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不落之月 第16章 魔法書朋克·愛和驕傲與朽…
西諾薇跌入了屍堆，層層疊疊的屍體緩衝了她將受到的衝擊，撿回了一條命。
她摔得滿目都是飛星，眼前除了光點就是一片片飛星，肩膀疼，鎖骨疼，整個背後的肌肉都在發痛。胃裡的食物衝到了嗓子，喉嚨里全是被胃酸腐蝕的灼燒感。
她還沒有緩過勁來，四觸摸索，想要尋找一把武器，摸到的卻是一堆滑溜溜的東西。
我剛剛是不是差點就要死了。
好像看到了那個父親的臉。
啊，真是，有多久沒看過他的照片了？那傢伙似乎是死在了戰場上，死的時候大概滿臉都是煙灰和泥水，黑著一張臉去死。
西諾薇感覺有什麼東西把自己託了起來，她終於睜開眼，看清了自己眼前的景色，她才覺察，自己是落在了那個可怕女人用詭異的巫術製造出來的屍體里。
她一方面覺得噁心，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女人能幹出用巫術複製自己屍體的事情——至少也複製別人的身體吧——另一方面，她又被一股今日就是死日的宿命感填滿了。
西諾薇覺得自己已經盡了一切努力去抗爭命運，但她不怎麼能看出眼下的命運還有什麼改變的餘地。那個本傑明大概是永遠也回不來了，而那兩個可怕的巫師，或者說神秘學者，的威能超出了她的想象力。除非現在有一尊神明化身突然從天而降，不然他們所有人的命運都只是在速死和痛苦的死之間二選一。
仔細想想，自己也是受了各種神明不少恩惠和麻煩……沒有再繼續乞求的資格了。
西諾薇耳邊一陣風聲呼嘯，她就看到自己被一堆可以自由行動的屍體塞到了那曾經是本傑明的消像魔的面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像一個果仁蛋糕一樣被塞進魔物的懷裡了，她不由一陣苦笑。
那是一個極為可怕的形象。
渾身的皮膚肌肉都枯瘦，發黑，就像燃燒殆盡后的乾柴，但要比乾柴結實的多，其中蘊藏著源於黑暗的無窮力量。腦袋的部分還能看出半個本傑明的容顏，雖然是個完全萎縮的臉，但還能看到本傑明獨具一格的那猥瑣至極的賤笑，但這有些讓人懷念的表情被另外半張臉破壞了，那半部分已經扭曲歪斜成了消像魔獨具特色的長滿牙的圓環。
他身上還穿著E3小隊的作戰服，儘管作戰服已經被血水和不知從何冒出的黑白條紋弄的有些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他手裡緊緊握著一把黑色的長鋒，那是一柄看上去又薄又脆的如同修長的爛鐵片一樣的武器——現在上面隱約能看到牙齒，如鋸鏈一樣沿著刀鋒的邊緣滑動。
西諾薇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拽了她一下，她忽的從原先的位置飛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消像魔的長鋒刺穿了一個女人的身體。
那是丹娜·海瑟薇的本體。
這個高階神秘學者如今就像個鐵簽上的肉塊一樣，被消像魔高高舉了起來。她在那刀鋒上努力掙扎，像出水的魚一樣拚命擺著身子，但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她無法脫離那把劍，只能從被刺穿的腹部開始被可怕的魔物一點一點吃掉。
這一幕殘忍的景象把西諾薇看得喜形於色，暢快感涌動全身，她朝著那莫名女人的方向破口大罵，她罵的是如此之痛快，以至於她罵完之後都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麼。
終於，就像是被西諾薇的羞辱刺激到了似的，掛在長鋒上逐漸被吃掉的丹娜·海瑟薇一邊忍著那人類不該承受的可怕痛苦，
