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奴隸場的革命者

三.奴隸場的革命者

——T8.8

出門第一條,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不遵守的這一條的我,如今睡在了有鐵柱加固的比馬廄還要臭的乾草地上。當然,我也不知道馬廄是什麼味道就是了。

來介紹一下我可愛的室友吧,一個牛高馬大的牛頭人,兩個毛茸茸的獅子人,兩個看上去很普通的人,沒有妹子。嗯,理所當然,這種鬼地方哪個神經病會把男女混在一起,萬一搞出「命案」處理起來會比較麻煩吧。話說回來,在這個籠子里我是最弱不禁風的一個,萬一後面的大哥打起來,我很有自信會因為躺槍而死。

腳步聲來了!守衛正在逐個鐵牢派食物,嚇得我趕緊遠離門往後牆靠。為什麼要躲著?因為在這裡生存,有比飯更重要的東西——小命。

守衛放下盤子縮手的幾乎同一瞬間,幾位大哥化作了光,鐵籠傳來猛烈的碰撞聲,不出一秒鐘盤子的白色麵包只剩下一點碎屑。第一天不懂規矩我可吃力大虧,昏迷了一整天不止,頭上的血包現在還沒消退。

待幾位大哥回到位置,我前往盤子把碎屑搜集起來,抹上口水重新捏成小石子大小的麵包,然後一口塞進肚子。水的話在鐵欄前的溝渠里有保持流動的水,雖然看上去不怎麼健康,也比沒有要好了。「套間」裡面有專門的木桶提供大小便,因為又臭又噁心,所以會放在靠近門的邊緣,也方便守衛回收清理后再放回來。

這悲劇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差不多4天,如果不是小孩子的身體約莫已經餓死。不過看著這「美妙」的環境,病死的可能性也不小。

如果能保持乾淨就好了。用溝渠裡面的水一點一點洗也不是不行,但濕潤了乾草會發出更噁心的酸臭味,而且說實話也洗不幹凈隱秘的部位。

說起不用水的清潔方式,我就想起了那個「清凈」術式,這也是我最近的研究方向。撥開我專用的乾草休息區,地下布滿了用碎石刻出來的術陣。4天裡面,我一直嘗試著發動那種能量流動的感覺,啟動地上的術陣。然而可惜的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究竟哪裡出問題了呢?沒有教材的現在只能靠直覺和試錯來研究。掌握一般的研究過程就能針對問題一步步有序地展開研究,國外的學者是這樣規定的:尋找疑難存在的情景,找出疑難所在,為解決疑難提出種種假設,推測哪種假設能解決疑難,驗證這種假設。現在的問題相當明確——「如何發動術式」,接下來就是不斷地提出、推斷和驗證試錯假設,尋找出正確的道路。

解決「如何發動術式」先要解決「如何調動不可思議的能量」的問題。已經有過感受和看過奧茲發動的我想到了三種可能性:可能一,這是一種源自內部的能量,像漫畫里的魔力那些;可能二,這是一種源自外部的自然能量,像某影裡面的仙力;可能三,這是需要內外部一起配合才能發動的能量。不管怎麼樣,啟動條件都要靠特別的意念。比如沒有在水上浮過不可能知道游泳的方法,看著別人游也想不出感覺,術式的發動應該很類似。而我現在已經感受過能量流動的感覺,理論上可以做到腦內練習,無奈還是做不到實際發動。

為什麼不行?極有可能是我不適應用想象調動內部。奧茲也沒有用奇怪的動作,而是不言不語就發動了,從此可以推斷髮動很可能靠腦子的成分比較多。一般的運動,平時習慣了動用身體,每一個動作很自然能根據腦袋想象做出調整。但術式能量的調動和物理運動不是一個次元,

對應的感官也不一樣才對。腦袋意想作用的地方不是身體,而是內在的某個東西。

接下來的問題是這個東西到底是啥?不知道還真難把握,這就是目前卡住的地方。如果有人願意教,或者再一次讓我感覺能量注入,或許能發現捷徑也不定。但是我打量了幾眼周圍的肌肉兄貴,左看右看都像狂戰士而不是近戰法師。

思考,轉動腦袋思考,有目標至少還能保持精神振奮,即便身處在這種抑鬱的鬼地方。

「xxxxx!」

守衛打開門指示我們出去,應該是要進行清洗。在我幾天的觀察里,有買家要看貨的時候,守衛就會把展示對象拉出去洗一遍。比起髒兮兮的樣子,洗過的奴隸會顯得更加新穎昂貴,黑心的奴隸商姑且不省那點水費。

順便一提,我原本穿著的衣服似乎有點價值,在第一天就被剝下來換上了統一的「制服」。布料極差甚至算不上衣服,只能勉強擋住該擋的地方,清洗的時候一扯就會露出完美的肉身。

被開著消防栓一樣的水壓槍沖洗了一會,我們被帶到了另一個帳篷的圓形小舞台上。和進來的時候不同,身邊的人都沒有帶手鐐腳鐐,胸前發光的術陣應該有著不得反抗主人的效果,不然不可能把寶貴的客戶拉到粗壯如牛頭大哥的跟前。畢竟,奴隸一個不爽幹掉了客戶可不是鬧著玩的。

隨著談話的聲音接近,一位披著獸皮帶著彩色眼睛的中年男人走進帳篷,奴隸商人(之前的鑽石王老五)在他身邊阿諛奉承。奴隸商人一邊說,獸皮大叔一邊點頭,似乎頗為滿意。

如果可以,我還真希望被收購。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環境生存和研究都十分困難,而且最重要的是嚴格控制自由的環境插翅難飛。若是被新的主人收購,待遇不能說很好,但至少比擠在「六人套間」要好多了。而且視情況,或許有逃生的機會。

