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一合一
貴州北方接壤四川、陝西和湖廣。
只要能掌握直通四川或陝西的通道,兩廣總兵和廣西巡撫正在面臨的難題就能迎刃而解。
原因很簡單。
廣西巡撫會擔心兩廣總兵被三省總督吞噬,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那麼緊臨廣西巡撫的人,自然也會有相同的擔心和唇亡齒寒的顧慮,比如龍爭虎鬥幾乎百年都不覺得膩歪的四川巡撫和當地土司。
陝西的岑壯牛雖然因為有河南的岑壯虎依靠,不至於因此懼怕三省總督北上,但沈思水倒向三省總督的同時,龍虎軍也自然而然的偏向陳國公。
出於微妙的平衡考慮,龍虎軍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三省總督在他的眼前,肆無忌憚的擴充地盤。
至於這個機會,梁安和陳玉能不能把握住......
岑威若有所思的看向上方,太子蒼白的孱弱的側臉剛好映入眼帘。
他離開皇宮之後,只告訴岑戎,立刻將能夠差遣的人盡數派去貴州,不計代價的調查胡柳生和貴州巡撫,並沒有解釋這麼做的原因。
李曉朝是受到哪路神仙的點撥,毫無預兆的從半年前發生的事入手?
如果他沒記錯,那日胡柳生神思不屬,只有提起給太子下毒的過程時格外亢奮,來龍去脈說的非常清楚。
雖然早在破秋日之前,京都就有紅蓮賊子受人控制的傳聞。但是李曉朝親自證實傳聞之後,眾人反而不願意輕易相信。
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荒謬之事?
用紅蓮恐嚇百姓,強行將其收為奴僕,再將不聽話或不滿意的奴僕流放到紅蓮鎮,使其變成紅蓮。
梁安上前半步,沉聲道,「謀害太子乃誅九族的死罪,胡賊雖然已經伏誅,但是他的父母親友依舊在貴州享受錦衣玉食!臣願親自帶兵,為陛下和殿下平復貴州之亂!」
「紅蓮鎮更是喪心病狂,天理不容之舉!貴州巡撫如此行事,既辜負陛下的信任,又損害聖朝的功德。」陳玉緊隨其後,「紅蓮鎮影響之大,絕非貴州巡撫一人或他身後的家族能夠遮掩,可見貴州已經徹底被亂臣賊子所控!」
「臣附議,願為陛下和殿下效勞。」岑威與梁安和陳玉站在同處。
即使不考慮陳國公的想法,他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三省總督肆無忌憚的壓迫兩廣總兵和廣西巡撫的生存空間。
瓦刺的老可汗病危,各子皆年輕力壯,想盡辦法的拉攏各附屬部落。
結果不外乎兩種。
第一種,幾敗俱傷。
第二種,因禍得福,養出最強的蠱王。
如果現實朝後者靠攏,至少未來三年,北疆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不僅陳國公的壓力大,同樣擁有大量的邊界線卻沒有對抗異族經驗的龍虎軍壓力更大。
與其等到那個時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三省總督在南方興風作浪,無力阻止。不如早做打算,想辦法讓三省總督浪不起來。
施乘德心思電轉,立刻朝昌泰帝表忠心。
三省總督與貴州並不相鄰,想要對貴州出兵,不是從湖廣借路就是從兩廣借路,正所謂人過留痕......若是能順便在貴州留下些什麼,總督大人的大業豈不是又近一步?
湖廣和兩廣早晚是總督大人的囊中之物!
有梁安、陳玉打頭陣,岑威和施乘德也陸續表示贊同,即刻有超過半數的朝臣爭先恐後的附和。
他們義憤填膺的譴責貴州巡撫的罪孽,列舉歷朝歷代的反臣應該有什麼樣的下場,請求昌泰帝出兵平叛,彰顯帝王威嚴。
唐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打量下方醜態百出的面孔。
帝王威嚴?
如果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真的存在,這些人就應該立刻閉嘴,等待昌泰帝做決定。
昌泰帝同樣清楚所謂的帝王威嚴是什麼笑話,他目光定定的凝視李曉朝,連眼角餘光都沒分給跳的正歡的朝臣。
「你們覺得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程守忠回頭看了眼,對李曉朝道,「陛下讓你先說。」
李曉朝向來不會與程守忠爭口舌之快,尤其是有昌泰帝在場的時候,這次也不例外。
他面露遲疑,忽然轉頭看向始終悄無聲息的站在原地,毫無存在感的太子。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立刻移開目光。
直到程守忠略顯不耐煩的催促,李曉朝眉宇間的遲疑才徹底消散。
「臣以為,雖然紅蓮鎮的存在仍舊有疑慮,需要去貴州求證,胡柳生毒害太子的罪行卻無從辯駁。此乃可誅九族的重罪,無論陛下如何嚴懲,皆為人之常情。」
程守忠冷笑,第一次當眾贊同李曉朝的主意。
他顧不上去管,聖朝會如何變化,只知道這是個能殺雞儆猴的天賜良機。
既不用昌泰帝親自調兵遣將,面臨來自各方的壓力,又能替太子殿下報仇。
可憐孟長明位於文臣之首卻沒有任何存在感。
無論是昌泰帝在滿朝文武的請求下,終於答應對貴州出兵,捉拿反賊,肅清紅蓮,解救飽受其苦多年的百姓。還是朝堂上為數不多的武將,為帶兵出征的機會爭破頭,情緒激動時甚至險些動手。
孟長明都面無表情的站在最顯眼的角落,光明正大的打瞌睡,絲毫沒有順勢為陳國公府爭取的意思。
唐臻見狀,眼底深處的戾氣稍緩,對燕翎和齊黎的猜忌卻更濃。
看孟長明這個樣子,應該不是陳國公府近日,頻頻試圖用烈宗賞賜給寧王的令牌影響昌泰帝的罪魁禍首。
那這個人是燕翎還是齊黎?
