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塵埃落定的結局
八點鐘左右,上班高峰期,街上車輛不出意外多了起來,喇叭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偶爾路過的行人也一個個低垂著腦袋,兀自沉浸在封閉的世界中。
突然一聲爆炸自頭頂傳來,眾人齊刷刷被驚醒,好奇的目光開始彙集。
就見某棟剛剛建成的甚至連橫幅都沒來得及摘下的大廈一角突然發生了爆炸,一朵形狀不怎麼規則的蘑菇雲升起,混凝土摻雜著鋼筋滾落。
幸好附近因為設施問題被圍了起來,否則隨便碰到兩個倒霉蛋,估計都能上明天的社會新聞。
「嘶~」
有人開始驚呼,甚至拿出手機準備拍照。
抬眼望去,就見一道疑似人形的影子隨著地心引力直往下墜,速度極快,幾乎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大眾視野中。
那麼高,小命難保哦。
五條悟站在缺了一角的天台邊緣,疾風呼嘯著吹起他額前的碎發,六眼一瞬不瞬,居高臨下彷彿俯視眾生的神靈。
肉眼可見的,少年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正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癒合著,很快,除了衣服上的破損和殘留的血跡,一切好像無事發生過一樣。
讓他逃了!
心裡有些遺憾的想著,突然回頭,目光移向北面的天空。
夏油傑來來回回也就花了二十分鐘不到,效率可謂高的驚人。
「這也太刺激了。」
工藤有希子捂著嘴自覺跳了下來,動作間半點淑女的樣子都沒有,表情不止不害怕,反而躍躍欲試。
工藤優作則嘴角抽了抽,有些一言難盡。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原本整潔乾淨的天台就跟被颱風過境外加八級地震摧殘過一樣,到處都是裂縫,深一腳淺一腳的,一個沒注意都得栽個大跟頭。
「呀,傑!」
五條悟揮著手打了個招呼,看上去心情格外美妙。
夏油傑眼尖地發現,好友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他無法形容那種改變,但又是確確實實存在的。
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卻覺得沒有必要多問,轉而提起了別的事。
「那個人呢?」
笑容僵硬在嘴角,五條悟聞言扯了把頭髮,鼓著臉語氣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失落。
「逃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畢竟那傢伙怎麼看怎麼不普通,如果無心戀戰,就算是悟也很難把人留下來的吧?
「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事情很明顯不同尋常,可無論出於心中的正義感還是這兩個少年對他們有救命之恩,工藤優作都沒辦法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以及,以一個成年人的角度來說,他也是希望自己能提供到一點幫助的。
五條悟早就想過了,如果一開始是覺得和高層徹底鬧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麼現在他就非回去不可。
「當然是先買好我最喜歡的喜久福,然後睡一覺,明天提交任務!」
那個人還等著呢,而且說過要幫自己的。
夏油傑聞言聳了聳肩,並不意外於好友的回答。
哎!
工藤優作在心裡嘆了口氣,剛剛經歷完愛妻的失而復得,世界觀被打碎又重組,糟心事太多以至於他完全提不起吐槽的念頭。
「既然如此,我名下有一棟房產,可以先去那兒休整一晚。」
以及,不知道那些傢伙會不會捲土重來,還是和他們呆在一起安全一點。
五條悟點了點頭,答應的很爽快,雖然因為剛剛學會了反轉術式他其實沒有多累,但精神上是有負重的,他需要時間緩衝,還有,思考明天的討債行動。
……
算一算,雖然為高層工作了十多年,但青天目溪源還是第一次來到審訊室。
並不像外人以為的那樣陰暗潮濕、充滿腐敗的氣息,只是牆壁上貼了不少符咒,成片的蠟燭燃燒著,幽幽照亮了周圍密閉死寂的空間。
看著突然推門走進的中年人,青天目溪源歪著腦袋想了想,認出對方曾在自己手下當過職。
嘆了口氣,開口時語氣頗有些無奈:
「該說的我都說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的。」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對於這個往日還算熟悉的人,他難得沒有露出什麼惡意。
本田英武此刻心情異常的複雜,他沒有想過會有在這裡接見曾經上司的一天,還是以這樣一種地位完全顛倒的方式。
事實上男人並不狼狽,他是從容的,似乎已經做好了面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一切的準備。
「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真心為此感覺好奇,也有些不能接受。
在本田英武的記憶中,男人雖然並非咒術師卻手腕過人,心性堅毅,永遠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且會為之付出實際行動。
他嚮往那樣內心強大的人,也始終把對方當成自己的追逐目標,可為什麼啊?