我挺起幼小的胸膛,儘可能裝得有力有氣。獸皮大叔指著我圈圈點點,我不禁心生喜悅。只見奴隸商人走上舞台,把我,隔壁的牛頭大哥帶走了……

也對,怎麼裝都不可能比得上身強力壯的大哥們。

獸皮大叔走後,身後的大哥們都顯得消沉。和我一樣,大夥都不想在這種鬼地方多待一秒。不見天日的牢房下,我能看到的,大夥能看到的,只有凄慘的未來。

存活第一步,必定要逃離奴隸場。我暗下決心。

然而牛頭大哥走後的數日,獸皮大叔又來了一次,又一次拋棄我帶走了獅子大哥。因為「套間」有空位,很快來了兩位新的大哥。一位大哥是豬頭臉,姑且叫他豬頭大哥,另一位大哥臉是正常人,但全身長著硬毛,看上去像極了刺蝟。相對文靜的豬頭大哥還好,但刺蝟哥就顯得十分猥瑣——不知道為什麼刺蝟哥很喜歡「關照」我。

刺蝟哥來的第一個午飯時間。我如同往常,尊敬地讓出寶貴的食物,然後自己捏著小麵包吃。

「XX!」

突發的拳頭重擊我的嘴臉,輕飄飄的身體在地上翻滾了一圈。

「XXX!」

刺蝟哥一邊自豪地叫囂,一邊用腳踐踏著石頭大小的我的營養來源。我非常討厭這種浪費食物的行為,試圖做出反抗,然而站起來的瞬間又狠狠地吃了一記重踹。到這裡,我徹底理解了實力的差距,如同懵懂青年打葉問般得無力。

避免被繼續攻擊,我假裝失去意識爬在地上不動。實際上受到了幾次非人為的重擊之後,身體也確實難以動彈。疼痛感維持著意識清醒,幾個小時下來相當折磨,真不知道電影里的幸運人群是怎麼被揍暈的。

在這之後,刺蝟哥把我當成了他的專用小弟加沙包。平日里沒事就指手畫腳讓我幫他鋪草地或者清理他身上的蠕蟲。

「XX!」

「是!」

因為一言不合心情不爽刺蝟哥便會對我拳打腳踢,所以我也拿出了真本事來伺候刺蝟哥。3天過去,身體已經練出了自動反應,即使睡著聽到刺蝟哥的叫聲也能彈起。刺蝟哥似乎覺得欺負我很有成就感,還經常撩其他大哥一起玩。還好其他大哥都是明哲保身之人,沒有搭理這無賴,不然我還真熬不過幾天。

原本惡劣的環境已經變成噩夢的地獄。不是我不想反抗,而是這個身體確實反抗不了。8歲小孩打大人就很滑稽了,對面還是一個長滿刺的怪物,勝算顯而易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只能發揮「總有一天你會死在我手上」的阿Q精神,默默地忍受現實的毒打。只要不是過分到讓我「撿肥皂」,生理上還是可以接受刺蝟哥的行為。覺得自己像極了哈巴狗,但自尊在這種地方沒有意義,活下去才是真本事。

是刺蝟哥先被相中買走,還是我先被折磨致死。我現在進行時被迫玩著的,就是這種死亡概率二分一的俄羅斯輪盤。

又過去了兩天,因為腦袋昏沉,身體和意志有點接不上。今天獸皮大叔貌似又來了。之所以用「貌似」,是因為我沒能見到獸皮大叔。因為重病,「套間」裡面只有我被留了下來。皮膚泛熱,身體卻在打寒戰,肌肉像斷線難以拉扯。即使沒有醫學知識,憑著直覺我也能理解自己的處境有多糟糕。

「死定了……」

我一邊小喘一邊落淚。視野變得模糊不清,光線也慢慢暗淡下來,閉上眼睛能看到各種浮現的記憶。

——T8.15

我,江政忠出生在一個比平凡要慘淡一點的家庭。父母是沒有文化的打工人,收入不至於餓死家人,但也負擔不了大的費用。

「病不起更死不起啊。」這是老爹經常調侃的笑話。

經濟上不算富裕,但家庭還算溫馨。貧窮限制了想象,老爹是一個吸煙、喝酒、嫖娼、賭博四不沾的正人,老媽是一個時時刻刻為家人著想的賢妻。三人家庭偶爾有吵鬧,更多的是關照,整體來看是一個「窮開心」的典範家庭。然而一個事故帶走了我唯二的堡壘。

因事故逝去的父母,原本貧困的家庭雪上加霜,11歲的我獨自一個人窩在房間等候大人們的結論。父母的上一輩都不在了,在場的都是血緣有點稀疏的叔叔和舅舅。

「怎麼辦?」胖胖的舅舅瞧著瘦瘦的叔叔。

「你問我啊?這種時候要先看撫養權,找個人諮詢一下律師所吧。」

「我已經問了,額……」

「怎麼不說話了?」

「沒事,還是等齊人了再商議吧。」

「還用商議嗎?」叔叔微微一笑,「身上的肉分點出去都夠一個人吃到成年了吧?」

「你這什麼意思,我這是虛胖,豬都不屑。我看你倒是像切好精肉做好準備。」

「哈哈哈,真會開玩笑。」

從聲音和態度便知道親戚在各種推脫,我是個思想早熟的「懂事」小孩,理解親戚們的行為。養一個孩子並不簡單,親生的是義務養育所以能容忍,但強塞的無疑是債務。我倒是不在意被送去孤兒院,至少比住不願意接受自己的人的家要寧靜。但按照法律監護人是一定要有的,即使他們再不願意,我這個黑鍋始終得是他們其中一個來背。

討論持續了一整天,沒有人想要一塊太燙手的芋頭。

「真的假的,這麼聰明的小孩也沒人要?你們的良心真的夠挑剔啊。」剛從工作地回來的姑姑少許得憤怒。

最終由離異而且膝下無子的姑姑收養了我。姑姑是個普通上班族,養小孩也不容易。住在廣州各類開銷都很恐怖,為了彌補家用,我滿16歲後有空就會打打雜工。儘管如此,生活依舊是貧困。一生都在為溫飽掙扎,所以人才會羨慕嫉妒然後做夢。再不濟的人生也有價值,麻雀也有明天,堅定這個信念的我以優異的成績獲得資助並上到大學。

然而大學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天堂的地方。認真搞學術的不多,各種需要花錢的聚會倒是源源不斷,在一次次拒絕之後,我似乎成了專業里比較不合群的人群。想著畢業能工作賺錢,實際上也沒有這麼容易。尤其是土木工程的專業需要時間積累,想要換專業也錯過了時間。各種違背預期的現實像鐵水澆灌在身上,從淋到的那一刻起就無法逃脫。

