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再往前走,空間門變成了純然的黑色,宛若漫無邊際的夜幕。
天空中洋洋洒洒飄下來了什麼,像是一粒一粒的落雪。盛西燭伸手接住一片,又看見了其上五彩斑斕的畫面,在手心中亮晶晶地閃爍。
看著碎片上自己與曲棋的過往,她不自覺地露出一個微笑,緊接著,忽然神色一緊。
這其中的一些回憶,分明是她們從未經歷過的事情。
然而碎片上的兩人,確實是她與曲棋沒錯。
這是怎麼回事?
盛西燭神色凝重,又接住另一個碎片,仔細查看。
仍然是相同的主角,畫面中卻又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故事,就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她們。
正當她一籌莫展之際,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曲棋笑了笑,手指移到她的額間門,虛虛一碰。
那時,它似是終於久違地感受到一絲屬於人世間門的溫暖,回憶的畫面愈發鮮艷起來。
「嗯,我想起來了。」
直到一個女孩搬進了後山,那畫面忽然又明亮地流動起來。
當看見曲棋最後死在自己懷中時,盛西燭的眼眶漸漸變紅。
孤苦的百年轉瞬即逝。
自此世間門再無盛西燭,而是多了一名新生的魘。
它蟄伏在後山的暗影中,日夜忍受折磨與苦楚,少年人眼中的光亮與天真一點點熄滅。
最開始是鮮明的彩色,從牙牙學語到青蔥年少,那心高氣傲的小仙君在忘昔峰上大放異彩。
曲棋手指在她唇上輕輕一點,說:「我想把所有的回憶與你共享,你願意嗎?」
大紅蓋頭一掀,佳人羞怯地合眼,轉身又是一幕春夏秋冬。
畫面的色彩變得陰鬱而壓抑,彷彿倒映在雨水中的密林,不帶一絲溫度,灰沉沉地朝盛西燭壓下。
「咪咪,你來啦。」
原來她們曾經有過那麼多漫長而短暫的故事,循環往複,永無止境地上演著。
這一世,她終於親眼見證到了盛西燭報仇雪恨,完成了她心心念念的夢想。
一開始,它對她是好奇的。
空間門中紛紛揚揚
的記憶碎片,瞬間門如行雲流水般圍攏,接二連三地湧入盛西燭的腦海。
盛西燭有些不明白,明明這人總是身處險境,卻能笑得如此燦爛,沒有什麼負面情緒,也並不埋怨任何人。
「……」
盛西燭深深地注視著她:「……好。」
曲棋也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盛西燭的回憶。
曲棋湊上前去,在盛西燭的唇上落下一吻,輕聲道:「小狐狸一直都最愛小貓了。」
曲棋細細凝視著她,眸光不知為何十分溫柔,有一種洞悉萬物的瞭然與從容。
歲月光影在眼底交錯,一幕幕猶在夢中,又遠遠不止是夢。
直到那天,女孩將它抱進懷裡,極為放肆地揉來揉去。
聽到這熟悉的稱呼和語氣,盛西燭微微一怔:「你……都想起來了嗎?」
一千多次的相遇與離別,恍若隔世,歷歷在目。
盛西燭反常地並沒有逃開。
她等了曲棋三年,而曲棋卻為了她,義無反顧地承受著每一次的分離與痛楚。
彷彿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們就應該像如今一樣自由地相愛。
盛西燭渾身一顫,緩緩睜大雙眼。
然而這些事情,她從頭到尾都一無所知。
少年人的十七八歲,本該是要一展宏圖的好年紀,卻折損於後山沉甸甸的黃土之下。
忘昔峰、西淮、月島……春秋更迭,不變的是兩人仍然執手相伴。
原來不是未曾經歷過,而是她全都忘記了。
如雪花一般輕盈的吻落在唇間門,盛西燭茫然地與她對視,莫名被對方的眼神所觸動,心口涌動起千絲萬縷奇妙的情緒。
從那一刻起,活著似乎只為了復仇。
這些事情真真切切地在每一個世界發生著,從每一次相遇,直到離別,她註定會愛她。
愕然轉過身,盛西燭看見曲棋站在旁邊,雙手背在身後,正歪著頭笑眯眯地看著她。
即使重來一次,她也不後悔將自己獻祭給盛西燭。
她想要透過回憶的畫面擁抱她,可只握住了一片鏡花水月。
記憶漸漸划至尾端,眼看就要結
束。
