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不落之月 第17章 魔法書朋克·魔法書朋克
切斯特的狀態並不好，他身上多多少少累計了不少傷勢，但他還是朝著那群屍體逃走的方向使用了魔法。
他將一根點燃的火柴慢慢引向他右手手心處用鮮血畫出的「屍之印」，那是一個酷似印刷體數字1的符號，但上半部分的彎鉤更加粗長。火柴尖端的火焰在靠近掌心的瞬間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剛剛被點亮的，暗淡的熒光。
熒光在切斯特的手掌里微微搖曳，明明是一朵暗淡的塵埃，卻將切斯特身後無數屍者手臂撐起的漆黑之路照得清晰了起來。切斯特用同一隻手的食指在掌心的熒光處輕輕沾了一下，一朵幾乎立刻就要熄滅的微弱火星轉移到了那食指上。
「屍體在逃跑。」切斯特道。
他用那食指上的火星輕輕擦了擦手槍的槍口，隨後便雙手握槍，對著快速移動的屍群開火。
子彈擊中了屍群中的其中一個屍體，那屍體微微一晃，被子彈擊中的肩膀上立刻點燃了一團小小的光。
它踉蹌著倒下了……切斯特看得出來，這並非是出於他魔法的效果，更像是遭到了主人的遺棄。
無論如何，至此，切斯特的魔法結束。
切斯特看著那飛速逃離的屍群，回想起了那本《哈勒沃森的紀念手冊：回憶在朽屍通道中的漫步》上的句子。
——作為他和她之間古老契約的延續，朽屍通道的守路人將她的提燈交給了哈勒沃森，通過那微光，濟濟莎爾才能在黑暗的通道中知曉哈勒沃森的位置。
「結束了。」切斯特低頭朝希比醫生示意，「只要這條通道沒有關閉，那些屍體就不再是威脅。」
切斯特環視四周，屍體，映入眼帘的全部都是屍體。密密麻麻的屍體穿著黑色的長袍和禮服，一片片纖細白嫩的手臂大腿就像田野里被禽獸拱倒的麥子，朝著天空，土地，從上至下任何雜亂的方向無力伸展。
這裡的屍體太多了，怪不得朽屍通道的出口偏斜到了別的地方。
有那麼一瞬間，切斯特覺得這或許是哈勒沃森學派這一至今讓他感到莫名的組織整出來的某種神奇的魔法造物——不過從眼前那些狼狽的倖存者后怕中帶著戒備的表現來看，或許不是那樣。
「你們是安保部的人嗎？」希比撥動開關，操控輪椅離開了朽屍通道，「我是希比·柏邵斯，秘醫培訓項目的實習秘醫。這位是切斯特·哈勒沃森……」她壓低了那把來自天上神藍色塞雅芙的步槍的槍口，「他的安危比我們所有人的生命都更重要。」
切斯特多少已經察覺到了希比的想法，但是如此赤裸的聽她說出，還是讓他感到了些許不適。即便失去了記憶，切斯特仍然認為無論結果上生命是否平等，也至少應該多少表現出，或者裝出平等的樣子來。但在這樣的一個場景里，他也不好就這點發表觀點。
「您好，哈勒沃森先生，柏邵斯醫生。」約瑟芬隊長朝切斯特行了一禮，「安保部已經被消滅了，目前倖存者集中在地下二層的商務部，負責人為提姆·本沙明。我們是在三個月前接受了哈勒沃森第二研究所安保部收編的雇傭兵，目前重編為E3小隊，正在尋找倖存的醫務人員和能用的藥品。」
「我們現在在第幾層？」切斯特問道。
約瑟芬頓了頓，「地下四層。」
約瑟芬快速講述了剛剛發生的事情，用平淡的語氣說明了高階神秘學者，消像魔和那名叫安德烈的男人都發生了什麼，
「我們在醫療部找不到還能用的藥品，打算去地下神廟碰碰運氣。」
希比醫生從衣服里取出了一個藥盒，兩人快速對照了一下，「不夠。」約瑟芬說，「地下神廟還有更多嗎？」
「有。但是我們不能去那裡。」
「為什麼？」
「哈勒沃森先生有壞的預感。」
約瑟芬看向切斯特，切斯特點了點頭，「我沒辦法做出合理的解釋，但是，消失了的擁有千萬形體的黑暗可能會從那裡開始重新出現，我不知道需要多久。」
「尼科利特女士真的擊退了那個怪物嗎？」