命運想你今天死,你鐵定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所謂知識改變命運在現實面前是百分百的廢話。

正當迷茫躊躇,我遇到了「門」。全中國14億,全世界70億,偏偏是最不起眼的我遇到了打破世間常識的東西。這種事該怎麼形容,或許只能用「奇迹」這個詞了吧。第一次遭遇奇迹的我全身血氣沸騰,抓緊機會對「門」進行一系列的測試。然後更出乎我的意料的是,「門」的另一邊的人們帶來了全新的技術,全新的希望。

不可思議的能量,華麗炫目的技術。時刻多天,就算是即將死亡的現在,閉上雙眼必定回憶起奧茲的術式。一遍又一遍,回播再回播。身臨死境,在這發瘋也不奇怪的鬼地方,讓我維持著正常的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動力。就是這個,我就想要這些,打從內心渴望這種改變現狀的奇迹——

熟悉的感覺蔓延全身,緩緩地睜開眼睛,我發現身體發出了閃閃的亮光。

原來如此,根本不需要知道是內部的什麼驅使出能量,只要用身體內部往皮膚散發那種能量的想象就能激發出來。人在瀕死會爆發出潛能的說法還是有點道理的。

不過會不會太遲了?我已經快死了啊。

不,不對,我這不還活著嗎?研究獲得了新突破,牛頓也會掀開棺材站起來。對,現在的我很可能可以使用術式了,這可是魔法一樣的東西,世界上多少人做夢都做不到。

站起來吧,還沒到死的時候。

「額,啊!」我使勁全身力氣爬起來。

「我看你還是休息一下比較好。」

我望向聲音的來源——木桶里的約17、18歲的女生。說女生也不準確,因為耳朵很明顯就不是人耳,按照外形猜測很可能是人魚的種類。不不,還有更吃驚的。

——(人魚姐)T8.14

「你……你能……聽懂?」因為上氣不接下氣,我只能擠出幾個字。

「對,我懂人族的語言。」人魚姐笑著回答。

這不可能,我的腦袋是這麼反應的。但是目前身體虛弱,這方面問題不應該深究,得先養好身體。然而我很快注意到一個問題,這裡不是我原來的「套間」,原先畫好的術陣都得重畫。用粗糙的指甲滑動地面,什麼痕迹都沒留下,需要堅硬一點的東西。

「有……石頭……嗎?」

「石頭?」人魚姐挑起眉間,「你去看看牆那邊或許有。之前有個傻妞想逃獄挖了很久,但還沒挖到四分一就死了。雖然沒有通道,碎石塊應該還是有的。」

我順著人魚姐的方向找到了破爛的牆壁。別說四分之一,對牆壁的破壞只是剛剛摳出一點碎片的程度。拾起碎石的手帕金森式抖動,我凝聚最後的精神力,一絲不苟地畫出能包圍我整個人的「清凈」術陣。即使在走馬燈里反覆回憶細節,我還是沒能百分百重現奧茲的術陣。

不完整的術陣能不能發動?現在已經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了——不成功便成仁。

「呼。」

深呼吸后,我再一次回想第一次見到「清凈」的畫面,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然後建立由內引到外的想象。和剛才一樣,身體泛起了光芒,我把雙手按在術陣,試圖用意志想象把能量從雙手注入地上的術陣。

「呃呃呃!」持續不熟悉的想象,我不自覺地哼出奇怪的聲音。

奇迹持續,術陣一點點地發出光亮。參差不齊的線段變得曲直圓滑,缺失的文字也一點點自動填補,術陣的亮光逐漸閃耀,能感覺到體內某種能量被抽出。

動起來,把我身上的髒東西都清理乾淨!

不可思議的旋風由下至上包圍全身,這次的風明顯帶有濕潤,所到肌膚污泥、乾草、灰塵一概捲走。沒想到的是,清洗完表面一部分旋風鑽進了我的嘴,像攪拌一樣蠕動我的內臟。因為不適應噁心感,我狠狠地吐了一地。說不上立馬精神,但在「清凈」之後整個人清爽了不少,身體的疲憊感削弱了幾分。

我一頓神奇的操作讓人魚姐相當吃驚:「你這是!你是術者嗎?」

沒有力氣回答,我踉踉蹌蹌地走到溝渠邊用水涮口,順便補充了一點水分。精神了一點,我開始認真觀察現在所處的「套間」。大小規格和之前差不多,只是「室友」換了。現在的室友有人魚姐,兩個窩在角落的手是翅膀的女孩,一個長著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小孩,一個背後長著四隻手的青年。至少在這裡我不是最弱的,應該不至於淪為沙包或者肥皂。

不過這「套間」居然是男女搭配,為啥呢?

「喂,小鬼,你是長壺島的人嗎?」

長壺島?又是什麼地方?

「黑髮墨眼,而且這種特殊的長相和體格,你絕對是長壺島的人吧?術者為什麼會被抓進來當奴隸?」

人魚姐似乎已經肯定了我的來歷,我不熟悉特斯德的地位位置,不知道長壺島是什麼鬼,亂說只會出馬腳。

「來自哪裡我自己也不清楚,至於術者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

「哈哈,挺謙虛的嘛。」

呵,我是真不知道呢。

「大姐,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嗎?我原本的房間好像不是這裡來著。」

為了保持吐字清晰,我故意減慢了話速。然而人魚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甚至用憤怒的眼神瞪得我直起雞皮。

「不好意思,說錯了。這位小姐姐,請問我為什麼會被帶到這裡?」

不管去到哪裡,哪個世界,哪個社會,女性都必須稱呼得「年輕貌美」。紳士的自己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規矩,當真是失禮了。

「恭喜你,小鬼頭,此乃地獄之前站——」人魚姐抬起魚尾部位,像說戲一樣回答,「這裡是奴隸場的最邊角,賣不出去的奴隸的群聚地,奴隸只能等死或者被強行處分的區域,人稱『終點站』。」

「『終點站』啊……原來如此,我被當成是病殘的奴隸了啊。」

如果名副其實,我這是要完蛋了吧?身為奴隸賣不出去就沒有價值,奴隸商也不會浪費多餘的錢財在沒有用的東西上,所以「終點站」的待遇可以想象有多「棒」了。

「『終點站』會有買家來看嗎?」

「極少數吧。『終點站』位於奴隸場邊角本就不是吸引眼球的位置,買家能走到這裡的屈指可數。而且我們雖然標價便宜,但安排到這裡的人不多不少都有點問題,有點經驗的買家都知道。偶爾有貪便宜的人來撿漏,不過我想大多數會後悔吧。」

我陷入了沉默。現狀比想象中要苛刻,賣不出去意味著走不出這個鬼地方,而待久了可能會被「人道毀滅」,人生岔路的前方儘是斷崖。

怎麼辦?