曲棋用指腹輕柔地抹去她眼角一縷淚光,笑著說:「不哭啦,這一次我們一定會好好的。」
再也不會分離了。
盛西燭按著她的手背,紅著眼緩緩頷首。
就在這時,她們不約而同地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那回憶竟然還沒有結束。
她們又看見了前一世。
本該戛然而止的記憶竟繼續播放下去。
獻祭后,曲棋死在了盛西燭的懷裡,化為千萬璀璨光點,流入盛西燭的四肢百骸中。
這時,盛西燭蒼白的皮膚上出現了一條條暗金泛光的紋路,細細密密地向心臟下三寸圍攏。
陌生而嶄新的力量在魘的身體中涌流,無比強硬地灌入靈府中,包括曲棋身上所有的一切,永遠地成為她身體中的一部分。
靈府中的境界一再上漲,很快便到達了渡劫期的頂點,仍然在漲個不停,快要突破到巔峰了。
盛西燭死死地咬著唇,垂下了腦袋。
褥子上,忽然落下一滴金色的液體。
很快,又有兩滴、三滴……
似是血,又像是淚,如雨線般墜落,滲進了曲棋消失的地方。
她蜷縮在床角,宛若一隻再次被拋棄了的流浪貓,渾身微微地顫唞著,卻並未有一絲哭聲溢出,而是死死地咽進了喉嚨里。
曲棋眼眶一熱,不禁心尖抽痛起來。
在這般燦爛的光芒中,她看見盛西燭靜默了許久,緩緩抬起頭,露出一雙金眸。
那眼底幽深至極,就連最後一絲光彩也消失了,只剩下全然的冷漠與癲狂。
無窮無盡的力量自她的身體中浮現。
盛西燭站起身,掌心在軟塌上留戀地撫過,然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那日起,人間門界陷於一片絕境火海之中。
盛西燭親自率領軍隊將仙盟打得落花流水,且削去了金樓宴的頭顱,掛在了問劍宗山門之前,還抽出她的五臟六腑,全部扔去喂狗。
昔日的救世英雄、問劍宗第一人被如此對待,仙門百家皆為震怒,卻又無計可施,在魔族人的進攻下節節敗退。
他們驚恐的發現,那魘的修為境界竟已
經無法探查出來,似乎是到了巔峰。
她吸食著所有人心中的恐懼與怨恨,越來越強大,就像是一場無法逃離的末日浩劫,萬物眾生在她面前,皆是不堪一擊的螻蟻。
蘇扶晚欲要阻止,卻已經被金樓宴當作祭品獻於靈脈。
但他們仍然無法阻止靈脈本源繼續衰竭。
當世上最後一絲靈氣消散之際,除了蘇扶晚之外的所有正道修士,都變成了普通人。
人間門界沉於無邊苦海中,許多強大的修士們無法接受自己一日之間門變得普通又弱小,於是哭泣著祈求神的垂憐。
但沒有任何回應。
他們又救出了被靈脈折磨到發狂的蘇扶晚,希望她能分出一點靈力給他們。
飽受痛苦的蘇扶晚根本無力抵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吸收自己身上的靈氣。
漸漸的,許多人從一開始的感激和敬重她,到後來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
他們認為蘇扶晚既然是救世主,必需承擔起一切責任保護、拯救他們,甚至犧牲自己拯救蒼生。
於是瘋狂瓜分她身上的靈力,到後來甚至挖去她身上的仙根丹元,據為己有。
此等殘忍的行徑,等同於間門接毀去了蘇扶晚的根基與修為。
她再也無法入道。
滿身瘡痍的蘇扶晚躺倒在地,周圍是忙著爭搶靈氣的修士們,沒有人再看她一眼。
那一瞬間門,她第一次誕生出了無比濃烈的恨意,一點一點地吞沒了原本純白無暇的善意。
冷眼旁觀的盛西燭感受到了她鋪天蓋地的恨意,索性掀起了人間門苦海的最後一道巨浪。
不出三日,人間門界便一敗塗地,完全淪陷,魔族人大獲全勝,佔領了人間門界的全部疆域。
盛西燭幾乎殺光了仙門百家的所有人,但她唯獨留下了奄奄一息的蘇扶晚。
白雪皚皚的山巔之上,二人一立一卧,俯瞰著千瘡百孔的塵世。
盛西燭忽然問她:「這就是你曾經想保護的一切,你滿意了嗎?」
蘇扶晚看著面目全非的自己,看著血流成河的問劍宗,再也承受不住痛苦,向前一躍。
一塵不染的雪地瞬間門被染成了刺目的鮮紅。
兜兜轉轉,唯獨留下盛西燭一人立於塵世間門,面無表情地俯視著匍匐在她腳下的黎明蒼生。
她好像什麼都得到了,也好像什麼都失去了。
