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落葉?蝴蝶?羽毛?
昏昏沉沉,懷揣著不安,這感覺就像在空中下沉。
從閉上眼睛到睜開雙眼,不知多久我才注意到了我該有這麼個疑問,因為我一直在注意我眼前落下的紅色,是太陽嗎?
直射我的眼睛?
我在下沉嗎?!看著眼前燦爛的日暈,我只覺得一陣眼熟,但我想不起來我是在哪見過的了!
我好像忘了什麼東西。
可我顧不上那些了,眼前的紅色在漸漸走遠,我意識到這不是什麼太陽,從剛才開始,我就一直視線模糊,我不知道眼前這東西具體是啥,我想用手去觸碰,就像在花叢中伸手去抓蝴蝶那樣,可我做不到。
這種感覺......
我不能接受,如果還是這樣的話......我的手腳不能這樣!拜託了,如果這樣我就什麼也做不到了。
絕望,令我開始大聲呼救,可我終究還是口齒不清了。
我太過害怕,這種沉澱在我心中的無力、恐懼。
無論在哪都是一樣的,永遠也逃脫不了,無論在哪裡都會被找到,遲早會被找到的,被這樣的命運。
這就是絕望......
我曾擁有過,這些我該有的,如同眼前的紅色,流的越來越遠。
後悔了嗎?呵,我根本沒得選擇。
除了眼前還在發生的事,除此之外,我再也感知不到任何事了,再也不能。
天好黑,好黑,連眼前的紅色也是深紅色的,我真想再好好看看,我想我還是後悔了......
可我已經做不到了,我眼前的黑色越來越深,很快我就連看也看不了了吧。
可沒有人能救得了我,沒有人,可為什麼......
我真的好不甘心......
為什麼我,唯獨是我......唯獨是我,沒有任何人能幫助,唯獨是我要經歷這種恐懼。
我放聲尖叫,我只是個普通人,這樣的絕望我想我再也承受不了了,這是我最後能做到的事了,這也是我最後還能感受到的存在方式了。
可最終,眼前全部變成了黑暗,耳旁滴答滴答的聲音也在慢慢不見,連同我的尖叫聲一起......
已經什麼也沒有了,我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可我的想法還沒有停止,腦海中那些歷歷在目的場景大概是命運最後給我留下的東西了,一些很久很久前的東西甚至越來越清晰。
走馬燈?
我是死了?果然沒那麼好心,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命運。
用不了多久,我的意識也會消散吧。
可我等了很久,這裡除了我之外仍是空無一物,我成了比孤獨更孤獨的存在。
恐懼還是傷感,我說不清,此刻我唯一的念想只剩下了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哥哥。
我好像真的拒絕了很多次來自他們的邀請呢,連最後一個也......
......
我感到陣陣的窒息感,像是溺水,像是在真空,像是被什麼凝重的東西給堵住了鼻子。
有什麼東西在出來,在這空無一物的地方,連絕望都不再擁有的地方。
聲音!是響起了什麼?
如同孤身漂泊在一片無際的藍海中,生的跡象忽然遊盪在了四周,我再也抑制不了我的情緒,我真的好想說......
「真的,真的對不起!我不是做不到,我只是沒能做到,我辜負了你們,我真的好像對你們說,真的好想......」
是我的哭聲,我在流淚嗎?我的眼睛,紅色.....眼前......晶瑩鮮亮的紅色,是淚水......我的淚水,我的......還有落到我眼皮上的。
「太好了,太好了......還活著......還......」一個女聲?哭泣的女聲?
濕噠噠的,我想我渾身都濕透了。
在我眼前,那抹紅色是什麼?
暗淡了的......落葉?
不,這柔軟,又溫暖的是......
是羽毛,紅色的羽毛。
暗淡了的紅色羽毛
這時我才看清了我眼前的東西。
那是雨後的傍晚,落日前的餘暉在陰雲之間的最後一次綻放,晶瑩的雨珠,鮮亮的陽光,落在了暗淡的紅色羽毛上。
「我們回去吧......走吧,你不屬於這裡。」
沒有了浮躁,沒有了恐懼,沒有了陌生。
看著眼前的她,我慚愧又悲傷地擠出了我想說的所有話:「對不起......我不會再......」
等等我說了什麼?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的意識離開了我的身體,我嬌小的身體?!