焦躁不安的待到了吃飯時間,我充分感受到奴隸場的惡意。先前的6人普通房間盤子里每餐放有8個麵包,到了「終點站」只分到了4個,直接砍了一半的食量。每天只有一頓的晚飯,這點量明顯是想讓人「餓到自然死」。如此飲食條件,配合上「終點站」處於最為陰森的內部,濕氣與臭氣混合徘徊,「自然病死」也決不奇怪。實際上,除了人魚姐和靠著牆的大哥以外,我和其餘的三個小孩身體明顯抱恙,死是遲早的問題。

優勝劣汰,「普通區」不行的淪為「終點區」,「終點區」不行自然要回歸黃土。看上去毫無人性,這便是資本趨利性的合理選擇,奴隸商總不可能白養一群奴隸。

和之前一樣,我等候其他人拿完麵包再自己拿剩下的。然而奇怪的是,全場只有人高馬大的六條手臂的大哥主動拿走一個麵包,其餘的人都沒過來。

「嘿,小弟弟,幫我拿個麵包過來。」

裝在木桶的人魚姐無法走動,只能靠我來拾起食物。

「他們不吃嗎?」

我用眼神示意在後兩個牆角的三人。一個長著狐狸耳朵的小孩,和兩個長著鳥翼手臂的女孩分別佔據了「終點站」的兩個後邊角。

「從來到這裡的時候開始他們就沒動過一口,今天應該也不吃吧。」

「真的假的……這種環境還絕食,這是嫌棄小命太長了吧。」

「難言之隱誰都有,或許是遇上了什麼糟糕的事情,讓他們不得不選擇輕生吧。對想輕生的人,外人自以為是的干預是一種侮辱,所以放置不管最好。」

我有點失神。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曾經的自己有過類似的經歷,知道說不出的苦楚,想要一人高飛的絕望是何等孤高。孤高而不容許其他紅塵沾染,忍受不了他人玷污自己歷經千辛萬苦得出的決心。將輕生付諸於行動的人,絕對不是沒有共感的人嘴上說的那般輕浮。

他們是我,曾經的自己。但我當真要撒手不管嗎?可以理解所以不想干預,但也因為得以理解所以希望干預。人就是如此矛盾。

我把剩下的1個麵包分成三份分別放置在三人的面前,然而直至第二天清晨,麵包依舊沒有缺口。

——T8.15

「終點站」第二天,我的身體恢復了不少。「終點站」的整體條件遠不如「普通區」,但是在「普通區」我沒試過一頓好飯,來到「終點站」我才久違地了啃下了一個麵包恢復體力。在「終點站」反而更加精神飽滿,這是何等諷刺。

如人魚姐所說,「終點站」非常不受看待。飯食生活條件的差有目共睹,別說買家,連巡邏都不會靠近,當真是被漠視到極點的終點。

儘管如此,我依舊沒有放棄逃出生天。

「『終點站』說是便宜,這裡的人會比普通的便宜多少?」

「也要根據實際情況定,大多數情況可以講價到原來的兩成吧。畢竟如果賣不出死了的話連那點錢也收不回來,那個奸商並不在意金額。或許只要能抵去我們吃喝住的成本,他都會答應吧?」

兩成能夠回本嗎?當地的經濟狀況我不熟悉,在這裡只能相信人魚姐的判斷。

「也對。人魚小姐還知道得真多啊,你是多久之前到這個地方的?」

「我嗎?額,沒算過日子,不過至少也有一個月了吧。如果從海邊撈起那天算起,怎麼少都有一年了。」

人魚姐望著后牆上的窗戶。只有少許的光亮能透入這個「套間」,但撫摸在肌膚的光芒確實給人一種還存活在人間的實感。

一年嗎?能在類似的鬼地方活一年也是挺厲害的。

搞不好我也得花這麼多時間才能逃出去。這可不行,現在的我已經掌握了術式發動的感覺,能研究的事情幾何增長,正處於關鍵的時期,不能關在這裡碌碌無為。問題是該怎麼脫離這裡,能利用的信息必須收集起來。

「人魚小姐能和那邊的人交流嗎?」我用視線示意默默無聞的其餘舍友。

「能是能,只不過他們不像你這麼話癆,一般只會回答是和不是。」

「苦衷大家都有。」我回想起刺蝟哥對自己做的種種噁心行為。

「哦,難不成你也受到了虐待啊?嘿嘿,小男孩的貞操有沒有保住啊?」人魚姐露出滑稽的笑容,似乎很期待我有被「撿肥皂」的經歷。

「不好意思,我還是處男,謝謝姐姐的關心。」

「嗯,這還真少見,長得柔弱一點的小男孩可是因為折磨而坐立不安的呢。」人魚姐撇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狐耳小孩。

我有點小吃驚:「他是男的啊?」

「下面掛著東西,應該算男的吧。」

我隔著木桶偷偷打量狐耳小孩,這外貌居然是個男孩,世界當真無奇不有。不過認真看了一眼我才發現,我對這個男孩有印象。在被拐騙進城的車子上我見過他,雖然當時整輛車被布覆蓋顯得昏暗,但窩對那雙毛茸茸的紅棕色狐狸耳朵印象深刻。至於外貌,不知道是不是光線不同,總覺得和車上有點出入。這種印象差讓我想起了亞洲四大邪術的美顏相機,調節亮度能把親媽照成表姐。