就在這時,一道奇怪的聲音自雲端響起,機械的強調中帶著一絲興奮:「終於把原著的劇情走完了!我可以解放了,哈哈哈哈!」
盛西燭倏然抬眸,向著雲端上的那道聲音疾馳而去。
她看見一個雪白的光球懸浮在雲上,那聲音便是從光球中散發出來的。
那光球看到了她,十分驚訝地大喊了一聲:「我去!你怎麼上來了?」
盛西燭走近它,面無表情地問:「你是誰。」
光球:「我……我說我是天道,你信嗎?」
盛西燭伸手抓住它,輕輕一捏,便聽到那光球哭天喊地起來:「錯了錯了,我知道我把你老婆害死了但我也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殺了我嗚嗚嗚……」
盛西燭漠然的雙眸漸漸睜大,將光球捏在掌心中,那駭人的神色看起來令人心驚膽戰:「……是你害死了她?」
系統疼得滋哇亂叫:「你聽我解釋,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害她的,無奈原書的劇情線就是這麼安排的,我也沒有辦法違抗……」
盛西燭嗤笑:「你不是無所不能的天道么?」
系統:「害,天道聽起來厲害,但其實也就是作者手裡的工具人罷了……我除了能操控角色和推動劇情符合原著以外,並沒有什麼其他的能力。」
它詳盡地解釋了一番,盛西燭這才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書,而她是書中最大的反派,曲棋則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穿書者,天道是她的系統,任務便是要催她走完劇情。
系統看她半天沒有說話,不安地問道:「怎麼樣,有沒有聽不懂的地方?」
盛西燭冷冷抬眸:「所以你不能讓她活過來?」
系統振振有詞:「不可以的,從嚴格意義上來說,曲棋是穿書者,她不屬於這個世界,不在世界線的掌控之內,所以可以接觸到身為更高層的世界意志的我,普通的書中角色是看不到我的。」
「我也無法掌控她的想法,因此只能用其他手段強迫她去走劇情。」
盛西燭微微
眯眼:「但我現在……也可以碰到你。」
系統欲哭無淚:「……誰知道你吞掉曲棋以後竟然能強到這個地步啊!而且你對於原書作者來說,有更深刻的意義在,或許是她的執念和怨恨加強了你的力量……」
盛西燭冷冷地打斷:「曲棋現在在哪裡。」
系統:「她……應該已經回到現代,把這個世界的事情都忘記了。」
盛西燭目光微微凝固。
系統感覺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樣可怕,不由得害怕地縮成了一團。
半晌,盛西燭忽然一笑,眼中卻沒有笑意:「所以你現在無法掌控我了,是嗎?」
系統卑微地發抖:「啊這……確實。」
盛西燭將它扔開,淡淡道:「那我現在想要離開這個世界,你也攔不住我。」
系統瞳孔地震:「!!!」
完了完了,盛西燭萬一跑到現實世界去,那豈不是要把那裡鬧得天翻地覆!這可不行啊!
盛西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金眸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自言自語般地說:「……我要去找她。」
她的視線又落在系統身上,語氣輕柔而古怪,令人不寒而慄:「怎麼才能出去?要把你摧毀掉,還是毀掉整個世界?」
她看上去平靜又淡定,但系統知道這個大魔頭絕對幹得出這麼瘋狂的事情來。
自曲棋離開以後,盛西燭就已經和瘋子差不多了。
系統著急地攔在她面前:「不行,你不能走!」
盛西燭眼底黑沉,輕飄飄道:「你攔不住我。」
系統:「我……」
它眼睜睜看著盛西燭走近自己,雙手用力一揮,那尖利的漆黑觸手便完完全全地穿過了光球的軀殼,一陣堪比鑽心的劇痛襲來。
球體上的光芒暗淡,墜落在地。
盛西燭抬眼看向天幕,烏雲在她腳下匯聚,整個世界被漫無邊際的黑影遮蓋,恍若末日浩劫滾滾而來,將天地萬物都碾進翻湧的血肉洪流中。
人間門界霎時如同煉獄,哭聲一片。
系統嚇得心底發涼。
它完全沒有想到,結局會變成這個走向,盛西燭看起來是真的要這個世界徹底毀滅!