一邊轉過頭來。
「安德烈，你這個賤人啊！背叛者！！！你會為此付出代價！！！」
西諾薇這才發現，是其中一個敵人，那個名為安德森的可怕巨漢把她救了下來。
她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要這麼做，但她本能就開始試圖擺脫他摟在她身上的手。她用力想要推開那粗壯的胳膊，指頭卻不小心滑進了什麼溝壑里，她低頭一看，架著她的這一根手臂上竟然有著一條兩指寬的缺失了血肉的圓環，圓環邊緣還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牙印。
西諾薇猛然抽回了手。
那圓環有一節手指那麼深，足以讓西諾薇把指尖扣進去。
可是這一幕實在是太過獵奇恐怖，即便西諾薇對安德烈懷有強烈的敵意，但還是有點……做不出那麼狠的事來。
「別動。」
安德烈皺了皺眉。
「等她被吃掉，就輪到我們了。」
「就要輪到你們了！輪到你們了！輪到你們了！輪到你們了！輪到你們了！去死啊！去死！去死！去死！」丹娜歇斯底里地叫喊著。
她怨毒的詛咒聲變得越來越弱，這一幕讓西諾薇產生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看著這個可怕的女人掙扎了很久，很久，那股狡詐的勁頭似乎可以永遠保持下去，但她就這麼死了……是真的嗎？
「她死了嗎？」西諾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問。
「死了。」安德烈說，「她的術式到盡頭了。據我所知，她要死了。」
「哦……」西諾薇不吱聲了。
安德烈飛速退後，來到了E3小隊那慘不忍睹的陣地旁，把西諾薇放了下來。
西諾薇踉蹌了兩下，重新站穩，走到了約瑟芬隊長的身旁，靠牆站著。
「你為什麼……」約瑟芬看著這個怪物一樣強大的男人。
「我他媽很討厭她。」安德烈簡單地說，「我不幹了，就這樣。」
約瑟芬沒有相信她的話，但眼下也沒有表現出不信任的餘地了。
「你有什麼辦法嗎？」
「沒有。」他反問，「你們有嗎？」
約瑟芬看向卡洛爾。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自殺。」剛離開學校的神秘學者如是說，「被附身本傑明的消像魔殺死，雙重意義上會讓人痛苦。」
「你能再做一次嗎？」安德烈問。
「做什麼？」
「封印。」
這就是你們一直以來對我抱有的期待——封印。每個人都在幻想我能做到不可思議的封印，通過進一步的努力讓封印爆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
「沒辦法了，那個已經附身在本傑明身上了。至少要殺三次。」
「三次？」
「先把本傑明殺了，它會繼續附身在本傑明的屍體上，再把屍體幹掉，消像魔會繼續作為靈體存在，我們再把它的靈體打散，之後，如果我還有力氣的話，可以考慮一下封印。上一次已經是我人生以來的第一次封印實踐了。」
卡洛爾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伸出手，「它吃完了。」
眾人回頭。
那消像魔站在遙遠的地方，一動不動，靜靜地注視著他們。本傑明的腦袋已經徹底消失了，現在頂在那魔物肩膀上的是一個完美的黑色圓環，密密麻麻的牙齒在圓環的重心蠕動著。
超凡的邪惡壓迫感就像死去嬰孩的小小手掌一樣捏住了每一個人的心臟，包括安德烈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朝深淵不可避免墮落的絕望。恐懼就在眼前，他們知道將要發生什麼，但卻別無選擇，只能等待這一切發生。
讓人絕望。
一個E3小隊的成員終於精神崩潰，他朝著消像魔的方向開了兩槍，隨後便丟掉了武器，朝著通道的另一端奪命而逃。