「男孩也被……那女孩不就更慘了?」

能想象到何種遭遇,自己沒事真的是祖宗庇佑。

「那邊的兩個女孩還好,她們來到『終點站』有6天了,因為長時間絕食導致體毛稀疏,沒有人喜歡半禿的翅膀所以一直沒被看上。」

這麼一說,我注意到牆角的兩個鳥翼女孩確實很消瘦,臉頰的幾乎皮包骨,糟糕的神色似乎預示著隨時隨地會前往極樂世界。至少絕食了6天,如此長時間的絕食不容易,我才餓了幾天就快死了,不得不佩服異世界的人的身體素質。

「至於那邊的那位大哥,他的情況就有點複雜了。」人魚姐收起笑意,筆直地望著我示意不要東張西望,生怕被六臂哥發現自己在打他的小報告。

「我明白的,然後那位大哥是怎麼了?」

「他是魔族裡面戰力最為強悍的九黎族,天生神力而且對靈氣有一定的抗性。據說一般的奴隸紋不足以拘束他,他的奴隸紋是經過加強的貨色,但也無法完全控制他,以至於之前的買家被他生生扯下了一隻手臂。」

眼看過去,六臂哥胸前的光陣確實和我們不一樣,更加寬大也更加複雜扭曲。不過比起這個,我還有更加在意的地方。魔族、靈氣,這又是我接觸到的新概念。我想靈氣說的就是啟動術式的不可思議能量,現實世界也有這種說法。但魔族規定的範圍有多廣呢?

「人魚小姐果然見識廣闊啊,我沒有機會長見識當真欣羨。」

對我的讚美頗為高興,人魚姐嘴角上揚:「那是當然,這是本小姐為數不多的存活路數。知識本身沒有力量,但群聚知識的人擁有無知者無法想象的能力。」

「博識確實強啊,像我連人族和魔族的區別都搞不懂就很失敗了。」

「這麼簡單的問題,歷史書都有記載吧?」

「我還小呢,沒什麼機會看到資料。」

「也對,小孩子確實很難區分種族概念。」人魚姐翹起雙手,「人族和魔族的定義原本就很模糊,目前的定義主要按照外表區分。外表完全是人,或者只有一點瑕疵的都算人族,比耳朵尖一點的妖精族、身高矮扁的矮人族,如其餘的都算魔族。不過百年前的人魔大戰中,許多其他種族也參與了人族聯盟對抗魔族,而這些種族現在也被視為魔族對待。最強的勇者能擊敗不滅的魔皇,卻無法阻擋內部歧視的擴展,真是諷刺。」

果然是異世界,這地方還有勇者和魔皇的存在。

「勇者和魔皇很強嗎?」

「很強哦。按照歷史記錄,勇者輕揮一劍能劈開山河,魔皇更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不過都在百年前同歸於盡了。」

一劍劈開山河,這勇者怕不是盤古……

「有龍之類的生物嗎?」

「有啊,不過數量不多。龍族棲息在魔之國內部,實力在魔族裡數一數二。能和龍族抗衡的除了九里族還有巨人族,據說僅僅走路都地動山搖。」

人魚姐一邊感慨一邊舉例。

這個世界的人族腦子有點問題,別的地方(奇幻作品)姑且會定義亞人以減少仇敵,但這個世界的人族對「人」之外的種族都徹底地敵對。能算作人的只有一般的人族、耳朵尖一點的妖精族、身高矮扁的矮人族三個種族,其餘的各類獸人、巨人、乃至龍都算作魔族而敵對。龍可是奇幻世界妥妥的戰力天花板啊,這麼搞歧視戰力不平衡吧?

順帶一提,人族和魔族都是指擁有智慧的種族,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其他的自然生物算作一般動物或者靈獸,比如之前看到的獨角馬、蚯蚓和大鳥等。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在這個房間裡面只有我算人族咯?」

「不錯,其餘的我們都是『無惡不作』的魔族之徒。」人魚姐故意加重「無惡不作」的發音戲謔。

「在我看來,把人關起來買賣的他們更像『無惡不作』吧。」

若問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生物是什麼?答案明顯只有一個——人。

不一會,背後傳來了隱約的腳步聲。為了保持啞巴的形象我立刻閉上嘴,而人魚姐也很警惕地放下魚尾,靜靜地盯著近來的兩個人。

獸皮大叔和奴隸商邊商量邊走動,逐個房間地查看。原本獸皮大叔想靠近「終點站」,但在奴隸商的勸阻下走往了另一端的「普通區」。看著兩人和守衛都走遠,我不出聲色地靠近木桶。

「我聽不懂他們的話,實在討論什麼嗎?」

「隔得太遠我也沒聽清楚。不過那個買家來過好幾次了,應該是同一個話題。」

「怎麼說?」

「那個買家是一家雜劇場的老闆,喜歡買奇奇怪怪的奴隸回去高強度訓練。上一次叫我出去的時候,他正頭痛拿不出特別的項目招待準備到來的城池貴族。算起來離貴族前往的日子也不多了,應該是為了找到能用的好苗子而奔波吧。」

「雜劇場?是馬戲團一樣的東西嗎?」

「馬戲團是什麼鬼?雜劇場只是讓抓來的奴隸表演特技的劇場,不需要馬匹。」

那不就是人類版的馬戲團,哦不對,這種情況應該叫做雜技團。不過我沒實際看過雜技,現實中的馬戲團貌似也有耍雜技的節目,以我的見識很難將兩者區分開。

我按著下巴尋思:「這人我見過好多次了,現在還在找,看來是不大順利啊。」

「那是肯定,城池貴族可不是省油的燈,一句話足夠他全家誅九族。」

「姐姐說的城池貴族是什麼人物?」

「連這個都不知道啊?你不是伊格伯特的人吧?」

伊格伯特又是什麼鬼……我只得搖頭。

「中立國伊格伯特採用特殊的體制,王族會把土地分給大貴族管理,讓其成為地域的管理者,建立起地域的城池擔任城主。下級的貴族聽從城主的號令在城地內工作,部分貴族居住在安全的城牆和護城河內生活,他們統稱為城池貴族,是權勢較大的貴族。」