「是的。」
「我們一定要拿回更多的藥品才行，我們付出了那麼多才救回來那些人，如果沒有葯……一切都白費了。」約瑟芬用期待的目光看向切斯特，「您也能做到嗎，擊退那個怪物？」
「…………」切斯特難以應對這樣的目光，又一次，他覺得自己像是佔據了一個本不該屬於他的名號，「我很抱歉，我失憶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您還能做到那些事情，不是嗎？這個……」她指了指仍然存在於牆壁上的朽屍通道，「您能做到這樣的事情。現在千形之暗還沒有重新出現，我們只需要下去取一些藥物，很快的。」
切斯特多少動搖了，他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所說的情況到底有多危急，但他其實很想取回尼科利特的屍體。
他本能的，求助似的看向希比醫生。
「不行。」
希比醫生轉過頭，她並不是在向那約瑟芬隊長解釋什麼，而是在說服切斯特，「我知道您對自己還有所懷疑，並不相信自己的直覺，但是我相信，哈勒沃森先生，我相信您的直覺。我們不能再下去了，您知道我是對的，我們不能再下去了。」
「我們……但是……我們……」切斯特覺得自己和眼前的這一切格格不入，最終，他像是坦然接受了什麼似的，對約瑟芬說，「我們不能再下去了，我很抱歉。」
約瑟芬沉默著注視著切斯特，像是想從他的臉上尋找什麼東西似的，最後她說：
「好吧。我們會派出一些人，護送您和這位醫生小姐回到上層。我會另外組織人手去神廟尋找藥物，畢竟，光有醫生也沒有辦法解決問題。」
「可是……下面……」切斯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哈勒沃森學派的成員總是相信哈勒沃森，而您也說了，千形之暗並不一定會立刻出現。」
切斯特回過頭，看向希比醫生，「我已經召喚了朽屍通道，或許我可以……」
「還是需要你本人到場，不行的。」希比搖了搖頭，「但是我們可以去一趟醫療部，我可能知道哪裡還有可以用的藥物。」
「你確定嗎？」約瑟芬問，「我們把整個醫療部都翻遍了。」
「有多少人需要抗咒葯？」
約瑟芬報了個數字。
「……我們可能需要進入神秘學醫療科所在的區域。」希比看向那個名為安德烈的男人，「你背叛了那位丹娜·海瑟薇，你會幫助我們嗎？」
安德烈點了點頭，「可以。」
「那麼我們就有一位神秘學者了。分成兩隊，一隊人護送哈勒沃森先生回到上層，剩下的人和這位安德烈先生一起去神秘學醫療科找葯。」
「不。」切斯特的反應很激烈，「你們不能把我拋下，我也不能把你拋下，我和你一起去。」
希比又用那種好似看一個不聽話的小孩似的目光看向切斯特，但這一次切斯特不願意妥協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切斯特絞盡腦汁尋找理由，「我的魔法，我的魔法可以……」
「從您的魔法中我可以看到哈勒沃森學派的未來……」希比醫生微笑著說，「我相信這就是您會來到我們身邊的原因。尼科利特女士付出生命也要讓您活過來。除了尼科利特女士之外，諾德特姆醫生，圖勒森醫生，漢森醫生，卡倫護士長……還有好多好多的名字，您還沒有來得及認識他們。我們付出了很多很多。還請您……」
「我知道了。」切斯特沒有再繼續堅持下去。
「說起這個……」安德烈用手敲了敲現場的另一台機動戰術平台，上蓋打開，露出了藏在裡面的一個被困得嚴嚴實實的青年。
希比眯起眼睛，盯著那個男人看了半天。
「瓦倫蒂諾·喬凡尼？信息技術部的高級主管？」
花費了一番功夫，終於被放出來后，瓦倫蒂諾·喬凡尼就一直用顫抖的手指指著安德烈，半天說不出話來。