為什麼會是他捅出的那一刀?
本田英武想不明白,長老們也同樣如此。
這一刀換成其他任何人捅都不會有如此驚人的殺傷力,可以說,青天目溪源真沒愧對他爬了這麼高的位置,拿捏高層的七寸堪稱精準無誤。
誰能想到呢,他們信心滿滿地準備好了這次的行動,目標明確,雖然註定會損失慘重,可為了及早清理掉威脅,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本該按照計劃平穩進行著的事情,結果從今天早上就有些不對勁了起來,先是派遣出去的人莫名斷了聯繫,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然後高層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行動又不知為何走漏了風聲,引得一些往日只敢夾著尾巴做人的小螞蟻也在這時候冒出了頭。
原本很輕易就能被壓下去的,可青天目溪源在背後給出了最沉重的一擊。
高層此時無疑腹背受敵,不止要面對周圍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還要時刻警惕情況未知的五條悟以及夏油傑,和這兩點相比,檔案大樓被炸毀的直觀影響似乎沒那麼大,但卻是後患無窮。
所以才想不明白啊,青天目溪源為什麼對高層有如此深重的怨念,以至於做出這種沒有任何好處甚至可能會牽連到家族的舉動。
「如果非要說出個理由的話,大概是我快死了吧。」
他覺得喉嚨有些癢,應該是源於蠟燭燃燒后產生的二氧化碳。
「你出身於普通人家,應該很能理解,高層的運轉模式太過僵硬死板,隨隨便便就能被人鑽漏子,它需要有人打破,而我,只是剛剛好可以完成這件事罷了。」
青天目溪源語氣從始至終都很冷靜,似乎是在敘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本田英武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嘆了口氣后沉默地轉身離開。
緊抿著乾澀的嘴唇,青天目溪源曲起腿盤坐在木質的地板上。
他身上越來越冷,腦子裡剛開始還想了點事,後面就乾脆在發獃了。
密閉的空間讓人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似乎只是片刻功夫,又好像漫長的等待過程后,門鎖晃動的聲音響起。
長而卷翹的睫毛掀開,那雙比黑夜更加深邃的眼眸中蕩漾起漣漪。
「青天目部長?」
如果說剛才還不相信,那麼現在看著男人少有的狼狽模樣,灰原雄就徹底無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部長?不過是一個背叛了咒術界的罪人而已!」
年輕的輔助監督在旁邊憤憤地開口,撇著嘴顯然怒氣值已經快要接近臨界點。
青天目溪源被嘲諷也不生氣,只是眉頭詫異地挑起,反應過來后又忍不住在心裡感嘆高層還真是會噁心人。
「看來要由你送我最後一程了。」
灰原雄有些無措,甚至一時間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睡過頭了,或者還在夢裡,不然好好的總監部部長為什麼突然間就要被處以死刑?
而且,青天目閣下那樣上勤下順的一個人,會做錯什麼以至於高層連半點舊情都不顧?
「你……」
「可以幫我拿一根煙過來嗎,拜託了。」
身上開始疼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啃咬著骨頭一樣,青天目溪源看出了少年的心軟,於是強忍著不適提出自己的請求。
灰原雄還是沒回過神,但男人的話無疑給了他一點喘息的機會。
「好!」
電光火石間想到什麼,他眼睛亮了亮,一邊腳步不停地往外走一邊掏出手機準備呼人,只希望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灰原君,你應該優先完成任務。」
輔助監督明顯沉不住氣,而且對於任務十分上心的模樣。
灰原雄聞言抬頭冷冷看了他一眼,語氣不善:
「上面沒有要求我立刻執行吧?」
不管怎麼說,今天就是拖也得把時間給拖出來。
如果知道少年心中的想法,青天目溪源大概會有那麼點點的好奇,畢竟自己和這些人從來沒有真正地熟悉過,甚至於第一次的見面也不是那麼美好的。
或許只能歸功於,少年人純粹而又充沛的感情吧!