所謂城池貴族是這一帶的土地管理者,相當於古歐洲的領主,不不,感覺和西周的分封諸侯王更為相近。這麼看來,剛來到城鎮的時候遠處能看到灰白的石牆,裡面還有大型的建築,應該就是他們居住的地方。

「城地的名稱一般由城池之主的族姓命名,現在所在大地名為『埃斯瓦爾』。『埃斯瓦爾』是眾多封地之一,它的上級,也就是這個國家『伊格伯特』,據說意思是『勇者的庇佑』。」

為什麼異世界風格的地方總是這種特別歐美的名字?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個人覺得是文字帶來的結果。

遠古的第一代文字絕大多數是單音文字,即一個文字一個讀音就能表達出具體意思。但時代的浪潮下,單音文字逐漸被拼音文字代替。單音文字因為其特性,每個字都要求有獨特的形狀,如果太相似就區分不出來。而社會的發展要用到的文字越來越多,為了表達不同的意思要需要編出不同形狀的文字。這樣會照成幾個問題:

1.文字數量太多太複雜難以傳承,教授給下一代也不容易;

2.文字沒那麼容易編,想象力不夠很快會詞窮。實際上中文用到今天字數已經超乎尋常地多,要全部掌握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與此相比,拼音文字在這兩方面佔據了優勢。像典型的拼音文字24個英文字母,記住就好了,剩下的只要關注字母拼成的辭彙。不需要想太多的編寫方式,傳承也相對容易。在異國文化的衝突下,古代的單音文字逐個被擊敗,如今流傳下來的單音文字數漢字最持久了。不得不感嘆,中華文化真的是生機勃勃,五千年曆練的漢字用到今天還能繼續戰鬥。

偏題了啊。

放任腦子思考總會發現走偏,現在應該思考的問題是如何利用這個狀況。直覺告訴我,那個獸皮大叔是逃離這裡的關鍵。轉動起來我的小腦袋,換了個身體后思考腦子會隱隱作痛,但這是我為數不多的特長,再暈也得進入思考狀態。

來吧,是時候逃之夭夭了。

——T8.16

或許是因為時不時使用「清凈」術式清理身體,來到「終點站」第三天,身體比想象中的要好得快。「清凈」這個概念可能比我想得更加廣。不單是身體表面的污跡,從嘔吐之後內臟運轉地比先前要好的表現猜測,「清凈」應該還可以處理體內對身體有害的部分病菌。

相當方便的術式啊,真的要好好感謝奧茲。

身體好轉之後,今天必須為了生存而行動,完成總目標:趕在獸皮大叔下一次來之前和其他舍友打好關係。我考慮的逃離策略需要儘可能多的人配合,必須提升他們對我的好感度。

人魚姐因為能夠交流,目前的好感度足夠應付。六臂哥太恐怖,目前不考慮接觸。兩個鳥翼女孩心理有相依的對象,要獲得信任不簡單,最好從側面入手,讓她們看到我值得信賴的一面。這麼看來,最先解決的是狐耳男孩。同樣是男孩子,而且我們有類似的經歷,從這方面入手很容易獲得共情。從心理學的角度,將心比心最容易打好關係。

嗯,就這麼愉快地決定。那麼來看看狐耳男孩有什麼心理陰影。

「狐靈族棲息於人族聯合國區與魔皇之國的邊界,按地域來說屬於人族的管轄地,但因為肉眼可見的特徵受到了人族的迫害和歧視。因為不是『人』又長得標緻,許多特殊愛好的貴族喜歡拿來當觀賞品,近幾年的迫害非常嚴重。大概在5年前,某個武裝團體攻入了狐靈族的棲息地搶走了一大批狐族孩童,他應該就是其中一個吧。你來的四天前吧,他被守衛丟到了這個房間,尾部和下體帶有血跡,約莫是遭到了不可言喻的『款待』。那天起他就是那個模樣,不說話不接觸人,有人靠的太近甚至會失禁。」

以上是人魚姐的情報。無法靠近也有難度啊,該怎麼辦呢?

在我的求助下,人魚姐試著撩狐耳男孩。我讓人魚姐不經意地透露出我也受過虐待和「撿肥皂」待遇,看能不能勾起他的好奇心。

一套連擊下來無動於衷呢,不愧是現實。正道走不通,只能劍指偏鋒了。

吃飯時間,我冒著危險搶走3個白麵包。到了「終點站」一餐只有4個麵包,拿走了3個的我意味著啥?沒得吃的囚禁下,很可能會被集火打死,但我很有必要冒這個風險。幸運的是其他人似乎沒有意見,至少沒有表現出來,往常吃1個包的六臂哥這次也一聲不吭。

原本的伙食分配是六臂哥1個,人魚姐1個,我1個,還有1個浪費掉。浪費不是我想看到的,但剩下的三個人都不動口。

我把3個包斷成6半,分別給了人魚姐、狐耳男孩和兩個鳥翅女孩。剩下的兩半一邊留給自己,一邊遞給了六臂哥。如我所想,狐耳男孩和鳥翅女孩們都沒有動嘴,正合我意。

填飽肚子準備好,我走到狐耳男孩面前。看著抱著頭瑟瑟發抖的男孩,惻隱之心鼓動,看來自己還人性尚存。但我必須做一些「過分」的事,原諒我吧少年!

