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6 章
第九十六章
公主府散了宴后,及至下午,蕭晏才帶著蕭如樂過來了,一進了府里,蕭如樂就跟出了籠的鳥兒似的,一路飛奔著去見黎枝枝,彼時她正坐在榻邊,端詳著什麼,蕭如樂歡呼一聲,撲上去抱住她,兩人險些滾在榻上,笑鬧成一團。
蕭晏嘲道:「去見你親娘都沒這麼熱絡。」
蕭如樂沖他吐舌頭,又好奇地探頭看著案几上的畫卷,問道:「姐姐剛才在做什麼?」
黎枝枝把那一幅畫徐徐展開,好讓她看得更清楚:「在賞畫。」
「這畫好奇怪,」蕭如樂皺了皺鼻子,神色疑惑道:「它怎麼黑乎乎的?」
那幅畫上大部分都是黑的,有深有淺,還有橫七豎八的線條,毫無章法,這甚至不能算是一幅畫,小兒塗鴉都比它有意思。
蕭晏只看了一眼,心中就隱約升起些許危機感,因為在很久之前,他見過另一幅畫,兩者風格極其相似,他問道:「這是誰送的?」
黎枝枝道:「是蘇二公子。」
果然如此,蕭晏心中警惕,面上卻不動聲色,盯著那畫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來,問黎枝枝道:「賞出什麼來了?」
黎枝枝也沒什麼頭緒,指尖細細撫過那些線條,蹙起眉,搖首道:「我看不懂。」
那就好,蕭晏心裡還沒來得及舒坦,便聽她興緻勃勃地道:「不過既然是二公子所畫,必然有其玄妙之處,或許是我見識淺薄了,不能領會。」
蕭晏心裡不禁有些吃味,冷聲道:「故弄玄虛而已。」
正在這時,外面有一名婢女進來,對黎枝枝道:「宮裡的容妃娘娘派了人來,請您入宮一趟。」
黎枝枝一怔,蕭晏皺眉道:「她為何要見你?」
又問那婢女:「可說了是什麼事情?」
婢女茫然搖首:「未曾,容妃娘娘派來的人還在等候。」
黎枝枝便站起身來,道:「我隨他去一趟吧。」
「等等,」蕭晏有些不放心,未加思索,便道:「我與你同去。」
黎枝枝想了想,婉拒道:「不妥,我與容妃娘娘並無過節,何況今日她還派人送了禮來賀喜,眼下她只說要見我,你若是同去,恐怕會讓娘娘覺得我們在提防她,反倒不好。」
這我們二字,聽得蕭晏的心情好了幾分,又覺得黎枝枝說得有理,便略略頷首,叮囑道:「既然如此,那你自己當心,說話行事都謹慎一些,我到時候派人在宮門口接應你。」
……
半個時辰后,黎枝枝跟著容妃派來的人入了皇宮,如上回一般,青衣的小太監引著她走過長長宮道,又穿行數道宮門,才到了容妃的寢宮。
天色將暮,晚歸的鳥兒掠過宮牆,一邊發出清越的啼鳴,轉眼就消失在重重樓闕之後,有宮人進去殿里通稟了,不多時出來,恭敬地對黎枝枝道:「娘娘請郡主入內說話。」
黎枝枝頷首,跟在她身後進了門,這殿內其實並不大,但裡面的擺設都是樣樣精美,極盡奢華,榻邊還放著兩個冰盆,這時候正散發出絲絲涼意,驅散了夏日的炎熱。
容妃正坐在涼榻邊,手裡在擺弄著什麼,見她進來,便笑吟吟地道:「呀,貴客來了。」她的模樣生得嬌美,這樣一笑,便顯得色如春花,分外好看,黎枝枝上前福身行了禮,她連忙伸手扶住,笑道:「不必多禮,快快請坐。」
黎枝枝便挨著榻邊坐下來,這才看見容妃面前擺了許多盆盆罐罐,還有一個小玉杵,她正在搗鳳仙花汁,盤著腿坐在那裡,十分的不拘小節。
「娘娘這是……」
「本宮想染個紫色的指甲,」容妃自顧自道:「這樣看起來有氣勢一些。」
但是她似乎失敗了很多次了,蹙起眉,表情有些不虞,黎枝枝看旁邊放了諸多染料,便指著一樣青藍色,提醒道:「娘娘不妨試一試這個。」
容妃聽了,試著往花汁里加了些許,果然變成了深紫色,她面露喜色,道:「哎,本宮想要的正是這個。」
調好了色,宮婢替她染指甲,容妃笑著誇黎枝枝:「你懂得真多,連這個都知道。」
黎枝枝微微一笑,謙虛道:「會作畫的人,大多熟知調色,臣女懂的不過是皮毛罷了。」
「那也比本宮強,」容妃笑起來,道:「對了,今日請你入宮,是想說說那一幅畫的事情,前幾日本宮問過榮安縣主,那幅畫是誰畫的,你猜她怎麼說?」
黎枝枝心中早有預料,面上卻故作不解,道:「臣女不知,還請娘娘明示。」
「這還用明示么?」容妃嘆了一口氣,指點道:「她當然是攬下功勞了,說那畫就是她自己作的。」
她說著,美目微轉,略略傾身過來,放輕了聲音道:「她可是在皇上面前這麼說的。」
黎枝枝與她對視片刻,容妃又笑開了,她吹了吹剛剛染好的指甲,深紫的色澤,襯得她的皮膚愈發白皙如玉,問黎枝枝道:「好看么?」