其他人能看出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但眼下也沒有空閑去關注這些問題了。E3小隊的武裝人員們聚在一起，重新分配武器彈藥，就此分成了兩組人。
分別的時候，切斯特想要對希比說注意安全……但看著周圍的其他人，他又覺得哪裡有點不太合適，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
切斯特所在的隊伍先一步出發了。
一行人在沉默中前進，在各個房間和通道中穿梭。空氣里唯一能聽到的是武裝人員的軍靴落在混凝土地面上的腳步聲。
切斯特感覺氣氛壓抑極了，他想要說點什麼改善氣氛，但是，在這酷似行軍的嚴肅氛圍里真的可以隨便閑聊嗎？最後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低著頭跟著這群人行動。
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切斯特本以為會爆發三五場戰鬥，在跟著隊伍前進的過程中，他一直在思考自己在這個小隊里應該發揮什麼樣的功能，該如何利用自己知曉的那些魔法做點什麼。可是，沒有戰鬥，沒有怪物，通道里寂靜的可怕。
路上出現了一個安全站，切斯特想起了之前的遭遇，緊緊盯著那裡。
當！那個矮小的女聲——似乎是神秘學者——用她手上那根鐵棒敲了下地面。前進中的整個隊伍忽然停了下來，眾人警戒地看向四周。
切斯特感到一陣緊張，不由想要蹲下身，用粉筆畫出保護圈。
「那裡有什麼？」
「什麼？」切斯特茫然地看向那個矮小的漂亮女孩。
「您一直在盯著那安全站，那裡有什麼嗎？」她問。
「我不知道，不……我是說，我就是看看。」
帶隊的，臉上包著繃帶的絡腮鬍和那小巧的姑娘交換目光，那女孩確認周邊的情況后說，「沒有問題，繼續前進。」隊伍又重新開始移動。
切斯特漸漸注意到周圍的混凝土風格逐漸消失了，環境看上去不再是一副沒有裝修的樣子，地上鋪上了紅黃條紋的毛毯，牆上也有了牆紙，儘管整個區域就和切斯特熟悉的神廟應急逃生通道一樣黑，但多少漸漸變得讓人感到安心。
從醒來的第一刻開始，切斯特就覺得自己似乎活在一個后啟示錄的廢土世界里。現在看來，后啟示錄是真的，但並不是廢土，起碼這裡和他概念中的普通辦公樓一般無二。
這讓他或多或少有了些安心感。
然而，讓切斯特感到尷尬的是，這群人的行動速度有些太快，太激烈了。他們每一個人似乎都有著遠超切斯特概念中的一般人的強健體魄，無論是那個矮小的姑娘，還是那個剛被解救出來的IT男，體力都相當好。
帶隊的絡腮鬍多少覺到了切斯特狀態的不對勁，「哈勒沃森先生。」他停了下來，「您，您看上去有些喘，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還能再堅持一下。」
絡腮鬍仔細看著切斯特，切斯特臉脹得發紅，額頭上全是汗水，「我們休息一下。」
眾人原地休整。
切斯特沒有立刻停下休息，而是圍著保持戒備的眾人用粉筆畫了一重大圈，他用指尖敲了敲地面，月之魔力沿著防護圈微微擴散——這是一個切斯特發現不久的節約魔力的小方法，只要將其觸發，就可以通過支付額外的魔力將一圈的防護圈擴展到最大的四圈。
隊伍里的其他人對此見怪不怪，只有神秘學家卡洛爾和那個搞IT的瓦倫蒂諾·喬凡尼對著切斯特的動作猛瞧，那目光看得切斯特都感到尷尬了。卡洛爾瞪著眼睛，死死盯著切斯特，那表情就像是博物館里的遊客在鑒賞什麼現代主義傑作。大家都知道自己看不懂，甚至很多人也不當那是真正藝術作品，但他們就像是想從裡面看出點感悟來。
「我能否知道……您為什麼在乎那些安全站嗎？」矮小的神秘學者用法杖撐著身體，朝切斯特搭話。
「不用對我說敬語啦，感覺好奇怪……」