……
「啪~」
精緻的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夏油傑阻攔的動作停在半空,就在剛剛,心臟有一瞬間停止了運行,他低下頭,表情不可避免地陷入沉思。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滿室的沉寂,他隨手抄過,想到自己現在和高層不死不休的局面,有些好奇誰會在這個時間段聯繫自己。
然而下一秒,半闔的眼睛完全睜開,原本輕鬆的表情也徹底凝固在臉上。
屏幕上的字每一個他都認識,合起來卻怎麼也看不明白。什麼叫青天目部長馬上就要被判處死刑了,青天目部長是誰,還有,自己走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
你到底做了什麼?
心中疑惑剛起,下一秒,咒靈操術發動,人類肉耳無法捕捉到的一聲嘶吼響徹半空。
與此同時,五條貓貓正站在長長的隊伍中等待著新鮮出爐的甜點,突然感應到什麼,他壓下墨鏡,六眼往頭頂掃去。
……
「灰原君,你已經耽擱很長時間了。」
年輕人耐心差的不止一丁半點,他拿出對講機,幾乎是明著威脅。
「不如這樣,我跟上面彙報一聲,怎麼解決都看他們的?」
「喂!」
長時間得不到回信讓灰原雄的情緒本來就有些焦躁,偏偏這人還蒼蠅一樣在他耳邊嗡嗡個不停,簡直吵死了。
「輔助監督就做好輔助監督的事,不是你該管的少來指手畫腳。」
說到底只是個四級咒術師,哪來那麼大臉?
「你……」
平時因為有點背景就敢在總監部基層橫著走的年輕人沒想到一個學生竟然也敢當面跟自己開杠,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反應過來后就想叫人。
然而沒給他這個機會,一陣破空聲傳來,灰原雄心有所覺地抬頭,眯了眯眼,很快又確認了什麼似的長長舒了口氣,而後朝著天空招手。
「夏油學長!」
輔助監督的視力比不得他,因此硬是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直到一大片陰影兜頭籠罩而下。
「你……你你……」
龐大的咒靈和人影幾乎同時落地,在看清那張臉的瞬間,他手指顫抖地抬起,顯然知道些什麼。
肆虐的風吹得來人一頭黑髮在肩上舞動,夏油傑眼神冷漠地掃過,不屑於和這種小嘍啰計較。
「出什麼事了?」
灰原雄驚訝地張大嘴巴,有些奇怪於輔助監督的態度,怎麼說,學長氣勢是強了點但也沒必要見鬼一樣吧?
「唔,我不太清楚,被帶到審訊室的時候就看見青天目部長在那兒了,您快過去看看吧,高層貌似已經下定了決心。」
牽扯到部長這樣級別的人物卻能一點消息都沒流出,而且如此迅速就處理完了,背後顯然隱晦很多,他自己話語權有限,所以當時唯一想到能插手也可能願意插手的人就只有夏油學長了。
還好還好,學長一直都這麼靠譜。
「……」
夏油傑聞言鬆了口氣,好吧,至少還沒出現什麼無法挽回的結果。
餘光掃過輔助監督狼狽逃竄的身影,眸色沉了沉,最終還是讓灰原雄先行離開。
一路過來他想的很清楚了,這個消息是真的也好刻意引自己過來的也罷,最終結果都只有一個,他和高層間勢不兩立。
無非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他想見到那個人,還有,那件事!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拔除。」
黑色的帳幕被拉起,迅速包圍了總監部遼闊的區域,就在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下午,在這個咒術師眼中的聖地中。
……
「你好漂亮啊,長大后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耳邊回蕩著嗡鳴聲,他茫然地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一般。
「滾開,你是在跟誰說話啊?」
「嗚哇,不關你的事,你這個討厭鬼!」
「什麼,你想找死嗎?」
「……」
歪了歪腦袋,反應遲鈍地看著兩個一言不合就動起手來的小男孩。
好奇怪啊,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還有,他是誰?