像中了毒一樣的顏色,黎枝枝頷首,違心地稱讚:「好看。」
容妃十分滿意,道:「這一份大禮,本宮就送給你了,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正說著,有一名宮人從外面進來,恭恭敬敬地道:「啟稟娘娘,皇上來了。」
容妃一聽,面上不見喜色,反而像嚇了一跳似的,連忙下了榻,又吩咐左右:「快,你們快把這些收拾了。」
幾個宮人急急忙忙把案几上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收拾了,又捧了筆墨紙硯來鋪上,聽得外面腳步聲愈近,聖駕已經到門口了,案几上卻還有一碟子花汁來不及倒,容妃一著急,索性抓起就往窗外扔去。
剛剛傳來噹啷一聲,景明帝恰好踏進殿門,敏銳地朝這邊看過來:「什麼聲音?」
「回皇上的話,」容妃有些心虛,垂下頭道:「沒、沒什麼。」
景明帝皺著眉打量她,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容妃下意識要往身後藏,景明帝沉聲命令道:「躲什麼?把手伸出來。」
他的語氣很威嚴,就連黎枝枝都忍不住挺直了脊背,眼角餘光瞥見容妃伸出手,十個指甲上都染了深紫色的顏色,在天光的折射下,顯得頗有些詭譎。
黎枝枝心想,這顏色確實是很有氣勢。
然而景明帝的眉頭皺得更緊,眉心擰出來一個褶子,道:「你這是中毒了?」
容妃弱著聲音試圖解釋:「臣妾這是塗了丹蔻。」
「你一下午就塗了這個?」景明帝說著,走近幾步,瞥見那案几上擺放的宣紙,伸手揀起一張,上面畫著一隻似鳥非鳥,似雞非雞的東西,線條稚拙,疑惑道:「這是畫的什麼?山雞?」
容妃立即道:「臣妾畫的是孔雀,對了,臣妾還特意請了昭華郡主來,向她討教畫技呢。」
她說著,向黎枝枝使了一個眼色,緊接著,景明帝便看了過來,哪怕他的目光中沒什麼特別的意味,黎枝枝也覺得頭皮有些發緊,聽得帝王問道:「果真如此?」
黎枝枝只好答道:「是,娘娘叫臣女入宮,確實是說畫的事情。」
景明帝在榻邊坐下,打量她幾眼,道:「你也懂得作畫?」
容妃連忙替她答道:「皇上,郡主作的畫可好了。」
「朕沒問你。」
容妃立即閉了嘴,又看向黎枝枝,眼神充滿了企盼,黎枝枝遂硬著頭皮道:「臣女……略知一二。」
景明帝嗯了一聲,推了推宣紙,道:「你來試試,給她把這山雞改成孔雀。」
黎枝枝:……
天子有命,不敢不從,她盯著那紙上的「山雞」看了片刻,才終於落下一筆,濃墨一點點將那些拙劣的線條遮去了,變得流暢隨性,很快,一隻翩舞的孔雀展露出來。
景明帝的神色漸漸緩和了幾分,黎枝枝擱下筆,小心道:「臣女獻醜了。」
景明帝再次拿起那幅畫,端詳片刻,才又看向她,頷首道:「不錯。」
他的眼中帶著幾分深意,道:「你的老師是誰?」
黎枝枝垂眸斂目,答道:「是明園的周青,周先生。」
景明帝點點頭,將那張宣紙放下,道:「說起來,你如今受封了郡主,又是長公主的義女,朕理應再賞賜些東西給你。」
黎枝枝連忙道:「不敢,皇上能封臣女為郡主,已是龍恩浩蕩,不敢再受賞。」
景明帝擺了擺手,容妃知道他的脾性,遂笑著對黎枝枝道:「皇上賞你,你收下便是,一味地推辭,反惹得皇上不高興了。」
黎枝枝這才謝了恩,景明帝忽然道:「你既然懂得作畫,往後便由你來教容妃畫畫吧。」
黎枝枝一怔,容妃卻喜笑顏開地應下:「臣妾正覺得自己愚鈍,擔心會耽擱皇上的時間門呢,若是郡主肯教,自然最好不過了。」
既是天子口諭,黎枝枝只好答應下來,景明帝和她們又說了幾句話,就在旁邊看著黎枝枝教容妃作畫,期間門一直沒有離開。
等到宮人來問傳膳的時候,黎枝枝才驚覺天色竟已黑了,連忙提出告辭,景明帝卻淡淡道:「用了膳再出宮吧。」
容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黎枝枝,若有所思地用筆桿兒撓了撓下巴,笑著勸黎枝枝道:「皇上都這麼說了,郡主便留下來用晚膳吧?」
黎枝枝心中頗有些不安,卻不知如何回絕,正在這時,有宮人進來,恭恭敬敬地道:「啟稟皇上,太子殿下求見。」
景明帝的眼皮也不抬一下,道:「他這時候來做什麼?也來趕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