昌泰帝因為陡然得知在半年前毒害唐臻的罪魁禍首,湧上心間的怒火,在朝臣的爭吵中逐漸平息。
他不在乎別人有什麼目的,只想為獨子報仇,殺雞儆猴。
但凡請求為君出戰的人,皆能得到他的允許。
除了......不在場的沈風君、燕翎和齊黎。
程守忠和李曉朝無論如何都不會扔下昌泰帝和太子,離開京都,默契的在平叛的事上保持沉默。
最先得到昌泰帝青睞的人是岑威和梁安,分別被任命為主將和副將。
這個決定,僅僅是因為他們能夠自行解決兵馬、糧草等,所有與打仗有關的問題。
除了拿回貴州巡撫的全族人頭獻給昌泰帝的時候,需要昌泰帝賞臉。
從頭到尾,完全不需要昌泰帝的操心。
施乘德畢竟是代表三省總督。
早在二十年前,昌泰帝就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無能。無論他怎麼做都沒辦法改變的事,不如順其自然。
如果三省總督能準時抵達貴州,再多一個人為他效勞又如何?
已經有三個人參與其中,陳玉混在裡面也不再顯眼。
於是自請出戰的施乘德和替家父請求出戰的陳玉都得到第二批門票,同時被任命為欽差。
唐臻見狀,始終沒什麼變化的臉上浮現幾不可見的怪異,神色複雜的打量,姿態忽然變得僵硬的陳玉。
昌泰帝留意到唐臻的目光,忽然道,「朕覺得,諸卿所言甚是。」
正熱火朝天的爭取出征機會的朝臣愣住,隱秘的與左右交換眼色。
陛下這是......又選中哪個走了狗屎運的人?
昌泰帝完全不在乎,忽然凝滯的氛圍,自顧自的道,「貴州巡撫秘密培養紅蓮之舉,無異於造反。」
朝臣眼中的兇狠稍淡,茫然卻越來越濃。
這不是他們勸說陛下同意,對貴州出兵的理由?
「可惜朕早已不問俗事,否則必要御駕親征,捍衛祖輩留下的江山。「昌泰帝長嘆了氣,目光微轉,落在太子的身上。
唐臻似是不知所措的垂下頭,盡顯難登大雅之堂的怯懦。
無人知曉,他眼底的陰鬱從無到有、越來越濃,只在轉瞬之間。
父皇言下之意,想讓他親自隨軍去貴州?
為什麼?
難道是嫌他煩,想要擺脫他!
下方聽懂昌泰帝言下之意的朝臣,神色各異的打量身份尊貴的父子。
陳玉因為莫名其妙被選中去貴州而煩躁的心情,如同被當頭潑下整桶的涼水,再也生不出任何火氣。
殿下的狀態似乎......有些熟悉?
不對勁!
為什麼會突然變得不對勁!
陳玉雙手握拳,勉強用疼痛保持理智,仔細回想太子變得不對勁之前,發生了什麼。
陛下暗示,想要殿下替他去貴州御駕親征。
只是替陛下御駕親征而已?
陳玉滿眼茫然,下意識的看向程守忠,剛好捕捉到對方眼底尚未徹底消散的複雜情緒。
既有驚訝,也有......不舍?
「陛下所言甚是。」程守忠瞬間收斂眼中多餘的情緒,正色道,「好在有太子殿下能替您分憂......」
「區區紅蓮小賊,不足為懼,何必御駕親征!」
「貴州能將紅蓮鎮瞞這麼久,其中未必沒有更駭人聽聞的勾當,正應由驍勇善戰的龍虎少將軍和梁小將軍為先鋒。陛下與殿下皆為千金之子,只需在京都等待捷報。」
「太子殿下年初中毒距今不足九月,常因寒風病倒,恐怕難以承受跋山涉水的疲憊。」
李曉朝、孟長明和陳玉同時開口,默契的阻止程守忠尚未說完的話。
陳玉默默閉上嘴,左右打量,悄無聲息的躲到梁安的身後。
梁安微微側過頭,瘋狂的調動五官,無聲詢問陳玉。
『怎麼了。』
陳玉搖頭。
相比李曉朝和孟長明,他委實......差得遠。
岑威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望向太子所在的方向。
如果說程守忠是昌泰帝的影子,那麼陳玉就是太子的另一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