消像魔開始以一個不緊不慢的速度朝著那個逃亡的隊員的方向移動，那動作之扭曲，說不上是跑，也完全不像是走，儘管在用雙腿行動，但卻看上去像是某種怪誕的漂浮。
西諾薇不知從什麼地方撿來了一把劍，她又嘶吼了一聲，「求生得生！求死得死！」的口號朝著那消像魔沖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立刻就攔在了消像魔前往那隊員所在之處的必經之路的中間。擺出架勢，舉著劍等候著魔物的靠近。
十米。
五米……
三米。
消像魔和西諾薇之間的距離飛速拉近，終於到了近在咫尺的長度。西諾薇想要揮劍，但她的身體卻徹底僵硬了，從消像魔身上散發出的邪惡氣息壓迫了她的身心，無論她如何拚命在心底叫喊都動彈不得。
安德烈沖了上去。
他就像個炮彈，踩碎了腳下的混凝土，飛到了消像魔的身旁。但安德烈已經受了嚴重的傷，身體不再如最初那樣矯健，而消像魔又徹底佔據了人身。
它只是朝安德烈的方向輕輕揮動刀鋒……男人的手腕就消失了。撕裂靈魂的痛楚讓安德烈一瞬間癱軟在了地上，他還能前進，但前進的鬥志被澆滅了。
他只能看著消像魔一步一步靠近西諾薇。西諾薇也只能看著消像魔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等待著生命的終結。
終於，她和那魔物的距離消減到了最近。
她閉上眼睛，等待痛苦。
一秒……
兩秒……
痛苦沒有發生。
西諾薇重新睜開眼睛，她驚訝的發現，消像魔竟然從她的身旁繞了過去。繼續用那緩慢卻怪異的步伐追著已經徹底消失在通道盡頭的E3小隊的隊員。
她困惑又茫然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她看著那魔物的背影，嘴唇情不自禁呢喃
「本傑明……」
消像魔停頓了一下，似乎輕微回了下頭，也或許沒有，繼續向黑暗裡前進。
它就這樣消失在了黑暗裡。
E3小隊的一眾人徹底癱倒在了地上。
劫後餘生的眾人在原地喘息了兩分鐘，約瑟芬隊長便急不可耐地讓眾人趕緊收拾武器裝備，他們要立刻撤離此地。
其他隊員的神智雖然也或多或少受到了衝擊，但他們仍然能正確回應命令，就連卡洛爾也撐著她的法杖重新振作了起來，繼續履行隨隊神秘學者的職責，檢查隊伍的狀況，清楚可能存在的超自然障礙。
只有西諾薇看上去……
「我是約瑟芬·佩特森，哈勒沃森學派現E3特殊戰術小隊的隊長，我們要下神廟收集醫療物資，尋找仍然存活的醫生，並確定學派計劃的進展。」約瑟芬謹慎地和安德烈交涉，「要和我們一起行動嗎？」
「嗯。」他說，「我是安德烈，前亞綸學派，高階神秘學者……死靈法師。」
「我是丹娜·海瑟薇。」地上忽然舉起了一隻手，「我也要一起行動！」
眾人受到了嚴重的驚嚇，安德烈順勢踢出一腳，將地上那個如蠟一樣舉起手的屍體踢成了碎片。
然而立刻就有新的屍體替代了她，從地上站起來，這些新的屍體不但如蠟一樣似乎融化了一半，五官的部分也徹底消失了
「我們明明還是同事，為什麼這麼狠心啊安德烈？」
「你還活著。」渾身是傷，失去了一隻手的安德烈面無表情，「怎麼做到的？」
卡洛爾的聲音只能用慘叫形容，她語無倫次的指著那為丹娜·海瑟薇發言的屍體：「高階……高階……高階神秘學者！！！」
「我當然能活下來了。」那蠟屍聳了聳肩，「畢竟就像她說的，我是高階神秘學者嘛。」
隨著這句話落下，零落四散的通道各處的丹娜·海瑟薇的「己身之屍」紛紛站了起來，她們全都失去了自己的五官，融化成了不像話的模樣。
但這些屍體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實在是太多了，多到無法計數，喚醒人密集恐懼症的程度。