「不要難過了,我們這不是再見面了嗎?別......別哭了,我不會怪你的,走吧,你不屬於這裡......」
不要,別!我還沒——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想說的遠遠還沒有說完,可一隻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卻使勁將我從這個世界抽離。
「記得嗎?不要忘記我。」
我不會忘記的,絕對不會!
我正想說出口,一抹紅色抹過我的眼旁,蝴蝶?落葉?羽毛?
我渾身濕噠噠的,像是雨天中沒有主人的貓狗。
我渾身濕透了,涼颼颼的,是汗?好燙!好刺眼的太陽。
紅色的?在空中跟我一起飄著,是羽毛嗎?!看著飄得好輕盈,紅色的羽毛?跟我手上的一樣?是血!我的?!我怎麼在空中?!
我艱難地睜開雙眼,頂著從頭上流下來的血;看著天上的飛舟在日暈的照耀下,越變越小;在晃蕩的腦殼中,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被轟飛了,被門上的陣法。
我有些無語,我只想給它一個靈魂質問:「怎麼辦!快想點辦法!」
「御風術,趕緊用御風術。」
「御個鎚子御,這麼高的天空,這麼烈的靈氣根本不是我能用的。」我急了,真的越說越急。
「騰風術啊,騰風術,你衣角都燒起來了,再這樣掉下去,還沒落地就被燒成塵埃了。」
「你不要一直叫好嗎?你一叫我就急。「
輾轉反側,不斷嘗試騰風術。
最後全身燒起來了。
「有什麼辦法你趕緊用好嗎?!這根本不是臨時抱佛腳能解決的問題好吧,你不能指望我十六歲就會這種六品奇術,對吧?!我做不到!」
我近乎痛的昏厥,意識似乎在慢慢流逝。
我攢著一口氣,想要等到它的活命方法。
我越來越急,不斷催促。
終於它開口說話,可得到的只有四個字——我做不到。
啊?!
風聲愈發清晰,我失重的腦袋此刻只剩下了不甘。
這一世,不曾逍遙自在過,沒有做出什麼豐功偉績,也未享受過什麼,人生的常態是什麼?苦中作樂?太荒唐了,太荒唐了,哈哈。
我無能為力,所有的不甘沒有變成怨恨,而是又一次,消磨成妥協。
我無奈地笑了笑,道:「好吧,我放棄。」
所有亂七八糟的奇術在我身上消失,直到這時我才放棄了所有的掙扎。
「不要放棄啊……別快放棄啊你,繼續試啊!你不能就這樣就放棄。「
沒有了以往的傲氣,它近乎在乞求。
看淡生死?我想嘲諷它。可事實上我沒資格,沒人能真正看淡生死。
「好吧……我們等死吧,還有個伴,滿荒唐的。「它道。
看來它也自己說服自己了嗎?
到了這時,或許是沒什麼心理負擔了,我又有時間生氣了,這是最後一點時間了,我大罵道:
「你這算擺爛嗎?你托馬算什麼大能啊卧槽,六品奇術都不會,就你這水平我以後也不用在意你什麼感受了。「
「那你以後來教教我吧,小師傅。「它回道。
死要面子說的就是這傢伙嗎?
不過最後一點時間了,至少在分別之前,我想知道它的名字,走的明白點。
我問道:「臨死前我能聽聽你的故事嗎?「
我問的很平靜,它頓了一下,說道:「如果以後我來得及說的話。「
「怎麼都到最後時刻了你還要藏著掖著,你是有病嗎?「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這種情況都不說,怎麼碰到這麼個東西,這一世活得真沒意思,活得跟雲一樣空白。
我面對地面,我都不知道我現在落地的時速是多少,也許不會落地,距離還長著呢,在這之前我很快就會被燒成灰了,這飛舟到底飛得有多高?
心情複雜,這下好了,真的要查無此人了,反正也沒幾個人在意我,翻個身看看頭頂上的雲吧。
雖然御風術飛不起來,但轉個身還是可以的,那飛舟可真大啊,感覺這黑影沒變小多少,怎麼越來越大了,不會整條船都過來救我吧。
不對!是個人影!好像騎在一個很大的鳥獸上,鬍子飄飄的,是徐老!