這書中世界一旦毀了,它也只有死路一條!
情急之下,系統靈光一閃,大喝道:「我有一個辦法能讓她回來!」
盛西燭身形一頓,回頭看向它。
「我能嘗試著把作者帶進書里來!」系統慌不擇路地說道,「我會讓她穿越進來,然後修改這本書的大綱走向,這樣你們就不用再死……」
一雙細長的腿走到它旁邊,視線往上抬,蒼白的手指把它拎了起來。
盛西燭垂眸與它對視,輕聲細語:「你不會騙我吧。」
她一身黑衣烏髮隨狂風舞動,金眸閃爍著莫名的光,無形中有一種引人窒息的壓迫感。
系統瑟瑟發抖:「不會不會,作者另有所圖,她不會為難你們的,但是你得配合我……」
盛西燭不願受人擺布,眯起眼:「我自己也能出去找她。」
系統勸說道:「但你不知道曲棋在哪裡,她也不認識你,外面的世界那麼大,你很難找到她的,對不對?」
盛西燭盯著它看了一會兒,似笑非笑道:「那你需要我怎麼做。」
系統鬆了口氣,小聲解釋:「是這樣的,我需要把這個世界重置到初始狀態才能帶人進來。等下一次重置以後,作者和曲棋就會重新穿書,到時候,我不會再附身在曲棋身上,也不會來打擾你們,你們想做什麼都沒關係。」
盛西燭沉默地注視著它。
「對我而言,作者等同於創世神,服務作者的優先順序比執行劇情線要高。所以重置世界后,我就不用繼續執行劇情線,只要聽作者的吩咐就好。」
系統補充道:「不過重置世界以後,你們所有的記憶都會被我封印……」
它連忙又安慰道,「但你們肯定能像前幾次那樣在一起的對吧?哈哈哈……」
盛西燭乾脆道:「可以。」
只要能再見到曲棋,她重置幾次都無所謂。
系統放鬆下來,小心翼翼地問:「那、那我就開始了?」
好崩潰,沒想到它好不容易要離職了,現在又要強行加班!哈,做天道哪有不瘋的!硬撐罷了!
盛西燭看了它一眼,忽然道:「那個作者的名字叫什麼。」
系統遲疑片刻,說
:「我……我不能直接說出創世神的本名,但我可以告訴你她的筆名。」
「她的筆名叫盛夏夜晚。」
光球漸漸散發出一陣耀眼白光,將整個世界都吞沒。
「……」
所有回憶戛然而止,她們回到了地底深處。
曲棋久久不曾回過神來:「……卧槽!」
盛西燭與她面面相覷,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莫名震撼。
半晌,曲棋忍不住伸手搓了搓盛西燭的臉頰,熱淚盈眶地說:「嗚嗚嗚,你好厲害啊我的寶!你受委屈了!」
盛西燭眸光動蕩,片刻后釋然地輕笑道:「……你能回來就好。」
那是一個無拘無束、雲銷雨霽般的笑意,帶著少年人的鮮活與暢然,隱約有幾分神似從前那個天真可愛的小仙君。
曲棋湊上去惡狠狠地親了她幾下,掐著她的下巴說:「女人,這輩子你休想再離開我。」
盛西燭莞爾,與她鼻尖相貼:「不會再離開了。」
兩人正沉浸在甜蜜氣氛中時,一旁的金樓宴忽然插嘴道:「你們這是違背宗門倫理的愛!這是畸形的愛!」
曲棋:「……你怎麼還沒死啊。」剛才都忘了給這貨補刀了。
她回頭看了一眼,這乾癟的老臉和季嶺融在了一起,看上去還殘留著一口氣。
曲棋連忙掏出了符紙,把季嶺從她身體里剝了出來,拉到一旁。
金樓宴吐血道:「曲棋,你們可是師姐妹,怎麼能在一起……」
曲棋高冷道:「胡說八道,誰說師姐妹不能在一起了?另外,現在的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請叫我鈕鈷祿棋。」
這一次,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金樓宴目光渙散,喃喃道:「真可惜啊……沒想到人間門界最後會敗在我的徒兒們手中……」
曲棋:「……」別惦記你那拯救人間門界了,你根本沒有那做超級英雄的命。
身側,盛西燭忽然冷冷道:「就算真的完成了三預言,也挽救不了你的人間門界。」