被搭話的切斯特在心底里鬆了口氣，對終於有人找自己說話感到一絲欣喜，他解釋道：
「之前在地下神廟的應急逃生通道里所有的安全站全被怪物侵入了。我和希比小姐……柏邵斯醫生在其中一個安全站里見到了一個會將人類的屍體穿在身上冒充人類的怪物。那東西只有頭頸四肢有皮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全是骨架——那是我見過的最邪惡的東西了。」
「那應該是卡塔尼爾，披屍人。」女孩解釋道，「您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切斯特搖頭，「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連名字也不記得……尼科利特說我叫切斯特·哈勒沃森，我本人對此沒什麼實感就是了。」
「您的失憶……」
「別說敬語啦。」
「你的失憶。」卡洛爾說的很慢，「柏邵斯醫生是怎麼判斷的？你不記得披屍人了，但還記得怎麼使用魔法……這樣的癥狀有些奇怪。你會忘記日常生活中的一些常見概念嗎？」
「忘的很嚴重。國名地名日期年份，什麼都不記得。關於魔法，我可以，呃，我能，怎麼說呢。我好像在一些情況下能憑空找到一些魔法書，我現在使用的魔法都是從那些書上現學的。」
「你說現學的？」卡洛爾露出了不信的笑容，然後可能是多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又把笑容收了回去，「您一定是讀過書之後，把遺落在記憶里的技藝又拾了起來，魔法可沒辦法現學。」
「是現學的。」切斯特又補充道，「我很確定是現學的，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可以把書上的魔法傳授給別人——唯一的問題是學這些魔法似乎會損害理智和靈魂。」
「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魔法。」卡洛爾似乎很困擾，她指了指將眾人包圍在其中的粉筆圓環，「那個是……你從書上學來的魔法嗎？」
「是的。」
她說得很猶豫，「可是，我只看到您，你，用普普通通的粉筆畫了一個圈。」
「這不是普通的粉筆。」切斯特糾正道，「這是精鍊后的粉筆。」
「精鍊……是指哪一種精鍊？」卡洛爾的腦袋無意識地微微傾斜。
「呃，注入情感。」
「怎麼注入情感？」
「把粉筆握在手裡，思考像是防護，隔絕之類的念頭。」切斯特越說越迷茫，「就……就這樣。魔法難道不是這樣的嗎？」
卡洛爾的表情看上去比切斯特更加困惑，她憋了半天，最後吐出一句：「您是哈勒沃森，您應該是對的。」她整理了一下情緒，「所以……那個圓環具備什麼樣的功效？」
「那是月之形的防護圈，能夠形成結界，保護防護圈中的人。」
「原來如此。」卡洛爾終於聽到了些符合自己世界觀的話，「它能起到什麼樣的保護效果呢？」
「什麼樣的保護效果？就是保護裡面的人啊……」
「我的意思是說……」卡洛爾的語速又變慢了，「它是能阻絕靈體，排斥詛咒，還是……」
「我不是很清楚好像都可以啊。」切斯特說，「物理防護的效果也很好。」
「物理防護！？可是……」
「我能做到的和尼科利特的還有些差距，她能繪製五重月之形，我只能繪製四重。」
切斯特看到卡洛爾將手掌張開，又握成拳，又張開，又握成拳。
切斯特想了一想，他勾了勾手指，《哈勒沃森對月亮訴說的恐怖秘密·卷一》堅硬的封面便憑空出現，落在了他手裡。切斯特把書翻到了其中一頁，展示給卡洛爾。
「姑且試一試……你能看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