「啊……」丹娜忍不住嘆氣，「我的身體還是丟了。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會這麼發生……安德烈呀，我好恨你啊。
卡洛爾看到那個名為安德烈的男人竟然……退後了一步。
「雖然不知道那消像魔是發了什麼瘋，不過我要跑啦。」那沒有面孔的蠟屍左右環視著在場的人，「當然了，在此之前要和大家留下一段快樂的時光~」
「你能打過她嗎，安德烈先生？」卡洛爾忍不住開口。
安德烈緊緊盯著他視野里的女屍。
「我們……相性不好。」
所有人都絕望了。
忽然，眾人左邊的牆壁中，無數人類的手臂憑空從混凝土牆面里神了出來。這些手緊緊抓住周邊的牆面，努力拉扯，一個虛無的空洞從那牆壁的中央被拽了出來，逐漸成型，越變越大，從中又伸出了更多的手臂，繼續去拉扯那牆面。
卡洛爾用自己的眼睛盯著那片黑暗的中心，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某種怪誕，扭曲，和她所知曉的一切格格不入的東西。她不知不覺間用雙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難以控制的過度呼吸，約瑟芬眼疾手快拉住了她，可卡洛爾還是一副深陷於瘋狂的模樣，她開始咳嗽，乾嘔，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安德烈也在看相同的東西。
可是……
他什麼也沒看到。
「這是什麼？你們做了什麼？」
安德烈猛然扭過頭，看向那扭著頭瞧著牆壁的蒼白屍體，「這不是你做的？」
丹娜獃獃愣愣地看著那牆壁，「我好像……看到了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聲音從那條被無數手臂拉扯出來的，牆上的通道中傳了出來。
「這個聲音是……」卡洛爾已經回過了神，她不記得自己剛剛看到了什麼了，「好像在哪裡聽過？」
「電動機的聲音。」約瑟芬道。
E3小隊的成員用槍警戒地指著那陰暗的洞口，在場成群成片的丹娜的屍體也同樣如此，剛剛還劍拔弩張的兩隊人此時卻彷彿又成了盟友，共同警備同樣的威脅。
最後……
一個年輕的大男孩，推著一個坐在輪椅上，缺失了一隻腳的女人走了出來。
「這是以屍體為基準點開啟的朽屍通道，雖然有點褻瀆屍體的意味，但也只能這麼用了。說起來，這個魔法的細節我也沒有太大把握，另一端應該是個存在大量屍體的地方……噫！」
推著輪椅的人大驚失色，「這是什麼地方，這是在幹什麼？」
他放眼望去……
一大片不知該說是融化了還是發生了什麼的蠟像。
一個肌肉結渣，超級強壯，身高兩米以上，失去了左手的中年男人。
一個身材很好，穿著超緊身的緊身衣，滿臉淚痕的年輕女孩。
一個抱著根比自己身高還高的鐵棒的矮冬瓜美少女。
一個臉上有傷疤，抱著步槍的二十七八歲的女人。
一群面露恐懼之色，渾身是傷口，穿著統一制服的強壯筋肉男。
超濃郁的臭氣，鋪滿整個地面的血水。
所有人，就連那些蠟像似乎也同樣如此，的目光都緊緊盯著自己。切斯特被這一幕整的僵住了，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後停在了朽屍通道的出口。
切斯特和所有人交換了一次目光，最後實在受不了了，下意識朝希比醫生求助。
希比醫生抱著步槍，思考了片刻，拍了下輪椅。
切斯特接收到信號，立刻挺直了身子：
「我是切斯特·哈勒沃森，敵人是誰？」
所有人都扭頭看向丹娜的死屍。
那死屍看了看切斯特和希比，視線最後落在了希比所乘坐的輪椅上，她那沒有五官的臉剎那間便扭曲成了讓人匪夷所思的恐懼之色。
「尼科利特·哈勒沃森竟然還活著……」
屍群轉身就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