我拾起地上的半個麵包,用左手扯開他格擋的雙臂,狠狠地往他的嘴裡塞去。掙扎比我想象中的厲害,手臂被他不規則的手指甲刮出大大小小的傷痕。別看狐耳男孩身體瘦小似乎弱不禁風,力氣比我還大。疼痛之中,我利用體重把他按到在地面,繼續「喂」他吃麵包。待麵包快被啃完,狐耳男孩找到機會用膝蓋頂開了我,我按著腹部連連後退。

細聲哭泣的狐耳男孩縮成一團,尾巴擋住屁股身體抱著膝蓋縮成肉球,微微顫抖的樣子像極了受傷的野狗。話說,從剛才開始就有一股騷臭味,他還真失禁了啊。

我摸著手臂淺淺的血跡,用口水塗抹消毒。受傷無所謂,第一的目標達成就好,進行下一個操作了。我保持著氣勢走到鳥翼女孩們面前,一手怒氣騰騰地舉起拳頭,一手指了指地上的麵包。似乎被我剛才的強硬行為折服,其中一個發抖的女孩連綿搖頭,拾起麵包塞到另一個女孩的羽毛爪子里。

「吃!」以防她們聽不懂,我張開嘴用力咬合發出清脆的聲響。

可能是太久沒吃東西,兩個女孩只能細口嚼咬麵包。瞪著她們五六分鐘確認麵包吃完,我滿意地返回自己的位置休息。

「你這是在幹什麼?」看不懂我的邏輯,人魚姐好奇又奇怪。

「在強行撬開自閉人士。」

我沒有給出再多的解釋,趴在地上繼續等待時機。

——T8.18

時間又過去了兩天,我勤勤懇懇地執行著自己的策略。每到吃飯時間,我會用同樣的方法收走並重新分配麵包。一開始十分抗拒的狐耳男孩,掙扎過第一天後開始軟下來,到了今天已經會主動拾起我分配的麵包。而鳥翼女孩狀況更加理想,不需要過多干涉也會主動吃。麵包十分干,消化也需要消耗水分,所以吃完會口渴難耐,原本不吃不喝的三個人開始找水喝,這是很理想的改變。

我在幹什麼?

說好聽點是行為訓練,說不好聽就是製造斯德哥爾摩患者。斯德哥爾摩症綜合征,是指被害者對於犯罪者產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罪者的一種情結。這個情感會使被害人對加害人產生好感、依賴性、甚至協助加害人。

聽上去很扯淡,但這是正兒八經的心理活動結果。

人在絕境或絕望的時候,滿足心理會被無限放大,一根小小的稻草也願意用一輩子償還。比如你快餓死了,關你的人突然喂你吃喝讓你活過來。沒有了他的話自己已經死了,在你這麼想的時間點起就步入了圈套,內心會覺得自己欠了他的救命之恩。生命珍貴,人很難找到生命的等價物,正因如此救命之恩顯得模糊又深刻,尤其在極端的環境下足以掩蓋這個人的所有不好。順便一提,這種心理也被應用在了傳銷控制人心,強行製造矛盾並由內部人員成為被困者的心理支撐是傳銷洗腦的常用手段。

除此之外,這裡面還有部分雛鳥情結的應用。

首先說明,雛鳥情結可不只是把第一眼看到的人認作爸爸,在心理學上表現的是對首先接觸自己的人給予無條件的跟隨和信任。當然,在這裡我不能成為他們的爸爸,但是至少能成為他們的「老大」。為了滿足這個條件,首先要讓他們意識到我的存在,製造衝突點讓他們清晰地認知我。隨後,給予一種強硬的形象,驅使他們願意屈服於我的膝下。這種心理能夠通過供給食物增強,把我這個「陌生人」替換成「食物給予者」或者「食物分配者」,成為他們眼中的「孩子王」,由此來對他們進行心理上的高點壓制。

說實話,情況比想象中要好,三個人聽話得有點嚇人。依照理論按部就班有這個效果,看來我意外地適合搞洗腦。不不不,我可是正人君子,如果不是這種情況我還真不屑於用這樣的卑鄙手段。

不過必須的說一句:心理學真是太恐怖了。

雖說關係由陌生變得親近了一點,我們之間還是沒有談話。主要問題是我不懂他們的語言,而他們也不懂我的語言,交流上的障礙限制著關係的發展。關於交流這一塊,主要以肢體語言為主,藉由人魚姐傳達為輔助。

說是交流也沒有很多事情說,主要是傳達我的要求。今天我讓人魚姐告訴他們三個人和我一起聚餐,而且要求他們離開一直待著的位置來到人魚姐的木桶邊。狐耳男孩原本很遲疑,但看到兩個鳥翼女孩走過來后也起身坐在了一旁。物理距離的縮短意味著心理距離的靠近,尤其是願意離開自己的「巢穴」的行為,是他們願意跟隨我的標誌。

一起吃飯我才有機會仔細地觀察他們。

狐耳男孩靠著木桶用手捏麵包吃,因為環境問題毛色和皮膚沒有亮色,但仔細看真一點會發現他確實眉清目秀。紅棕色的狐耳長發原本就沖淡了男性要素,加上8歲小孩分不清性別的身形使得他更顯中性美。難怪有奇怪的人做出奇怪的行為。

鳥翼女孩們常常抱在一起所以很難看清楚,總體上身形纖瘦,看上去也是8、9歲左右。雙臂是長著羽毛的翅膀,掉毛嚴重有點禿就是了。在翅膀肘的位置有小爪子,構造和蝙蝠有點像,她們也是用爪子抓麵包。小腿開始是大型鳥爪,指甲破碎不堪但拿來做武器還是很強的。

沒有和她們打起來真是太好了,感覺會死在她們腳下。話說我貌似聽過現實世界對這種物種的稱呼,是叫「哈皮」來著?

吃完飯一起喝了水,我讓他們回去自己待著。這麼一來,狐耳男孩和鳥翼女孩們的攻略完成地差不多了,現在的問題是六臂哥。和那三個人不一樣,六臂哥是實打實的強者,而且看外貌年齡是成年人,難以用心理技巧拉攏。當然,必要時拋下六臂哥也是沒問題的,按照我的預想,現在的人數應該已經足夠打動獸皮大叔的心了。

那麼我應該無視六臂哥進行計劃嗎?多一個稀有種族的六臂哥更保險吧?但是和他打好關係很冒生命危險哦,感覺一不留神只手便能捏死我……

「xxxxx。」

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六臂哥突然自言自語。聽到話語的人魚姐一臉難以置信,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回話,隨後六臂哥又重複了同一句話。

人魚姐遲疑了一陣,轉過身來:「那位大哥讓我傳達他的話:『強者,你逃得掉嗎?』」

什麼鬼?這是想和我一起出去的意思嗎?