黑影漸漸清晰,徐老伸出右手,我先是被一層透明的靈氣護罩包裹住,停止了燃燒,是徐老的靈力在護著我,那鳥是麥黃色的,有我三、四個身體那麼大,眼眶是紅色的,尾部是扇形的橙色羽毛,我一個眨眼,就閃到了我的身下。
電光火石!是電光火石!,是比比雕!
大難不死,我心潮澎湃,在心裡胡言亂語了起來。
徐老右手托著我的腰肢,就像單手抱著一隻被淋濕的狗一樣,我看上去應該沒有那麼可憐吧。
不管怎樣,活下來了,確實是活下來了。
在離地面近一些的時候,徐老放下了我,我趴在這大鳥上,牢牢地抓著這鳥的羽毛。
我活下來了,從那麼高的空中,我確實是活下來了,等到了地面,就結束了,我會活著到達地面。
我活下來了,淌在這日暈的光輝下,我活下來了……
……
我的身體在這大鳥的背上向下壓了一下,我還沒反應過來什麼情況,直到徐老的死魚眼無奈地看著我,不斷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我才支支吾吾地被他從那鳥上扶到了地上。
「清閑、清閑,你還真是不清閑吶,光是入宗連一天時間都沒到就惹了這麼多事情,還真是活力旺盛啊。有活力是好事,不過還是收斂點吧,期待你以後在宗門內的表現。」
我驚魂未定,還在地上抱著腿發顫。
「你身上燒傷挺嚴重的,「徐老從納戒中去出了一瓶不知道什麼成分的水,輕撒在了我的身上,我的燒傷開始慢慢癒合,」這樣處理過應該沒問題了,雖然不能完全癒合吧,但不至於落下病根,一下子完全癒合不了,你調息個幾天應該能好。」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會被怎麼安排?我想曲折地問他一下,可是不知怎的,嘴巴利索不起來,以前也不是沒經歷過瀕死的狀態,只是這次感覺不太一樣,感覺自己的生命經歷了好長時間的消逝,半個魂兒還留在空中。
可能是被死亡嚇住了,終究還是問不出口。
「我雖然很想帶你回宗,但是我的靈獸似乎好像不太喜歡你。」
放我下來后他的靈獸確實一眼都不再看我了。似乎是顧及我的感受,徐老又改口道:
「額……其實主要是兩個人飛不快,我回宗后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再過一個時辰,太陽下山,那飛舟應該就到宗門口了,我得趕緊飛回去主持相關事宜。」
說罷,他又思索片刻,接下來對我說的話又像是發牢騷,又像是規勸。
「額……還有你這麼能惹事,你就靠著自己的努力來到宗門口吧,就當是我對你的懲罰好了,畢竟也是因為你擅自改動陣法的原因才會被飛舟的緊急保護陣法給扔出去的。」
他從納戒中拿出地圖,遞給我,向我解釋這是什麼地方。
「反正新生剛入宗也沒什麼緊急的事,到時候入宗你再多找人問問就好了。嗯……我把這靈獸山的地圖給你,這裡是宗內,御獸峰的後山,你看著地圖走別往東邊那塊紅色的地方去,那裡都是凶獸,大概四五天就能到宗內了,總之你在這裡面呆個四五天好好想想吧,有能力的話,你也順便找個靈獸契約一下吧。「
我沒有說話的想法,一直嗯嗯嗯的,就像聽長輩訓話那樣,我沒自信回話了。
最後,徐老實在是放心不下我,將自己的命魂牌留給了我,才駕鳥離去。
還真是幸運啊,今年由他來主持招新,跟大學老師一樣慷慨,不管學生多麼離譜都不動怒。
我就這麼坐著,燒傷加上附身的反噬,我實在無力動彈了,這一個時辰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叢林上的太陽,看著它慢慢落山,想著一些老生常談的問題。
等內心真正平靜,從人生的遐想中回到現實后,我道:「所以你早就注意到徐老下來救我了吧?「
「嗯。「它回道。
「什麼時候?哪句話開始。「
「我也不記得了。「
「你為什麼不早說?「
「只是想看看你的反應罷了。「
「你是覺得人為給我製造什麼困境,能讓我突破極限嗎?是覺得我現在還不夠強嗎?我還沒達到你的預期嗎?!「
「不是。「
「所以呢?什麼理由?
