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禮物(上)

第125章 禮物(上)

不同許可權的內網賬號,能看到的東西並不一樣。

但是查普通居民的檔案,O2級別的許可權就很可以了,里昂諾夫的O4許可權已經足夠比任何一個人都更了解那個人自己。

可是即便如此,這個名為「冷逍遙」的檔案依舊很短。

首先因為黃毛很年輕,其次因為他輟學實在是太早了。

黃毛並不是特利內島本地人,他出生自兩百公里以外的一個普通小鎮,從小跟著外婆長大,父母在他三歲的時候就離異了,兩邊都不要他。

檔案里留存了他小學到初中的所有成績單,成績無一例外非常糟糕。

最後他甚至沒參加中考就離開學校了。

他在小鎮上到處幫人打了兩年雜工,外婆去世,他又繼續打了不到一個月雜工,就離開小鎮,去了特利內島,從此再也沒有回過這個鎮子。

到了特利內島之後,黃毛依舊延續了過去的生活方式,到處打零工。

因為不念書、沒有正式工作,在輟學之後的近十年時間裡,他的個人檔案里只有三張照片存檔。

一張是他外婆的訃告單;一張是他來特利內島的車票;一張是應急局的筆錄留存單。

黃毛有一任老大曾經計劃著拿他去頂罪,可惜計劃不夠縝密,最後敗露了。

很簡短的人生,也挺跌宕起伏的,但是看不出任何吸引女性的特點。

……硬要說的話,「慘」。

似乎女孩子會覺得「慘」很可憐,覺得他離開自己就沒法繼續活下去,所以沒法把人推開。

在「慘」這個維度上,他有比冷逍遙差嗎?

仇衍還從沒覺得自己慘過。

或者說,他幾乎不怎麼回憶過去,自然也不會自憐自艾。

為了更好的對比,仇衍把自己的檔案也調了出來。

他的檔案比黃毛長很多。

「出生」那一欄就多了很多文件。

沒有出生證明,但有母親當年難產下的兩封病危通知書,病危通知書後面是轉院申請,再就是母親的死亡證明。

轉院申請和死亡證明之間差了六個小時,中間並沒有另一家醫院的接收證明。

他出生那段時間,民眾對無限定者的偏見還很大。第一家醫院冒險收治了他的母親,但是並沒有足夠能力去治療他的母親,必須抓緊時間轉院。

仇衍聽過他父親之後對整件事的回憶——因為那是他父親留下的唯一影音資料,他對自己父親的全部印象都來自那條錄音。

「喂,這邊是政法委員會,我們有收到一個投訴單,說妻子難產,沒有醫院接收,請問具體是怎麼回事,方便和我們說一下嗎?具體是哪些醫院拒收呢?我們的通話正在被錄音,您盡量全說真話,不然會負法律責任。」

「我自己跑去問了雲霧醫療服務中心,打電話問了五院、三院、二院,還去了大區友好醫院……去了所有的醫院。醫療服務中心就說不接收,說醫院別的病人會鬧。二院說他們只接收專門的無限定者紊亂患者,不會治難產。大區友好醫院,提前打過電話了,打電話的時候,告訴我們可以去,過了一會兒,我們轉院申請都簽完了,又說不能接收。嗯。已經不在了。我和我愛人全部持有低風險證明。但是又說要小孩的無限定低風險證明,小孩怎麼給證明。我們是難產,等不起,一拖就沒了……小孩在。小孩活著,大人沒了。」

仇衍的父母當年並不是什麼大人物,這個案子後來也沒翻起風浪。

聯盟政府還在核定具體情況的時候,他父親就因為任務去世了,沒有了訴求人,後面的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當年有個和他經歷如出一轍的案子——就發生在他母親難產