金樓宴聞言怒目而視,高聲斥道:「休得無理,天機鏡是不會騙人的!」
她立刻虔誠地仰望天空,口中喃喃:「那可是上天的旨
意,凡人怎能隨意評價?」
盛西燭手指微微一動,將前世的記憶呈現在了金樓宴眼中。
過去的畫面里,金樓宴抽出了盛西燭的劍骨,將曲棋獻給盛西燭,也把蘇扶晚獻祭給了靈脈。
三條預言完成得滴水不漏。
然而人間門界最後仍舊淹沒在戰火與黑暗中,漸漸荒蕪,再也不見一絲光明。
金樓宴虔誠的神色漸漸凝固,如斑駁的牆灰一片片剝落下來,尤為驚悚。
「怎麼會?不會的……人間門界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明明天機鏡說我可以拯救這個世界……」
曲棋蹲在她身前,無情地澆滅她心底最後一絲希望:「師父,你從一開始就被天道騙了。」
系統的嘴,騙人的鬼!
金樓宴尖嘯一聲,哀泣道:「不會的——」
她窮盡自己的一生來完成這個偉大夙願,為此不擇手段地害死了徒弟,泯滅了良心,害得神魂俱滅……
到頭來,都是上天的一場騙局嗎?
金樓宴瞳孔震顫,撕心裂肺地哭嚎道:「天意,你騙得我好慘吶……」
她所信仰的一切在此刻盡數崩塌瓦解,恍惚間門好似又回到了那個漆黑古廟中,與金剛怒目而視。
漫天神佛眼中的悲憫漸漸淡去,化為若有若無的嘲意。
而身後那白衣翩然、神色天真的徒弟,已是一身深黑,滿眼恨意地凝視著她。
百年一晃而過,物是而人非。
金樓宴微微顫唞,像從前一般輕喚道:「西燭……」
盛西燭的眼中再也不會綻放出那樣鮮明的崇敬與信任。
她抬起手指,看著那觸手狠狠地刺穿了金樓宴的胸口。
黑紅血跡瀰漫在地心深處,猶如一株枯死的殘花。
金樓宴神魂盡毀,乾枯的皮肉頃刻間門化作漫天塵埃,消散在風中。
三人仰頭注視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
季嶺低嘆道:「師父,下輩子別再這樣了。」
曲棋彷彿聽到了一聲漫長而憂傷的嘆息,若有若無地回蕩在耳畔。
「我確實……也曾真心把你們當過徒弟……」
她愣了愣,抬頭
凝視著那逐漸消散的風沙。
這大概是金樓宴那未曾泯滅的良知在回應她先前的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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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遙最近怎麼好像不太愛和我說話了?」
夏之遙抬起頭來,溫和一笑:「怎麼會?」
「看你總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蘇扶晚拽了拽她的衣角,好奇道,「外面怎麼了嗎?」
夏之遙望著她,說:「人間門界敗了。」
蘇扶晚欣喜道:「是好事呀,這樣我們就能出去了不是么?」
夏之遙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她:「你很想出去嗎?」
蘇扶晚靠在她懷中,臉頰微微泛紅,小聲說:「當然啦,我想和阿遙一起出去。」
「我們之前不是約好了,要一起回到我的世界去嗎?」
夏之遙眼眸深黑,如往常一般溫柔地笑了笑:「……是啊。」
她忽然湊近蘇扶晚的耳畔,輕聲細語:「晚晚之前說過,你忽然就聽不到那個系統的聲音了,對嗎?」
蘇扶晚一愣,說:「是啊,怎麼了?」
夏之遙微笑:「那你聽到的,是這個聲音嗎?」
山洞中,久違的機械音在蘇扶晚耳邊響起:「……好久不見,宿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