「唔!」
一陣劇烈的頭痛感傳來,視野隨之一黑。
與此同時,兩排濃密的睫毛「刷」地掀開,窒息感纏繞,他徒勞地睜圓了眼睛,彷彿一隻擱淺在岸邊瀕死的魚,瞳孔渙散看著頭頂上方漫無邊際的黑暗。
人死之前都要先經歷一場痛苦的折磨嗎,還有剛剛奇怪的夢境,反反覆復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讓他為自己的行為懺悔。
「噠、噠、噠……」
有節奏的腳步聲響起,一下一下,敲擊在人心中一樣。
一隻帶有餘溫的手掌落在臉頰邊,輕輕地拂過。
下一秒,他就感覺自己逐漸失去知覺的身體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青天目溪源眼睛看不見,但憑藉那股熟悉的沐浴露清香,不用猜都知道來人是誰。
一張嘴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疼痛感被喚醒,重新湧入四肢百骸,他眉心難過地蹙起,又很快被人溫柔地撫順。
「似乎每一次出現你都在救我……」
親手割開動脈的感覺並不好受,但他不願意自己的死亡會給另一個少年留下陰霾,一如此時此刻,不願意夏油傑會為他的離去而感覺到悲傷一樣。
「我沒有救你。」
男人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夏油傑忍不住把頭湊近了些,目光幾乎留戀的看著懷中人蒼白憔悴的面部輪廓,看著他沒有焦距的眼眸中清晰明了的迷惘和脆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那麼冷靜,一切塵埃落定后,心臟的顫動就消失了,連帶的還有那無邊無際的恐懼和絕望。
他想,這一幕何其熟悉,就如同今天早上,和那個男人一樣,面對心愛之人的離去無能為力。
「你又覺得迷茫了嗎?」
輕輕將臉挪到少年肩上蹭了蹭,青天目溪源嘴角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合上彷彿有千斤重的眼皮,胸口的起伏也逐漸微弱。
「如果不知道未來該怎麼走的話,就離開這裡吧,親身去感受一下,會明白的。」
頭有些靠不住地順著柔軟的衣料往下滑,夏油傑趕忙伸手去扶,卻沒注意到掌心不知何時被蹭了一手的血。
強行偽裝的淡定一瞬間垮塌,他手指顫抖地要去擦,又擔心力氣大了會把對方弄疼。
「你……你要說什麼……我在聽……」
細弱蚊蠅的呢喃,尾音慢慢消失在空氣中。
燭油順著桌腳滑落,夏油傑表情慢慢變得空白,無聲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壓抑的人喘不過氣,好久好久,他終於鼓起勇氣握住那隻垂落在地已經徹底冰涼下去的手。
「我喜歡你,第一眼就喜歡了,本來想說,可不可以再等幾年,讓我有時間多去理解你……」
手臂不自覺收攏,彷彿擁抱著一團隨時都會消失的泡沫。
半開的鐵門「吱呀吱呀」搖晃個不停,五條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又在那兒站了多長的時間,夕陽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蔓延到二人腳邊。
他很安靜,那雙美麗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裡面,眸底有著深深的疑惑和茫然,好像一隻剛剛圍觀完主人吵架,卻始終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的貓咪。
「你要帶他去哪兒?」
直到好友把人抱了起來,二人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他才終於有了那麼點反應,只是語氣依舊迷茫,情緒並不激烈的樣子。
外面高層的人開始聚集,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四周,動靜很大,似乎是故意要讓裡面的人察覺到。
夏油傑面上無喜無悲,半長的頭髮遮擋住眼眸,慢慢地就什麼也看不清了。
「離開這裡。」
五條悟聞言下意識抬腳也要追過去,然而夏油傑就彷彿背後長了眼睛一樣。
咒靈操術發動,少年迎著殺氣騰騰的一群人,步伐前所未有的堅定。
「悟,你真的決定要無視他所做的一切嗎?」
明明知道那個百廢待興的爛攤子是留給你的,真的要如此任性的說走就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