去世的第二個月。

不同的是,那個家庭的孩子生產出來,真的如醫院害怕的那樣,出現了強烈的無限定紊亂,而那個孩子的無限定評級偏偏很高,把整個醫院都夷平了,沒有一個生還者。

這個案子發生之後,所有無限定者對醫院的投訴都不再受理了,已上訴的也基本全敗訴了。

此後無限定者基地就開始建設專門的婦產科醫院。

「出生」這一欄之後,依次排序的是他父親好友收養他所需的所有文件、法院傳喚他父親好友的傳單、法院剝奪他父親好友監護權的判決書、兒童機構入院證明。

以及,兒童機構轉院證明、應急局對失蹤兒童的立案存根。

仇衍沒有停留,繼續往下翻。

接下來是段影像記錄。

他最開始被資安處發現,是因為當時資安處因為某項任務前往雲霧森林,結果在森林中碰見了他。

最開始資安處不太確定他是不是人類。

因為一般來說,人類小孩不會有那麼強的攻擊傾向和攻擊能力。

所以收容他之後,才會留下那麼一段影像記錄。

「他很能忍痛。」一個冰冷的男聲說:「可以拿來做實驗。」

另一個女聲嗤笑:「你就單純公報私仇罷了,誰不懂你。這孩子沒有科研價值,就是很正常的控制系無限定。」

那個冰冷的男聲說:「本科生的那些動物實驗也完全沒有科研價值,但是每年依舊需要很多比格犬和兔子死掉。需要他們死掉,來給我們練手,這就是價值。」

女聲:「你暫時接個外置手臂不也馬馬虎虎嗎,多帥啊,排隊等治療系無限定者就行了,幹嘛老惦記著把人小孩弄死。」

男聲:「只是想試試他能忍痛到什麼地步。」

女聲嫌惡道:「我就知道念書那會兒,你就是專門折騰那些兔子的。」

男聲:「兔子很溫順很能忍痛,所以被選中來被千刀萬剮。這是他們的命運。」

女聲:「別說了,我不會簽字同意的。」

男聲:「反正我已經把他送實驗室了,你愛同意不同意,有本事就去告我……你不會覺得可以告成功吧?他都不一定是人類。」

女聲罵了一句很髒的髒話,然後就是一長段奔跑鏡頭,最後仇衍終於在鏡頭裡看見了自己。

他和一群兔子關在一起,難得視線不凶——據他同時期留下的其他影像記錄來看,他95%時間的眼神都極為兇狠,好像隨時要找個機會把大家都殺了。

有隻兔子從籠子的縫隙擠出去——探頭在偷喝實驗室某位工作人員的奶茶。

他在看那隻兔子,見有人忽然闖進來,還側了下身子,想擋住那隻偷吃的兔子,讓它不被人發現。

雖然如果不出意外,他和這隻兔子都馬上會被送進實驗室,然後被千刀萬剮、開腸破肚。

比起人類即將賦予他們的痛苦,「偷吃」這種小小的罪責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臉很乾凈,被很多兔子圍繞,顯得很溫柔,甚至有點可愛。

就是視頻里的所有生物,除了他都死掉了。

仇衍客觀評價了一下這段影像,覺得非常適合找個機會給萬銥看,很大概率能博得她的同情與憐愛。

什麼情況下她會看到他的檔案呢?

結婚之前婚檢會看到……但這個時機是不是太晚了點。

然後仇衍的手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出生證明當初交給了他父親的好友,但是被弄丟了。

兒童機構可沒有許可權調取他父母的死亡證明,所以兒童機構所登記的他的出生年月日是他父親好友口述的。

但是,一個會被法院剝奪監護權的大人,可

想而知的不靠譜,他口述的出生年月日和仇衍母親的死亡日期對不上。

仇衍的出生年月日要早於他母親難產死亡的時間,還早了好幾個月。

簡言之,仇衍現在使用的身份ID上的年齡,要比他實際的年齡大上幾個月。

這一點仇衍早就發現了,他就是單純覺得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專門去改,甚至都不太記得,直接扔進了記憶的垃圾堆。

仇衍說:「檔案里的出生日期比實際的出生日期要早上一些。」

里昂諾夫:「什麼?」

仇衍:「她不喜歡比她小的男人。如果按真實的出生日期來算,會比她小上幾天。」

好險,還好檔案里的出生年月日是錯的。

他在心裡嘆了口氣,覺得不僅沒有找到什麼有幫助的東西,反而還多了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這件事讓他徹底沒心思工作了,差不多順了一遍,然後火速消失了。