「我……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那,那個時候你讓我堅持嘗試騰風術,是真的不會,還是想看我什麼反應?「
「所以我都說了,要你以後來教我不是嗎?「它帶著笑說道。
「不要給我這麼模稜兩可的答案,你明知道我可以依靠的只有你了。「
「什麼?你想說什麼?」
「算了,沒什麼,我只是有點……,有點……」
對話沒法再進行下去,這一次它也沒問我。
遠方的山坡慢慢地沉入夜影,落日的餘暉再也映射不出我的憔悴了,能看的東西越來越少,沒有東西值得我入眼去想了,我又撿起了孤獨。
我想回頭去找什麼,可我終究還是這樣坐著無動於衷。
我打從心裡就知道,回頭什麼也沒有。
重活一世,滿荒唐的嗎?這樣的活著。
我不知在想著什麼東西,想了又想,直到周圍確實是完全漆黑了,我才狼狽起身,去生火。
這期間我腦內那聲音跟我搭話了好幾次,問我到底想說什麼,我沒理它,不是不想,只是覺得自己沒這個能力,或是說……
害怕。
一切的問題似乎都會指向令我害怕的終局。
堆點木頭,隨手一指,便生起了火,這木頭我好像撿了好久,用手一根一根撿起來的,額……單腳跳著撿起來……然後單腳跳著去布置一個又一個隱蔽的陣法,我竟一次都沒摔倒,
布置陣法時,我手穩得可怕,每一個陣法材料都被放在了該放的位置,完全沒有從手中滑落的可能。
我覺得我該摔倒的,但我還是有條不紊地做完了所有的瑣事。
無論怎樣,這樣活著,也不會讓娘擔心吧。
一切布置完畢,我盤坐在篝火旁,運轉著鳳家的調息功法,我的鳳凰血脈被鳳凰武魂喚起,這感覺我可太熟了,可等到我混身感到一絲溫暖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我的身體已經抖得不成樣子了,身體上的傷口在癒合,身體越溫暖,抖得就越厲害,不知為何我會這樣,真的太累了嗎?今天?
沒力氣了,我直接後仰,爽快地躺在了地上,我前面想幹什麼來著?
看著四周黑乎乎的一片,我只覺得困意濃厚。
明天再治吧。
這傷。
明天……
……
我睜大雙眼,將眼前的雲朵和陽光盡收眼底,我從未感到視角如此開闊,這空中還有另一個我,眼睜睜看著我在下墜,也許這個我是一片雲?我看不見我的手腳。
我確實是一片雲,另一個我也在對面看見我了,我為什麼會在對面?
一個我在哭泣,一個我在憤怒,可我卻看不清那個下降的我是什麼表情。
我像是從夢中驚醒,趕緊起身轉頭看向窗外,很輕鬆,我身上什麼都沒帶。
窗外很多雲,在日光的照耀下,我感到額外愜意。
就這樣平躺著,我直視著太陽,但我更想抬頭看著天上的雲朵有多大,這些雲朵感覺十分刺眼,我將眼睛眯了起來。
周圍的雲朵越來越刺眼,時間長了,我的身上竟感到刺痛,我對著它用力推了一下,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我剛好可以打到那裡。
我得仰視著,側視著,俯視著他們的過來,是我推的,也確實是他們刺痛了我在先。
這些雲朵真的很搞笑,他們靠我越近,我就越發刺痛,難道他們不會彼此刺痛對方嗎?
想到這裡,我用手將四面八方的雲朵揉到一起,再將它們向我面前推開,這樣他們就能互相傷害,離我遠遠的,我知道他們還會靠近我,但這樣我至少也省了好多力氣,我在一旁看得也開心。
我知道屋裡什麼都有,陽光會照進屋裡來,我從窗前回到屋裡的樹下,只有這個小傢伙會跟我擠在一起安逸地躺下,安心地慢慢睡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