟你一起用火元素。」
徜徉在滿天繁星之下,紛紛揚揚的雪花,拋擲在我們腦海之後,高速滑行的摩擦聲在此刻如同駝鹿的鈴鐺聲一樣歡快,連天上飛來抓我的聖誕老人也自覺地向終點飛去,我領著她的手,一路暢通無阻。
到懸崖邊之時,藏在身後的冰靈石也用的差不多了。
就在這個高度,用風靈石實現【御風術】,只要能用出來,中間少用點力滑行飛向商業街就好,這樣就能追上落下的距離,甚至領先。
淌著街上的流光溢彩,我拉著她的手費盡全力向前方奔去。
我感到頭痛欲裂,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進入我的腦子。
身體已到極限,雙腿已經抽筋了,身後,無數弟子超越到了我們的前方。
最後的路程,最後的階梯,到這時,也只有靠毅力拚到最後。
只要不停下來的話道路就會不斷延伸,所以啊,不要停下來啊!
在越過終點的最後一刻,我將她推到了我的前頭讓她先進來。
完全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也許就差一個名次呢?
我還在喘著氣,空中,播報聲傳來。
「第一百名誕生了,最後一個能獲得獎勵的名額,讓我們恭喜路人甲,拿到了第一百名。」
不是嗎?
「同時也別忘了給第一百零一名的路人乙獻上掌聲,雖然沒有獎勵,但她展現出的拼搏精神同樣值得敬佩。」
到底什麼情況啊?此刻我比她還急,而她還在沉下氣來,聚精會神地聽著下一個播報。
「第一百零二名也誕生了,術峰弟子劉瑾昭!同樣值得可惜啊。現在讓我們……」
成功了嗎?!算是?!術峰弟子應該不止100個吧。
我愣了一會兒,全然沒注意到她的落淚。
「太好了!沒想到,我們不僅沒有倒數,甚至還差點獲獎!」
她一把抱住了我,搞的我倆又摔倒在了地上,直到這時,她才喜笑顏開。
這樣也太顯眼了吧,大伙兒都看過來了。
算了,不跟你計較了。
此刻,看著滿心歡喜的她,我似乎忘記了一切的憂慮。
就讓我……暫且享受這一刻吧。
其實我這個人很容易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