視頻通話關掉之後,那邊孤零零的機器人自顧自地得出結論:「人果然是不會變的。」

萬銥剛起床洗漱完,志剛一個視頻打進來了。

志剛和黃毛一大早跑去探望了林師兄,林師兄和萬銥情況一樣,是無限定透支,不過一個晚上也休息回來了,雖然被醫生拘著不能出門,但氣色不錯。

【志剛:銥銥,你一定要看視頻,我沒法用語言形容】

萬銥奇怪志剛一邊開著視頻,一邊還要發文字消息。

【萬銥:怎麼了】

【志剛:你看就知道了,我說不清楚】

於是萬銥聽著志剛介紹自己,說她也被醫生叮囑不能亂跑,沒法過來探望,但是很擔心林師兄。

林師兄病床旁邊坐了一個萬銥不認識的陌生女人,長腿細腰,氣質很好,盤著頭髮,臉上手上有凍傷的痕迹。

陌生女人有點謹慎地望了一眼萬銥,溫婉地對她笑了,很好看。

萬銥立刻明白了她是誰——林師兄救的那個空乘,她在飛機上見過,剛才不笑的時候還沒想起來。

「恢復得這麼快!」萬銥驚訝道。

林在原點頭,短暫地笑了一下:「她叫阿芙羅拉,機組人員身體素質很好,說不定比我好得更快。」

阿芙羅拉笑了一下,招手給萬銥又打了個招呼,也不說話,過了一會兒,抬頭去看林在原的點滴瓶。

萬銥又和林師兄客套了幾句。

【志剛:你懂了嗎,對吧,你也感覺到了吧】

【萬銥:是有點】

【志剛:她看林師兄的眼神都要拉絲了,她喜歡他】

【萬銥:那咋辦,林師兄不是有女朋友嗎】

【萬銥:不對,她反正也沒說出來,單相思這種東西,不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誰沒喜歡過幾個不該喜歡的人】

【志剛:……不是,你現在視頻里可能沒感覺出來,我現場感覺還挺明顯的】

【志剛:也可能是我的錯覺,我覺得林師兄不討厭她,甚至對她印象很好】

【志剛:就,我們倆都是女生,林師兄對我們倆可社恐了,你應該感覺得出來,他基本上能不和我們說話,就不會和我們說話】

【志剛:但是他對阿芙羅拉不是這樣的,哎呀我說不清楚】

【萬銥:感覺是誤會,林師兄道德標準可高了】

【萬銥:他要對阿芙羅拉社恐,阿芙羅拉當時恐怕真死給他看,沒辦法的】

視頻那頭,正好醫生來查房。

無限定透支沒什麼好說的,只要休息好就不會持續惡化,但是凍傷不一樣,需要注意的事情很多,醫生叮囑起來長篇大論。

阿芙羅拉默默地聽著。

病床上

坐著的林在原也是認真傾聽的神色,嘴唇還有輕微張合的動作,只是不出聲,似乎在習慣性默背。

萬銥在心裡嘆了口氣,但是並沒有更改自己在對話框里的結論。

視頻通話掛掉之後,萬銥自個糾結了一會兒,覺得哪怕林師兄真的喜歡上別人,似乎也沒什麼好苛責的——

以林師兄偶爾泄漏的隻言片語來看,他和自己女朋友幾乎沒什麼交流,因為他女朋友完全靠砸錢硬續命,醫生說恢復正常的可能約等於零。

總不能真的要求林在原放棄所有正常生活,一天打三份工,這麼養他女朋友一輩子吧。

總有一天他會受不了放棄的。

只是萬銥之前真的有被林在原和他女朋友的愛情感動到,現在目睹這份極度理想主義的純粹愛情向現實低頭,雖然非常理解,但是總忍不住嘆氣一聲。

仇衍就是這時候進來的。

和查房的醫生一起。

來的照樣是蒂斯拜因醫生與安娜醫生。

蒂斯拜因醫生帶來了魯斯蘭州特產的聯排麵包,說是母親昨晚特意烤的。

萬銥受寵若驚,連忙收下,雖然她並不愛吃這種麵包,但是出於尊重,還是立刻往嘴裡塞了半塊,然後盛情誇讚。

安娜醫生笑得甜蜜蜜,眼神在她和蒂斯拜因醫生之間轉來轉去。

仇衍:「……」

仇衍:就很煩JPG

兩位醫生一致認同萬銥恢復得差不多了,蒂斯拜因很是驚訝於無限定紊亂這種病的恢復速度,並順勢為自己母親發起邀請。

「希望我們去吃頓午飯?」

蒂斯拜因:「是的,我母親很想見見家鄉來的人。到時候我接你過去、送你回來,而且我家離醫院很近。」

萬銥猶豫了幾秒。

蒂斯拜因:「你先想,我還有點事得先走,順便麻煩你轉告一下其他魯斯蘭州的朋友,可以的話發VK給我。」

安娜醫生攛掇道:「這是緣分啊。」

盛情難卻,萬銥說:「我問下其他人的意見,他們去的話,我也會一起去的。」

門一關,剛才站在旁邊不說話的仇衍就抱了上來。

萬銥剛才看見他挺拔地站在旁邊,眼眸淡漠的樣子,就已經躍躍欲試想吻他了,現在醫生走了,他又送上門來,偏過頭直接去吻他。

仇衍猝不及防,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把她壓在門邊的牆上,俯身低頭去吻她的嘴唇。