「人魚小姐,我沒懂哦。」

「別問,我也不知道問誰去,自己琢磨。」

尋思了一會,我決定冒險一回:「幫我問問他,如果我有辦法出去,他願不願意聽從我的安排。」

「啊?真這麼說啊?要是惹毛了怎麼辦?」人魚姐一臉嫌棄。

「惹毛也是找我,而且看樣子不像是不能溝通的人。這麼稀有又強力的人才,比起冷落倒不如拉成同伴,有什麼問題都有個打手。」

「腦子真逗啊,這個前提是他會聽你的話吧……」人魚姐眼神示意了一下背後的六臂哥。

大哥身材高大,站起來最少有個2米高。肌肉發達,從身體曲線大概看得出刀槍很難砍進去。高大肉厚再加上砂鍋大的拳頭有6個,簡直是行走的人肉版終結者,恐怖如斯。要控制他怕是比鬥牛還難。

但這是一個值得冒的風險。如果將我們當做小隊,相當於5個菜雞裡面加入了1個傷害高血又厚的牛人,遇到需要出力的情況十分方便。

我壓抑著不安擠起嘴角:「總之先試試吧。」

——T8.23

隔離數日,獸皮大叔終於再一次大駕光臨。和之前幾次一樣,奴隸商人把獸皮大叔引向「普通區」。看來比起處理我們這些尾貨,奴隸商更致力於賣出高價的奴隸。

預想之中,沒有任何問題。

人魚姐清理嗓子之後,用不知名的語言清唱出人魚之歌。之前排練也聽過她的歌聲,旋律中柔和與悲傷參合在一起,是人魚之間流傳的悲戀之歌。沒有任何樂器輔助,沒有調音的器具,歌唱的情感深入人心。和「弦弦掩抑聲聲思,似訴平生不得志」有異曲同工之妙,彷彿眼前正回放著這一軼事,讓人聽得津津有味。即便是綵排聽過數次,現在依舊如此動人。

無論是學識還是能力,人魚實在是強,為什麼沒有人買走她?

聽到這般歌聲,即使不想買也會前來瞧瞧,很容易引來了獸皮大叔和奴隸商。只見兩個人在門前聊天,但我是完全聽不懂,只能靠人魚姐的聽力指示行動。當兩人說的盡興並用手指指畫,我大概猜到是在商量價格。

撇了一眼人魚姐,她點頭示意可以繼續。人魚姐用清亮的聲音訴說了一段話,剩下的舍友全部起身。

經過一番努力,今天的舍友格外整潔。我為了這一刻每天都給他們使用「清凈」術式洗身。「清凈」使用超過三次頭會眩暈身體會乏力,為此洗身採用分兩批進行的方式。

六臂哥走到房間正中間單膝下跪,中間的雙手抱胸、背後的四手伸展開。我和狐耳男孩熟練地翻上前面的兩臂站穩,單手靠胸深鞠躬。同時,兩位鳥翼女孩拍打翅膀緩緩降落到後面的兩隻手,也做出單手靠胸深鞠躬的姿勢。散落的羽翼在空中飄浮,少許暗淡的光透過窗戶剛好映照在六臂哥的位置,作為第一次演出算是過關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獸皮大叔買不買賬。我保持低頭抬起視線打量獸皮大叔,可以看出表情鬆弛沒有過多糾結,看來他是已經打定主意了。獸皮大叔轉過身和奴隸商交流,奴隸商似乎不怎麼樂意。在一番討價還價之後,奴隸商答應了獸皮大叔。

人魚姐用魚尾輕拍木桶,這是事成的信號。沒有大幅度偏離自己的預想,我高興地隱隱作笑。待獸皮大叔和奴隸商走出外面,我們從六臂哥的身下下來。

「價格怎麼樣了?」

「6個人加在一起90枚銀幣,相當於一個貴一點的奴隸的價格。」

在特斯德里,人族區域基本上是使用統一的貨幣。有的地區貨幣上刻有的文字圖案或許不同,但只要能經過貨幣驗證術式,確定貨幣使用的金屬含量符合標準后都能一概使用。基本貨幣分為四種,銅幣、銀幣、金幣以及最昂貴的白金幣,1張白金票等於100枚金幣,1枚金幣等於100枚銀幣,1枚銀幣等於100枚銅幣。

人魚姐哼出輕笑:「不過你還真厲害啊,為什麼覺得那個買家會一次過買下6個人?」

「簡單的將心比心,如果我是商人也會這麼買。商人最講究的東西是什麼人魚小姐知道吧?」

「錢唄。」

「不錯。而這種趨利性,也就是說關注錢的意識放在買賣上會讓商家追求儘可能高的『性價比』。」

「『性價比』是什麼意思?」

「形象一點理解,也就是買東西的價格和它實際能賣出的價格的比值。」

「哦,這樣我就明白了。」

「把獸皮大叔引過來,他們肯定會討論價格。畢竟是商人,看物品得知道價。一開始或許只想買人魚小姐,在這個基礎上顯示我們和你是一個團隊,表現出獸皮大叔希望看到的價值,便有極高可能會被一起帶走。這裡是『終點站』原本就相對便宜,再加上一買就清倉想必價格能壓地更低。對於獸皮大叔而言買一個普通奴隸是日常操作,心裡的預算原本就那麼多,現在能用差不多的價格買一送五,想必做夢也眉開眼笑吧。」

說實話我不知道貨幣的基礎價值,把握不住90枚銀幣有多貴,但目測是個很低的價格。直覺告訴我,在眾多人裡面我的價值是最低的,單我一個人獸皮大叔絕對不會動心,所以要用其他人共同托高我的價值。這便是我打的算盤。

「哇,你這城府也太恐怖了,是什麼時候想這麼多的?」

「我只是習慣了遇到問題就尋求合理的解決方法而已。話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出這個地方他們有說嗎?」

「奴隸商說了儘快,應該在後天前能解決了吧。」

來到這奴隸監獄有將近20天,馬上能脫離心理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像極了高考考完的解放感。望著默默無聞的六臂哥、狐耳男孩和鳥翼女孩們,心情再一次凝重起來。目前只是一個過渡,只是從一個監獄走向另一個監獄,從買賣奴隸變成被剝削的奴隸。接下來得帶著這些「神獸」在另一個地方生存,自己擁有的知識能不能有用都是個問題。

想到這裡胃部像被揪住一樣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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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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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奴隸場的革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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