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無力
命運如同《星空》中的漩渦,我淌在其中,連同我發出的聲響一起漸沉漸溺,眼前的光芒,扭曲在這迴轉的黑藍色中。
人們如痴如醉地拍著手,贊同著這份怪異。
我不曾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之中,因為我也在拍著手,溺亡在了人群的漩渦中。
烏合之眾總會散去,我算幸運,被人牽上了手。
「你會把我帶去哪裡?」我不安地看著,看著他將我帶到了一個未知的地方,一個熟悉的地方。
物是人非,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我所願。
我很躁動,我很焦慮,我避開了一切,卻被他給擺正了頭。
「你帶我過來幹嘛?」
所幸,我不情願的樣子並沒有把他給惹惱。
他還是對我包容的笑了。
「你就坐在這裡,陪陪我怎麼樣?」
他坐在了我的身邊,自顧自地摟住了我,我想我只得接受。
無視所有的嘈雜,無視所有的紛擾。
直到他起身。
「你要去哪兒?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我也想要起來,卻被他按回了觀眾席上。
「待會兒,你只要看著那裡,向你的右邊看去就好,我很快就會出現在那裡,拜託了,給我......」
聲音隨著他的遠去越發遙遠。
天色漸暗,模糊了眼前的畫面。
接下來,我會怎樣?
我不敢說自己還好,眼前的一切還是那麼的空。
沒有能指引我的光,也沒有溫暖我的火,有的只是磅礴的大雨,和令人寒冷的河水。
好吧,這又能是哪裡?那怪物又去了哪裡?那發出藍黑色光芒的星辰又怎麼消失了?
這過山車的體驗讓我難以置信,我會懷疑我所有的經歷。
通過體感的判斷,我能感到我體內的骨頭有不同程度的碎裂,體內的血氣也已經虧空了大半。
這不是夢,那枚充滿邪氣的五品丹藥還在我的納戒中,我最好保持戒備,那妖物可能離我不遠。
若是普通的血肉傷倒還好處理,可這一次我卻連武魂也運轉不起了,我全身的經脈連同靈海、神識一起,都受到了不小的損傷。
唯一不變的是我靈海內那存放道魂的地方。
還是什麼也用不了。
火與風都不再能完全使用......除了冰......
震驚之餘,我攥緊了那充滿邪氣的丹藥。
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四周任何有可能風吹草動的地方。
我很難受,難受的不是身上的傷痛,而是這些傷痛讓我完全不得動彈。
我想除了吃下眼前這枚丹藥外,我毫無辦法。
我無法接受這樣的身體,什麼也做不了的感覺比死還要難受,我早就深有體會。
手中的邪丹在這一刻變得沉重。
我又得做出選擇,一定會有其他的辦法,只是我還沒想到。
一定會有......
想想......
弱者會怎麼做?
弱者該怎麼做?
利劍一橫,這很簡單,就算丟了鳳鳴劍,我還有青淵劍可用,至少沒有死在我娘的劍下。
要麼吃下這枚邪丹離經叛道,繼續掙扎,要麼利劍一橫,就這樣屈辱地死去,不明不白。
我還有第三種選擇嗎?
雨聲令我煩躁,我的四肢很冷,可我的心胸卻感到很燥熱。
這無法做出的選擇令我汗流浹背,無論走向何處,這道路的盡頭也只有毀滅,是長是短罷了。
你又怎麼能確定這邪丹吃下去就一定能有治癒的效果呢?
可我總得嘗試的對吧?
我總得試上這麼一下。
不要躲避,我得......面對......
面對......這一切的不公?
面對......與它的約定?
還是面對?
面對......
雨平靜的下著,流水也在從我身邊逝去。
沒有人會責怪我,除非......
我要面對的是.......自己。
我的手顫顫巍巍地摸到了自己胸口處的那個長方塊。
我忘了......陸公載給我的長老令牌。
我怎麼會忘記?怎麼會忘記?!
我的右手仍握著丹藥,左手卻死死地抓緊了那塊鋒利的令牌,我的左手像是被刀割了一樣。
這種感覺像是有一條舊的傷疤在我的手上迸開,它傳來的痛感如狹口倒灌的水一樣向我的體內奔涌而去。
有機會的吧?
那個時候,我完全有能力......
我完全有能力向營地的所有人述說陸公載遇到的險境,可那個時候......我只顧上了自己......
逃?
我是忘了?還是太害怕了?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所以我忘了很正常才對,如我跟陸公載所說的那樣,我只是忘了......
也沒必要對我有所期待,他沒有必要對我......幫我......救我......
而我只是......逃了......逃了......我又一次地逃了......我避開了......我拋下了方家,又拋下了它,這一次也拋下了陸公載......
我拒絕了所有人的期望,又一次地背叛了我親近的人。
沒有人知道我的劣行,即便我是個自私自利只會自我感動、無可救藥的蠢貨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除非.....那個知道的人是我。
令牌在我的手中不經意間脫落,看著右手上那還在我手上的邪丹,我將它向河邊輕拋而去。
等水泛上來,它會被流水帶走的。
而我手中的命運,也會隨著這邪丹一同遠去,交給遠方的天際。
如果我真的入了魔道的話,他會砍了我的......呵......
不屬於我的東西,始終都不會屬於我。
如同犯人臉上的烙印,我被厄運標記,只是一些些毫無徵兆的苦難,卻讓我的人生就此暗淡無光。
我無法掌控我的命運,好在我也沒有在最後的時刻違背了您的期望。
就讓上天來看看,我這人到底命相如何吧,十六年了,我掙扎的夠多了,若是真的不讓我活,我再怎麼做也都是徒勞。
就算明天會有太陽,明天的陽光也一樣不會瞥見我。
從這一世的開始我就明白的,我早就失去了對生活的熱忱,即便我再怎麼假裝自己擁有,再怎麼向別人證明,我也始終沒有騙過自己。
像我這樣的傢伙不配得到任何幸福,不會再有救贖來眷顧我。
我早該用盡了......用盡我那不知死活的渴求之心。
我終究還是自怨自艾起來了,靠在河邊的巨石上,我將這份悲傷融盡了淚水和嘆出的氣中,還好這裡沒有人會聽見,這些苦水全部被吐納,被我一一注入了身旁的河水中。
而這深深的河水中,咕咚咕咚的氣泡也識趣地冒出了水面,越來越密集,像是在回應我一樣,至少還有它會來對我聆聽。
天陰有霧,下著濛濛細雨,雲霧漸散,為日光的綻開留出縫隙。一切似乎都恢復了正常。
結束了,一切似乎都恢復了正常的運作。
陰雨勾勒出了遠方山脈的弧線,勾勒出了我身後巨石上流下的陰鬱。
一種荒蕪之感裹住了我的心頭。
事已至此,一切已經很清楚了。
待那水泡由一點向四周擴散開來,那怪物也會從河水之下露出真正的面目,我也將在他藤蔓的包裹里命喪其中。
天空還在下著雨,陽光也照了進來,河面波光粼粼,甚至有點泛紅,灰色世界中出現了光亮。
好像神跡顯靈,在寬恕我這個受盡苦難的罪人,命運是再告訴我它瞥見我了嗎?這算什麼?賜予我救贖?
真是荒唐......
死亡,然後解脫。
我的終局被勾勒而出。
一切都在自顧自地運作著,我也已經沒什麼可抱怨的了,此刻所能做的也只有閉上雙眼,看向「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