萬銥伸手去解他外套的扣子,解掉最上面的唯一一顆扣子,直接把他衣服的拉鏈拉了下來,將手伸了進去。

暖和。

仇衍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俯身的幅度更大了點,一邊吻她的脖頸,一邊含糊不清地問:「……有喜歡他嗎?」

萬銥不太明白:「什麼?」

仇衍:「你喜歡那個醫生嗎?」

萬銥覺得他蹭來蹭去,簡直下一個動作就是要咬自己脖子了,一邊躲一邊答:「沒有……怎麼吃這種莫名其妙的醋,昨天才認識他的。」

仇衍對她的躲避動作十分不滿,矮了矮身子,把人攔腰扛了起來,幾步走到沙發邊,往沙發上一放,然後再度俯身。

從昨天的經驗來看,躺姿是最不好躲的。

萬銥的外套上全是扣子,最上面幾顆被解開了,然後親吻就落了下來。

「沒有莫名其妙,」他親近夠了,心裡稍微安定下來,才反駁道:「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不是以認識時間來決定的。」

萬銥的手還被溫柔而有力地扣著,她有點哭笑不得:「衍哥,你就是找借口親沒親過的地方。」

仇衍被冤枉得十分委屈:「才不是,怕有吻痕,讓你難為情。」

他臉湊得很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萬銥服軟了:「好啦,相信你了。真的沒有喜歡他。」

仇衍得寸進尺:「以後也不喜歡他。」

萬銥無奈複述:「以後也不喜歡他。」

仇衍萬萬沒想到這次這麼順利,還以為至少得哄她好一會兒:「……早點認識你就好了。」

萬銥:「怎麼……衍哥!」

仇衍連忙停下動作,他覺得自己根本沒用一點力氣,困惑道:「這樣疼嗎?」

萬銥匆匆把自己衣領拉合,彆扭地說:「不是痛不痛的問題。」

仇衍:「我惹你生氣了嗎?你直接告訴我,不要推開我。」

他現在還能情緒基本穩定,完全是靠和她的親密接觸維持住的,根本無法想象她不讓他碰會怎麼樣。

萬銥本來想怪他孟浪,但是他神色確實疑惑,她一時不好解釋,只是望著他。

她的眼神又急又惱,但的確不像是真生氣了。

仇衍還要問,忽然想起剛才的觸感確實不太對……太軟了。

他光顧著醋,也沒注意自己唇舌接觸的位置一路往下,已經超過了鎖骨的範疇。

仇衍:「……」

他簡直是下意識地把目光挪了下去,一觸到圓潤的弧度,立刻收回目光。

但是意識到了就沒法回到懵懂茫然的狀態了,他的眼神完全變了,喉結滾動了兩下,雖然什麼話也沒說,可那種被重重理智壓抑住的渴望依舊從眼眸中滲了出來。

萬銥見他反應過來了,覺得不止是耳朵發熱,連臉上也隱約地燙起來:「……被你嚇到了,也不提前說一聲。」

仇衍:「提前說一聲就可以嗎?」

萬銥:「當然不是!」

她攬住他的脖頸,拉近距離,報復性地咬了一口他的脖子:「進度太快了。你這人真是……」

萬銥一下子還真沒想到形容詞,說他故意輕薄她,他倒明顯不是故意的;說他傻吧,便宜都占完了,他也不傻。

她越想越不平,雙手並用,去解他貼身襯衫的扣子,解到一半,啊嗚一口咬上去,還用犬齒磨了兩下。

仇衍不動如山,這點疼痛簡直像是撫摸。

萬銥:「……」

她輕巧又快速地舔了一下,感覺他僵住了,然後迅速推開他,把手護在胸前:「不準碰我,這是懲罰。」

仇衍下意識舉起手,想去握她的手指,然後又強制自己把右手放了下來。他右手在身側握拳,放鬆,無奈又沒辦法的樣子。

萬銥得意地笑起來。

他被撩得躁動不安,她又明確說了「不準碰」,索性開始解自己剩下的扣子。

萬銥:「你幹嘛!」

仇衍已經脫得差不多了,緊盯著她誘惑:「……要不要摸?」

他一說,萬銥就想起上次絕佳的觸感。

萬銥:「……」

她正接受良心和本性的拉扯,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了黃毛和志剛的聲音。

他倆正在和護士站的護士說話,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在說什麼,唯一能確認的是聲音越來越近。

她的房間離電梯口很近。

門也沒鎖。

以黃毛的性格來看,他知道萬銥醒著的話,會直接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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